戈向东握着两个年轻人的手说：“感谢你们能在这个时候回来帮我，我知道，你们留在美国肯定生活得更好，天海集团给予你们的财富和生活条件肯定不能跟美国比。但有一点请你们相信，天海集团不会忘记你们的。”
周刚感动地说：“戈叔叔，您就别再这么说了，没有您寄来的钱，我和颜婉连初中都读不完，别说去美国读博士了。我家的条件更差一些，我父亲牺牲后，爷爷奶奶悲痛成疾，常年卧在病床上。甘肃那地方太穷，为了给爷爷奶奶治病，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完了。我的母亲忍受不了生活的艰辛，带着我的妹妹改嫁去了四川。奶奶去世的时候，买棺材的钱都是您寄来的。您寄的钱治好了我爷爷的病，让我们度过了那段很艰难的时光。我从上初中到出国读博士，用的都是叔叔您的钱。这些年来，报答您成了我学习的动力。”
戈向东把周刚夫妇安排在了海滨别墅区。工资和中层干部一样实行年薪制，因为别墅区距离市区较远，两个人可以按要求配车和雇佣保姆。戈向东让他们抛开所有的生活顾虑，立刻着手在集团公司专门成立新产品研发试验室。QF离子膜项目上马后，两个人和丁敏慧可以持有天海集团化工相应的股份。
周刚和颜婉道谢出门去了。
丁敏慧歪着脑袋一本正经问戈向东：“戈老爸怎么不给我安排住处啊？”
戈向东笑着说：“这段时间，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你不会看着你的戈老爸一个人住在家里吧。”
丁敏慧撒起娇来，“戈老爸你就是偏心，为什么浩楠哥哥可以单独住海边的大房子，我就不能单独住。”
戈向东哈哈笑着说：“浩楠是男孩子，我要求他好好干一番事业，把你从家里娶过去啊，你们两个要是现在结婚，戈爸爸给你们准备一套岛上的别墅。”
丁敏慧嘟着嘴：“那还是算了吧，省点钱干点正事吧，等我的股份下来，我就宣布‘红星公益基金’全面启动。”
戈向东一脸严肃地问：“丫头，我怎么觉得，你跟浩楠好像突然间冷静起来了。你们两个，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了吧？”
丁敏慧咯咯笑着出了门，在门口回头说：“我的戈老爸，爱情不是每天都疯狂的，我们正在处于冷静期，这说明，我们开始认真对待我们的未来了。”
丁敏慧调皮地冲戈向东做了个鬼脸，消失了。
戈向东望着门口消失的丁敏慧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这帮年轻人，真是搞不懂！”
5
丁敏慧和林浩楠左右簇拥着董事长戈向东出现在新产品新闻发布会上。那一刻，周围的人禁不住一阵惊呼。丁敏慧一身米黄的职业套装，一头栗色的卷发，白玉般的细长脖颈，细细的铂金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夺目。闪烁的镁光灯下，形象改变后的丁敏慧微笑着面对镜头，明亮的双眸闪烁着激情，透着睿智和自信。林浩楠西装革履，高挑的身材，棱角分明的小平头、俊朗的五官，眉宇间透出一股刚毅与果断，有种英姿飒爽的豪气。戈向东显得更加精神了，原本花白的头发染过后乌黑发亮。他面带微笑，迈着军人坚定的步子走上了红地毯。天海媒体都清楚，戈向东是个极其低调的人，他不喜欢在媒体面前露面，他的身影很少出现在电视荧屏和媒体推介上。
QF离子膜新能源产品的下线会，戈向东亲自在媒体面前亮相，可见意义非同小可。大家都猜测，天海集团肯定会有大动作。果然，戈向东不仅高调地宣布新能源产品的投产，还宣布了集团公司两位年轻副总经理的任命：林浩楠副总主管天海地产，丁敏慧副总主管天海化工。这一消息的宣布无疑在整个天海商界引起了震动。也就是说，未来天海集团的大任将落在两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身上。
两个年轻副总如何驾驭天海集团这个庞大的商业航母，成了大家普遍关注的问题。电视、网络、报刊媒体的记者争先恐后地蜂拥而来，这对年轻的恋人一下子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很多时候，新闻的背后远远超过了新闻事件本身。大众媒体更关注新闻人物之间的私密关系。会上，戈向东还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将鼓励并支持两位年轻副总的创新思路，带领企业创造新的辉煌。戈向东的讲话，给所有的媒体留下了一个悬念：昔日的战斗英雄，天海半岛家喻户晓的地产巨人真的要隐退了吗？戈向东这样的英雄人物历来都是奇人。关于奇人故事若干个版本的四处流传，就成了传奇。
讲完话，戈向东就离开了现场。招待宴会和新闻采访的事情交给了林浩楠和丁敏慧，一对金童玉女被正式推向了公众，明天，整个舆论将会铺天盖地地大肆宣传，他们的合照将会出现在媒体的头版上。
丁敏慧带来的高新技术项目缓解了天海集团的贷款压力。由于这一项目是国家经济战略的重点科技项目，国家发改委和省科技厅非常重视，首批下拨研发资金一亿七千万。新兴产业的落户势必引起银行和投资企业的敏感关注，天海集团重新获得了数十亿元的企业投资和巨额贷款的支持，当日天海集团股票涨停。
