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着,就能顺手拿了老娘的东西?我呸!什么东西!”顾秋娘蓬着头发,拖着一把铲子,意气风发边走边骂。
夕阳把母女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却安静地令人惊讶,阿曼无语地缀在后头,晓青青着脸,气咻咻地疾步往家走去。刚到院门,便一巴掌摔开了门,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来。
“哎,你怎么回事?刚才不帮我忙便罢了,这会儿摆脸色给谁看呢!”顾秋娘看晓萍锅底似的脸,不悦地大声喊道。
晓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会儿再听到娘针尖一样的声音,好像每一根头发都忍受不住要炸起来,仿佛抽陀螺的鞭子扯得她球一样跳转身,尖声回应道:“你用得着帮忙吗?你多厉害啊,谁打得过你呢!用得着我们给你帮忙?!”
“小蹄子你说什么?”顾秋娘咣啷一声把铲子扔到墙角去,四处踅摸着又找不到个细藤条,便撩起袖子跳起脚来:“皮子痒了是不是?敢跟老娘这么说话了!”便上去抓晓萍要揍。
“怎么着?怎么着?许你在外头打架,还不许我说几句了?三天两头就跟人打架,你还觉得挺美是不是?”晓萍哪肯呆在原地让老娘打的,左右闪躲着,嘴巴像把刀似的,刮得顾秋娘生疼,顾秋娘只觉脑袋里嗡嗡的,必得揪住个什么狠狠拍打几下才能清明过来。
阿曼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去追姐姐吧,姐姐哧溜地挺快,揪不住的,去追老娘吧,老娘又一身蛮力气,一巴掌将自己推个老远,只得跟着两人四处跑,不停嚷道:“别打!别打!都停下!”
一时间,娘仨个围着院子转起圈来,你追我来叫叫嚷嚷,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最终顾秋娘一个狼扑两手抓住了晓萍的肩膀,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阿曼紧随其后,一骨碌抱住了老娘的腰肢,一狠劲把她从晓萍身上拽开。
晓萍才捂着脸哭了开来,一边哭一边含混地叫起来:“都是你的理!你永远都对!····呜呜呜,谁都欠你!谁都说不过你!·····呜呜,
顾秋娘恨恨地把手一挥,像是要把晓萍的声音打个结儿,恼道:“我打架?我厉害?我都是为了谁啊?啊!你们这些个白眼儿狼!”顿了顿,剜了晓萍一眼,“你清高,那你当小姐去啊!怎么当初就一头撞到老娘肚里子来了!你以为那些个都是好东西?你以为好说话讲道理别人就敬着你让着你?你以为你们天天大白米饭吃着是从哪儿来的?那还不是老娘挣来的抢来的!”
“娘,你看你都说哪儿去了!各人少说两句····”阿曼小心翼翼地和着稀泥。
谁知道顾秋娘一点儿也不领情,把伸过来搀自己的小手儿一拍,嚎道:“我这好心倒让人当做了驴肝肺咯!你们这些喂不饱的白眼儿狼,今儿倒嫌弃起你娘来了·····我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你们好啊····”
顾秋娘一声紧似一声,拍着大腿,就差倒地嚎哭了,阿曼心惊肉跳地盯着,寻思着要这老娘突然撒泼打滚的时候到底是拉是不拉。
“不要哭了!”晓萍气鼓鼓地接口道:“你那是对我们好?我们消受不起!左也你的理,右也是你的理,你咋说都对!你去看看人家怎么说你的!十里八乡谁敢惹你啊?谁不知道我方晓萍的娘是头母老虎!····谁敢亲近我啊?·····呜呜···”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别的不说,你有这么个名声,将来谁敢给晓曼说人家啊?谁敢把姑娘许给弟弟?谁不知道我们娘不好惹····”说着说着,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抽泣,捂着脸好不伤心。
“姐!姐,乱说啥!”阿曼赶紧蹦到两人中间,冲晓萍使劲摆手,这话能说吗?不知道实话伤人啊?啊,快赔礼道歉啊姐啊!
