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独孤莹忙说些旁的闲话,敷衍了过去。
独孤琦听到母亲这么说,心中难免感觉失望。独孤莹那么说的时候,神色黯然,既担心又关切,她分明是在想着什么人。可她又为何矢口否认呢?
独孤莹没注意到女儿的心事,仍是顾自说着:“你能对明苑情有独钟,这也是好事,既然你们如此情投意合,我就早日给你们办婚事。”
独孤琦说道:“母亲思虑周全,女儿与明苑两情相悦,您给女儿办婚事再好也没有了,只是现在办,是否早了一点?”
独孤莹道:“怎么会早呢?你今年十四岁,马上就要满十五了,你知道在朝凰国,女子十五便可继承家业,独自经营;可却不清楚,在朝凰,约定俗成的惯例是单身女子不可继承家业,只有成亲有家室的女子方能承继祖业。我若不现在给你办婚礼,怎么能够把荣德堂顺利交到你手上呢?”
独孤琦看着母亲虚弱的身体,知道她是担心自身时日无多,而汪傅颐身健体壮,又管理荣德堂多年,且颇具野心,万一母亲身后汪傅颐来为难,自己未必招架得住。
独孤琦想起自己穿越过来这些日子,独孤莹对自己的疼爱,心内十分感动,当即眼眶湿润,嗫嚅道:“母亲保重身体,日后陪着女儿的时间长了,还愁不能把荣德堂顺利交到我手上么?”
独孤莹慈爱地看着女儿,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若不是这些年各种名贵的药材补着,我根本熬不了这么多年。阿琦,我年轻的时候身体也曾经很好呢!如今怎么会落得这步田地?”
独孤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又咳嗽几声。独孤琦赶忙端来旁边的汤水,独孤莹接过喝下,咳嗽方止。
“真是不成了,我的身体,”独孤莹笑着摇摇头,“阿琦,若不是我年轻的时候意气用事、为情所累,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么个病怏怏的模样?所以你记住,虽然朝凰三夫四侍的风俗对女子来说可说是潇洒快活,但胸怀大志之人,切不可受男女私情所困。娘年轻的时候所做之事,如今想来自然不后悔;但是为娘的绝不愿意你重蹈覆辙,为男子所伤。如今看到你与明苑两情相悦,我心里既放心也欢喜,我想早日给你们成亲,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独孤琦听母亲话中颇多感慨,又很伤感,料想其中一定大有文章,但是自己却去论如何也猜不出其中因由,也不方便询问,只得点头答应。
“不过,你真的一个小侍都不要吗?”独孤莹又问。
“女儿只要明苑一个就够了。”独孤琦答道。
“这样,那我倒是有些意外了。”独孤莹说道。
“怎么?”独孤琦问。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将端午那小子纳为小侍,他容貌俊美,又擅武功,倒是个不错的侧夫人选、小侍之选。”独孤莹说道。
“他一个玄淞男子,习惯了男尊女卑,恐怕难以给朝凰女子为侧为侍,况且,女儿也没有这个打算。”独孤琦说道。
“玄淞男子又如何?”独孤莹冷笑,“还不是有大把的玄淞男子跑到朝凰来为侧为侍、甚至风尘卖肉?男人走投无路,犯起贱来实在令女子自叹不如,又有几个有男儿的铮铮傲骨?”
独孤琦心知母亲所说的乃是实情,但仍说道:“端午和孟熙并非那样的人。他们在女儿身边,规矩守礼,忠心侍奉,并无更多贪图。”
独孤莹狐疑地“哦”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说“如此就好”,接着便和女儿继续商议婚礼的其他事宜了。
房门外,本来要进去奉茶的合欢听到了门里的对话,手一抖,险些将茶杯打翻。合欢一惊,发现房间里的人并没发现,于是收回脚步,端着茶盘默默离开。
合欢回到房中,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小姐说什么侧夫小侍都不要、只要周明苑一个人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原来,她竟然如此看重那个童郎君!
