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又是一个吞口水的!天啊,还真是丢脸!阿曼抱着头看着这群娃,有些无语。
几个孩子将灶台团团围住,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赵家婶婶的手。修长十指上下翻飞,一个雪白的团子瞬间完成,再在面粉里打个滚儿,落在篦子上,中间夹杂着丝丝缕缕槐花儿的绿,看着就清凉爽利。
“成了!”赵家婶婶拍拍手上的面粉,端起最后一篦团子搁进蒸笼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过身来,正对上一群娃娃黑漉漉的眼睛,不禁以手掩口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她身量高挑,皮肤白皙,着一件半旧靛蓝百花衫裙,青色褙子上绣着精巧的迎春花纹,银钗上的小坠子在头侧颤颤摇晃,这一笑竟是一股妩媚妖娆的气息迎面扑来,看得阿曼一痴。
“真真是些泥猴子!”赵家婶婶努力绷了绷面皮,似乎想要显出下面的内容很重要:“都来擦洗擦洗。这团子啊,总得蒸上一两刻钟才能得的。”说着又去拿盆儿打水,挨个儿让小猴儿们一个个洗脸抹脖擦手,直弄得干干净净方罢。
“行了,娘!熟了!”海兰叫道,忙手忙脚地去捧蒸屉,赵家婶婶便招呼着孩子们上桌,又去喊孩子爹。赵大叔正在院坝边上劈柴,赵家婶婶不像其他农妇似的扯着嗓子吼一通,而是细步上前。阿曼不经意地一回头,正好远远看见赵家婶婶举着袖子替丈夫拭汗,侧脸柔和温润,赵大叔低着头轻声说些什么,满脸的笑容。夕阳在他们的身后悄然沉堕,暖融融的红光铺陈开来,映地晚霞酡着脸蛋向天际处流走。
“阿曼姐姐!”海兰推了推如在梦中的阿曼,瞥了眼相携而来的父母,甜蜜一笑,便拉着阿曼入了座。
要是比较现代,菜并不算丰盛,然而在此时,委实算是不错了。一碟咸菜条,一大碗清炒空心菜----重要的是那是放了猪油炒的,甚至还有一盘子咸鱼酱豇豆,再加上小米粥就团子,一桌人吃地热热闹闹。
赵家婶婶小口小口地抿着粥,不时地给这个递碗团子,给那个夹个菜,问问各家的情况。赵海兰则在一旁喜喳喳地宣扬彭远明的英雄事迹:“爹,小彭哥那时”呼”那么一下就冲上来啦!直接就把那赵胖子掀翻在地下!可有力气了,你说是吧,哥?”章丘玉不满地抢功:“还有我!还有我!我后来也把那赵胖子打趴下了!”“才怪!要不是我哥和小彭哥帮忙,你现在还躲槐树底下哭哪!”“才没·······要不是我,最后也不能把赵胖子揍那么惨!”“你胡说!······”海兰瞪圆了眼睛要反驳,赵家婶婶就呵呵两声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咱们家啊,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兰儿乐坏了吧?”又对阿曼说道:“以后啊,多来家里玩,海兰性子不好,阿曼还请你多费费心,带着这丫头多认识认识人!”阿曼忙道:“婶子太客气了,以后海兰尽管来找我玩就是了!”心里想的却是:恐怕我认识的人还不如海兰多呐!海兰笑着谢过阿曼,又眼睛亮亮地盯着彭远明道:“小彭哥,我还想找你玩呢!行吗?”彭远明正在对付一块咸鱼,头也没抬地说:“好啊!到时候你跟阿曼一块儿来就成!”“那可说定了!”海兰喜孜孜地又给彭远明夹了一块鱼,羞怯怯地问道:“那我以后管你叫远明哥行吗?”
阿曼品着团子,这是面粉和上槐花加上点盐做的,有槐花的清甜,有面粉的软糯,还有丝丝的咸香,其实味道只能算尚可,饭桶阿曼的舌头吃的出来没有添加各色调味剂的粗糙小麦粉的平淡无奇,然而小伙伴们却吃得惊喜和奋勇,那架势恨不得连舌头也吞下去。是了,阿曼自嘲一下,总以为是在观光旅游或者体验生活呢,倒忘了这在哪里!这个时候的蜀地,虽然也种麦,到底种的非常少,面粉在这里可是稀罕物事。别说这会儿,就是计划经济时期的那个时代,面粉对蜀地的农民而言,那也是难能吃到的。
阿曼想起老妈曾经讲过的故事:某年某亲戚来家里拜年,家里人正在吃面条,一见亲戚来了赶紧撂下碗去烧火淘米准备饭食,哪知亲戚期期艾艾地指着碗里剩下的面条问:这个你们还吃吗?要不我吃这个好了。家里人以为亲戚客气怕麻烦自己,赶紧把碗收了急忙生火做饭·····,直到快走了,亲戚才脸红红地道出实情,原来他是真的想吃面,那个时候只有城里人能凭着面粉票买到几斤面粉!后来?后来自然是爷爷奶奶东家西家地换了几张面粉票买了好几斤面条才把高高兴兴的亲戚送走了。
阿曼想着往事,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孩儿们,在心底叹口气,一个无助的声音在脑海里剧烈翻腾:我是真的穿了真的穿了真的穿了·······TMD原来竟不是梦!