乌泱泱的媒体记者中，身着蓝色晚礼服的范梦蕊格外扎眼。相比丁敏慧的时尚简单，范梦蕊则是妖艳靓丽。范梦蕊是天海电视台经济频道的新闻节目主播，丁敏慧大学时候的同学。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四年，算得上是大学时代的闺蜜。所以，宴会一结束，范梦蕊以做专访为借口，连拉带拽地把丁敏慧拉上了车。丁敏慧一头雾水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任凭范梦蕊在滨海大道上把车子开得飞一样。滨海大道两边霓虹闪烁，就像整个迷你版的蓝海经济特区，林立的高层建筑勾连成城市无边的森林。车子上了高架桥，远处天海一色，整个大桥像横卧在碧海中的一条巨龙，漫天的灯火鱼鳞般光彩夺目。
丁敏慧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天海的夜色。五年里，这片海滨荒芜的山地，一下子就变成了比纽约还炫目多彩的城市。丁敏慧再次确信，她带着团队回国发展的选择是对的。滨海大道两侧的知名建筑，许多出自天海集团，戈向东为环海蓝色经济区的城市建设奠定了基础。望着美丽的滨海大都市，丁敏慧从心底为戈向东感到骄傲。很多年过去之后，天海这座城市将永远铭刻着戈向东的名字。
丁敏慧不知道范梦蕊要把她带到哪里。她一路飙车，把路边幽幽暗暗的风景树和路灯不停地抛在了后面。她看了一眼身边一身名牌、珠光宝气的大学同学暗自思忖：范梦蕊带她出来绝非采访那么简单，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女人向来是一分投入十分回报。
范梦蕊出身干部家庭，她的父亲是天海省的国土资源厅副厅长，母亲也在政府部门任处长。大学时代，范梦蕊走的是精英路线。天海籍的同学中她只跟丁敏慧关系要好。作为闺蜜，丁敏慧最看不惯范梦蕊势利的做派和泛滥的爱情观。范梦蕊目光只盯着校园里那些省部级领导或京城要员的公子。外经贸大学算是商贾权贵子弟云集的地方。刚刚入学半年，涉世不深的范梦蕊就稀里糊涂把童贞交给了一位军队干部的儿子。大二时，范梦蕊又遇上了一位美籍华人富商的儿子，于是，甩掉男友就成了不可逆转的选择。在她与新任男友爱得昏天黑地的两年中，当她得知美籍华人富商手里拥有的财产远远不及国内的一个暴发户时，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了一位山西煤老板儿子的怀抱。大学毕业后，范梦蕊接着读研，很快又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京城官员。爱情泛滥必然成灾。读完研究生，想留在京城的范梦蕊被人捉奸在床，仓惶狼狈地逃回了天海。这山望着那山高，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她父亲的山头上，回到天海市，她凭着父亲的关系没太费劲就进了省电视台，凭着自己的姿色和经济学硕士头衔，没太费劲就坐上了经济节目主播的位置。
保时捷在海湾别墅区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依山傍海的滨海别墅戒备森严。范梦蕊刷了一下VIP会员卡，自动门徐徐打开了。
丁敏慧假装有些嗔怒地问范梦蕊：“范小姐，不是说要做专访吗，怎么神神秘秘地带我来这个黑黢黢的地方，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翻脸。”
范梦蕊嘻嘻笑着：“你别不知道好歹，等一会儿见到一个人，你就不会跟我翻脸了。”
车缓缓地在一号别墅区停下来。豪华别墅二楼亮着灯，优美的钢琴曲传来，这曲调，丁敏慧十分熟悉，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在她五岁以前，每天晚上入睡时，丁馥芬常常播放这首曲子。
丁敏慧心里暗骂范梦蕊多事，她的脸色也立刻变得格外阴沉。范梦蕊小心地看了一眼丁敏慧的脸色，赔着笑脸问：“怎么，真要跟我翻脸了。怎么说，她也是你的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
丁敏慧生气地看了范梦蕊一眼，她根本不清楚她们的母女关系，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
或许是听到了汽车的声音，雍容华贵的丁馥芬下楼打开了院子里的灯，走出门来迎接。范梦蕊和丁敏慧下了车，朝着门口走去，灯光下的丁馥芬仍然保持着高贵的气质。范梦蕊走近她，亲密地挽着她的手：“丁阿姨，我把您的宝贝给您带来了，你们好好聊聊。”
丁馥芬把两个人领进了装饰奢华的宽大客厅。
进门的时候，丁敏慧拉了一下范梦蕊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你要想我不跟你翻脸，你怎么把我接来的，还怎么把我送回去，否则，这姐妹没得做了。”说完，她故意又把声音放大了说：“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你不是说了吗？今晚我们要去泡吧，不醉不归！”范梦蕊听了，知道丁敏慧心里不快，但又不能损了丁馥芬的面子，就大声对丁敏慧说：“得意忘形了吧，今晚你们母女团聚，应该好好聊聊，把丁阿姨一个人留在家里，多不好，我们改天再玩。”丁馥芬听了两个人的交谈，笑了笑说：“梦蕊，你稍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完，桌子上有水果，你先吃点，想喝咖啡自己去煮。”丁馥芬说着，自己先上了二楼，丁敏慧随后跟了上来。