合欢心中翻腾起一股嫉妒和憎恨之情。她并没将自己放在心上,自己又何必那么傻?
合欢路拉开抽屉,翻出那张写着“其踪”的纸条,他把它拿在手里,纠结地看着,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和小姐堕入陷阱的时候,她怕端午伤害自己。
别乱来,她那样说着,以身挡在自己面前。
可更清晰的,是小姐刚刚对荣亲凰所说的:女儿只要一个明苑就够了。
从此他们便是双宿双栖,可自己又算什么呢?
如此一想,合欢不再犹豫,他找了张纸,将独孤琦这几日所做的事情都写了下来。
他脚边笼子里的白鸽望着发狂写字的合欢,发出沉闷的咕咕声。
一切都按照独孤莹的意思,独孤琦和周明苑的婚礼被提上日程。这个病弱多年的朝凰第一东家身体仍没有多大起色,但是想到要操办女儿的喜事,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好。所幸她不需要多劳动身体,只需下达命令,朗静自然会将一切事情向下指派办妥。
为了准备婚礼,独孤莹带着独孤琦周明苑以及一干仆从自桐野别墅返回了凰城内的荣亲凰府。
汪傅颐与妻主分别了这些时候,乍一见面,见独孤莹精神虽好,但身体却似更加虚弱,心中既恨又心疼,可终究还是微皱着眉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对她说:“妻主可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您不在,可真教傅颐好生、好生……”
他欲要说好生想念,可是如今他们站在凰府门口,一干仆从下人都眼睁睁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当家了这么多年的侧夫老爷竟然也害羞起来。
独孤莹虽然恨他竟敢觊觎自己家产,可却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涌起怜爱之情。她握住他修长的手,道:“傅颐,这些日子我带阿琦去避夺嫡之祸,你一人在此照应主持,种种辛苦艰难,我都明白。”
汪傅颐听到她这么说,心下大为感动,觉得之前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独孤莹见到汪傅颐面目表情松弛下来,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他,心下松了口气。
待众人安顿好之后,独孤莹将汪傅颐叫到自己房中,又将旁人都支了出去。
汪傅颐见她如此,知道必是有话对自己说,于是表现出柔顺状。
独孤莹看着低眉顺眼的汪傅颐,忽然觉得恍如隔世。这么多年,自己身体病弱,他在荣亲凰府和荣德堂中代为主持大局,是何等意气风发?连她都快不记得初遇他的时候,他是何等柔顺清秀的小倌人。
汪傅颐见独孤莹只是一味望着自己,却并不说话,心中七上八下。他已经从合欢的飞鸽传书处得知独孤莹给小姐办婚礼,意在尽快将荣德堂大东家之位传于独孤琦。
到时候,独孤莹身体病弱,恐怕根本支持不了多久;而独孤琦,经过上次被自己诬陷身份的事情,早已经恨死自己,若是她真的执掌了荣德堂和荣亲凰府,恐怕日后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到这里,汪傅颐不禁一凛。
不、决不能如此!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血,难道都要给这个黄毛丫头做嫁衣么?
他汪傅颐除了是个男儿之身,又出身风尘,又比朝凰的女子差了哪里呢?
不,他决不能坐以待毙!
看今日情势,独孤莹对自己颇有怜爱之情,莫非她在桐野的这些日子,忆起了两人往昔的甜蜜岁月?
汪傅颐抬起头,对上了独孤莹幽深的眼眸。
“莹姐姐,”他轻声问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么?”
独孤莹点点头,说:“你可知我要对你说些什么?”
汪傅颐收敛眼睫,试探道:“莹姐姐……莹姐姐心中所想,傅颐猜不出。”
独孤莹见他小心翼翼,温柔地问:“你可是仍旧怕我责备你先前污蔑阿琦身份之事么?”
汪傅颐听了她的话,猛然抬起头,有些惊慌地问:“莹姐姐这么说,莫非真的还记恨傅颐?”
独孤莹摇摇头,说道:“不,我要对你说的事情,至为要紧,却不是这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汪傅颐心中悬疑,担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