夜好像挺深了,满怀惆怅的阿曼无精打采背着半篼猪草野菜往家走去,连怎么与彭远明分手的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看到一串火把飞奔过来,一个声音高喊着:“在这儿!在这儿哪!”懵懂间,一个女人啊啊叫着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捏住阿曼的肩膀跪倒在地,紧搂着她沙哑着嗓子哭喊道:“死女子啊,跑哪里去了!怎么不死了拉倒啊!作死的娃儿啊,黑灯瞎火的上哪去了啊·······”被剧痛惊醒过来的阿曼,半天才反应出来,这个女人是······顾秋娘!(这得多么不靠谱外加迟钝的大脑啊······)她们这是在······找我?!(作者:啊啊,我要疯了!)
还没等阿曼做声,那顾秋娘猛地又跳起来,一把提过阿曼的后领子,把背篼往外一拨,噼里啪啦抬手就朝阿曼的屁股上招呼起来,一边打一边哭骂:“你这是怕我死不了要急死我啊!看我打不死你个不着家的狼崽子·······黑天了也不晓得回家,早晚被狼叼去!”啊呀······痛啊······阿曼长这么多年,从没挨过打,那刀刮一样的力道打在屁股上,立刻火辣辣地烧痛起来,顿时又委屈又屈辱,竟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嗷嗷痛哭起来。
昏头昏脑的阿曼也没听见周围是不是有人劝说和阻拦,或是打累了,最后那顾秋娘又一把将阿曼给揪在怀里,跌坐在地上,仿似自言自语地呜咽着:“我的儿哪,要真让野物叼了,要真让拐子拐了,你让娘可怎么活!”最后的哭声低低的,不亮不尖,一股软软却浓重的恐惧绞缠着愧疚和无助,自那声儿里往外溢,让阿曼情不自禁地伤心起来,伸出手去抚她的泪:“娘······”
火光下,顾秋娘蓬着头发,脸色蜡黄,眼泡肿肿地鼓起,嘴唇干干地裂了两道口子,脸上说不清是泪是涕糊满了两颊,仿佛突然老了十岁般令人仓惶。
“娘!”阿曼再也忍不住,搂紧顾氏的脖颈倒在那肩上,放声号啕,竟似有千万委屈无从诉说,只哭得昏天黑地闭过气去。
“嘶-----”阿曼被一丝清凉给惊得醒来。“别动!”头上随即着了一下子,阿萍的声音里有心疼有恼怒:“几时学得这样不懂规矩了!在别人家吃饭也不晓得先来家说一声!爷奶急得没了抓拿,还有大伯娘,爬高跑低地四处找你,要把她急出个好歹来,看谁饶得过你!”
说着作势又要打,“痛!”阿曼赶紧捂紧了头“娘,姐要把我打傻了!”顾氏正在给阿曼的肿屁股上药,闻言便将那薄荷叶往她屁股上狠狠一摁,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该!死丫头,认不认得,就上人家吃饭去!脸皮那么厚呢啊?”
阿曼脑子转了好两圈才啊了一声:“我还没跟你们说呢,你们能掐会算啊?”“算你个头!”阿萍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大彭哥家的弟弟来家说的,那么大动静,四邻八乡都惊动了!看你明天还有没有脸出门!”
“那有什么·······”阿曼小声嘀咕着,又说:“娘,我跟你说,那槐花能吃呐!我割了好多,明天给你们搓玉米团子吃哈·······嘶······娘,你在干嘛!”一阵清凉,一阵灼痛,从屁股上传来,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阿曼提高声音尖叫:“啊····啊·····你们------我的屁股!”是的,现在阿曼俯趴在床上,屁股光溜溜地暴露在空气里,正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敷满了薄荷叶······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根生的小脑袋唰地伸进来,嘿笑了一声,又唰地缩了回去,从门缝里喊道:“二姐,我可没看!还有,我给你守着哪,刚刚青姐梅姐来我可都没让她们进!还有还有,那槐花真的能做团子吃?好吃吗?明儿你真的给我们做不?”
“啊!----”脸烫的想要烧起来,阿曼从丹田处提起一口气嘶喊了一声,砰的把脸捂进枕头里,羞死人啦!
“多大点子人,还害羞呐!”那娘两个忍不住逗笑了一阵,阿萍又往阿曼的肩膀上一拍:“别狼嚎了!还怕大家伙儿挂心的不够?”
又听见根生在外头吃吃笑着跟谁说话:“没事没事----奶奶你们快睡去吧-----”又拖长了腔调仿似悄声地说道:“她那啥,上药呐,羞羞哪-----”又一阵会意的吃吃笑声传来······
阿曼自枕上抬起了脸,看着落井柜上的油灯,灯芯如豆,那一点点火光轻轻跳动,旁边亲人的巨大身影投射在泥墙上,宁静安然,阿曼的心头溢满了难以言说的情绪,半晌方低低开口:“对不起,是我,让大家担心了。”
以下不计字数:
那个,新人写新书,实在是忐忑的很,也没有读者给点意见,真的很不安啊······(捂脸:难道太糟糕连句建议也不屑给?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