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傅颐说道:“按我朝凰惯例,继承人非成家立室者,不能继承祖业。你如今尚未成婚娶夫,连小侍也不曾纳过,自然是不能继承荣德堂。”
在座众亲朋相与皆知这是朝凰惯例,纷纷点头称是。
独孤琦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冷笑着说道:“庶父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如此关心,如此真情,倒真教阿琦五内铭感,实在有些难以消受。”
汪傅颐不理会她言语中的嘲讽,只扮出一幅大公无私的模样,正色说道:“我虽只是亲凰的侧夫,却蒙亲凰看重,命我主持府中内政,世女的婚事乃是内政中第一要务,我岂敢不关心。”
独孤琦点点头,说道:“庶父所言极是。庶父既然如此关心我的婚事,自然不会忘了母凰曾经为我与兵部周大人家的公子定下亲事,更为了我们将来成婚后能够感情融洽,早早便将周公子送过来陪我,我们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前些日子周府大火,此刻早已经正式成婚。”
荣亲凰府身为王室宗亲,又经营朝凰第一商号荣德堂,既富且贵,其缔结何种亲事自然是朝凰国内极重大的事情,众人无一不知、无人不晓。周府大火的事情,众人自然也都清楚,见这独孤琦不过一名养尊处优、方才成年的十四岁少女,又接连经历了两个至亲亡故的大事,此刻面对刁难毫无惧色,又亲口提起伤心事,虽然难言伤心之色,神态却十分刚毅果敢,心中倒有几分赞许之感。
汪傅颐说道:“不错,阿琦,若非是飞来横祸,你与周公子此刻早已结为神仙眷侣。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们终究也没能成亲。”
独孤琦叹息道:“这都怪我没福气,明苑是个好男子,本来也会是个好丈夫……可幸亏母凰英明,早早便将明苑叫了来咱们府里,我们这样一起长大,也算是全了夫妻名分。”
汪傅颐觉得她话语中有些古怪,可具体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心道:这丫头诡计多端,我可要当心,别着了她的道儿。于是不接独孤琦的话茬,只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阿琦,我劝你也别太伤心了,还是理我们眼前的事情要紧。”
独孤琦缓缓点头,说道:“庶父此言不错。死者长已矣,还是眼前的事情要紧,可庶父要说我未曾成婚娶夫,这我却有些话说。”
汪傅颐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眉头皱起,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独孤琦向在座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在座的诸位亲戚朋友、前辈相与,朝凰男子名节最重,周公子明苑是我未过门的丈夫,如今他人已经作古,我本不该说下面这些话,但为了分辨庶父污蔑我的不实之言,我也只能说了。明苑自由便在我们荣亲凰府做我的童郎君,我们一同长大,从小我便知道他将来会是我的丈夫,他呢,也知道我将来会是他的妻主,朝夕相对、日久天长,感情浓厚……不怕告诉诸位,我们虽未正式成亲,这夫妻却做了不止一日两日啦!”
众人听闻此言,当下便议论开来。其实不仅在朝凰国,放眼整个大汤的土地上,不管是龙圣国还是玄淞国,童养媳或童郎君正是成婚前与自己的未婚夫或未婚妻行房,不论自愿还是被迫,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谁也不会多加理会。皆因此事虽然与礼法不甚相合,但婚事既定、人又已经送到对方家,双方亲家多半也是默认二人已经成婚、拥有夫妻名分,不过是待长大成人后再圆房罢了,因此这二人要是行了男女之事也不算违背礼法,故此许多人家会默认结童养亲的时候便算已经成过婚了,并不在圆房之时补办婚礼。不过以荣亲凰府的身份地位,这婚礼却不能不办,因此独孤琦此言既出,奇怪之人并不多,只是众人都不敢相信独孤琦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言及此等与礼教略不相符的私事,故议论纷纷。
她这一番话的确惊出汪傅颐一身冷汗。他想道:好个独孤琦!我以惯例压你,你以民俗还击,果然有两下子!
独孤琦和周明苑之间到底有无圆房,汪傅颐并不知晓,这等隐秘之事,只有当事者才会知道,如今周明苑又死无对证,自然是任由独孤琦怎么说都行是。若要叫周明苑复活了前来与独孤琦对质,她可当即与他成婚,汪傅颐攻击她的理由便更加站不住脚。况且,朝凰女子素来多情,像周明苑那样白净英俊的未婚夫天天在跟前伺候着,她要动心动情是再合理不过。汪傅颐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语,僵在那里。
端午听了独孤琦此话,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虽见多识广,当此场面也无甚畏惧,却被她方才的话牵绊得走了神,心中翻来覆去地想:她果真、果真与那小子……可她对我和那个什么李挽澜又……人说朝凰女子多情,而其情不专,看来所言不虚。我早该有所防范,不该沉沦其间!
可他越是这么想,心中反而愈发不好受,自知情根既种,此时拔出为时已晚。
孟熙知道端午的心事,心中也默默感叹朝凰女子果然真是风流多情,这么想着,不由得瞟了悦夏一眼,只见她正呆呆地望着独孤琦出神,好似在想什么事情。他看着悦夏天真俏皮的可爱面容,真与寻常贞烈的玄淞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心想:或许只是小姐身份尊贵、红鸾太旺,所以才如此多情吧,悦夏勤劳纯真,人又朴实,或许不会如此。
岂不知悦夏心中见小姐如此悲痛还要强打精神应付汪傅颐的种种刁难,如今又听说她与周明苑已有夫妻之实,本来是一对璧人如今却因汪傅颐这奸人所害以致阴阳两隔,而独孤莹对汪傅颐恩重如山,如今汪傅颐却在她尸骨未寒之时为难她唯一的继承人,心中种种难过,绝不亚于独孤琦。
就在众人各想心事的当儿,独孤琦又说道:“我想问问诸位,朝凰国有未成家立室的继承人不能继承祖业的惯例,可也有丧夫的继承人不能继承祖业的惯例么?”
众人议论纷纷。局势瞬间扭转,汪傅颐一下子处在了不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