母女俩在沉默中相互对视。
大约是几个晚上没睡好，丁馥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对母女，宛若刚刚相识的路人。楼上宽阔的卧房，一架米白色的演奏钢琴静静地立在那儿。在丁敏慧的印象里，这钢琴应该是丁馥芬为她准备的，孩提时，她因为弹琴不认真多次被她用尺子打到手肿。
丁馥芬先说话了：“不知道你现在还弹不弹钢琴。”
丁敏慧苦涩地笑了笑：“早忘干净了，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女儿，我绝对不会让她弹钢琴，因为我没有教她的耐心。”
丁馥芬突然间落泪了：“敏慧，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丁敏慧咬了咬嘴唇：“你不用忏悔，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血缘是没有概念的，正如我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的父亲是谁，我的母亲又是谁。你可以认为我是你身体流落到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但这是没用的，这一部分已经没有了关于你的一切记忆。很抱歉，我的脑海已经没有了你的一点一滴。”
丁馥芬哭出声来：“我的孩子，你可以惩罚我，诅咒我，但我求求你，你不能不认我，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丁敏慧丝毫没有动容：“千万别这么说，你有很多，财富、男人、爱情，你什么都不缺，你很贪婪，不停地想拥有得更多。”
丁馥芬有些歇斯底里地哭喊：“不，孩子，你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你都不知道，我苦苦追求的，我想要拥有的，什么都没有。”
丁敏慧看了她一眼：“其实，当初很简单，你把我塞给我的父亲就行了，最起码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会不会是个被人遗弃的私生子？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虽然有戈爸爸和梅妈妈像父母一样疼爱我，可我的童年十分不快乐。不过，现在我已经不考虑这个问题了，我不在乎我从哪儿来的，我是谁的孩子，我只知道将来我能够成为谁。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丁总，我告辞了！”
丁敏慧说着转身下了楼，招呼正在喝着咖啡的范梦蕊说：“我们走了！”
范梦蕊把刚煮好的咖啡放在桌子上问：“怎么，那么快？”
丁敏慧没好气地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打电话叫车了！”
丁敏慧说着朝门外走去，范梦蕊急忙跟了出来。
丁馥芬从楼上追下来，追出了门，按了一下车钥匙，院门口的车库门开了，两束刺眼的灯光下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出现在眼前。
范梦蕊一阵惊呼：“好漂亮的车啊，还是限量版的。”
丁馥芬拉住丁敏慧的手说：“知道你回国工作，我就给你买了这辆车，敏慧，这车你一定要收下，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
丁敏慧摇了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这车我不能要，戈老爸知道我开这样的车肯定会骂我的，再说，我是公司的副总，有车坐。梦蕊，我们走吧！”
范梦蕊还要说什么，丁敏慧已经出了院门。她只好开车追了上来，在前面截住了丁敏慧。上了车，两个人一路无话。范梦蕊知道自己冒昧地做出这事已经惹丁敏慧不高兴了，母女两个谈得不愉快，她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进入市区，丁敏慧紧绷着脸，她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斑斓的霓虹带着仓皇的姿态一闪而过。繁华城市的深处，装饰奢华的商场和彩灯闪烁的夜总会像谦卑的侍女静静地恭候在道路的两旁。烟花四溢，笙歌漫天。夜色里的天海注定是个不眠的城市，是从繁华到世俗两个极致的滨海城市。耸立的高楼大厦如幽深的丛林，深陷其中的人们刚刚睡去，而夜的精灵才刚刚苏醒。酒吧夜场的门口聚集着几个年轻人和一群打扮妖艳的女子，她们就是这个深夜里不眠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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