晓萍此时将心中那股气已经泄了个干净,想起前事悲从中来,只顾着哭哪还能想到其它?这会儿听妹妹一声吆喝,才觉着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想起刚刚说什么做媒许人的,到底姑娘家面子薄,不好意思起来,偷偷从指缝里看了看娘,倒有些讪讪不知该如何了,看了看日暮时分有些发花的光线,强作恼怒地跺了跺脚,一扭身子跑进了屋去。
这是有啥事啊?阿曼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去安抚顾秋娘,哎,还不知道这暴脾气今儿要怎么发作呢,怎么这么倒霉啊竟然做了夹心饼干!
顾秋娘却没有料到晓萍竟说出这番话来,像猛然间被锤子敲蒙了一般,瞬间僵立当场,神色复杂地看着晓萍紧闭起来的房门,嘴唇噏动几下,像是想要争辩什么,几个音节含混不清地掉到唇边,又似难以表达般地零落下去,半晌才僵着手摸了摸蓬乱的头发,唇边慢慢挤出一丝苦楚的笑容,晃晃悠悠转过身去,就要往院外去。
“娘---”阿曼担忧的看着她,出声想拦住她的脚步。
“呵呵,你们,倒是受我连累了···”顾秋娘似乎自嘲地一笑,一双手攥住木板门,迸出一道青筋来,“唉-----”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脚步踉跄便往外去了。
“娘,你干嘛去啊···”阿曼追出来问道,却只听顾秋娘涩涩的声音道:“你回去,我上地里!”说着一肩撞开旁边的人,匆匆走了。
那被撞开的人倒是龇着牙,喊了声:“婶子你也慢点!”便转头冲阿曼傻笑,却是彭远明。
彭远明见阿曼翘首看着顾秋娘的影子发呆,担忧道:“你们这是咋了?”
“哦,哦····没事····让她静静吧····啊!是你啊?你咋回来了!”阿曼这才看见彭远明,惊喜喊道。
“你怎么都没看见我!”彭远明做出一副小受伤的样子嗔道,转眼间又高兴起来:“我都来找过你两趟了!说你去程家了!你也不等等我!也不知道早点儿回!你给我做小鱼儿了没?”
“你看你,连珠炮似的,”阿曼看着彭远明,内心如井裂般,忽然涌上来一股欢喜雀跃的泉流,打散了刚刚的紧张气氛,赶紧拉他进院儿:“你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去!”
“算了算了!别去了,”彭远明拉住阿曼,有点惋惜地吸了吸鼻子,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我就得走了,下次再吃好了----要不你每天都准备着,我什么时候来都有就好了!”
“想得倒挺美!”阿曼笑吟吟地瞅着他,彭远明瘦了些,却高了不少,也结实了,渐渐地,要长成小伙子了。
彭远明有些不习惯被阿曼这么温柔地注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些不知所以的莫名欢欣,到底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想起了正事儿:“喏,给你这个!”说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大包东西来,塞到阿曼手里。
什么啊,这是?阿曼掂了掂包裹,很大一包却不算重,一捏还莎莎响。
“嘿、嘿,猜不着了吧?”彭远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又藏不住心底那点小秘密,在阿曼的眼神攻势下,赶紧投诚交代道:“这是花生红衣!给你泡水喝的!”
花生红衣?什么东西?·····啊?难道是···可不就是花生外头裹着的那一层红瓤瓤嘛!这个好吃?阿曼迷惑地抬头看彭远明。
“嘻嘻,你不知道了吧!”彭远明一副学富五车的渊博样儿,装模作样地捋了捋那还不存在的“花白”胡须:“那啥,这个红衣专治你那血虚的病症!你可得好好喝,一天得喝三大碗,记住咯!”
见阿曼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急道:“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我可是听那边老神医说的---为了找他,可花我不少功夫呢!你可记得天天喝哈,我给你凑着,喝完了我再给你带回来!”
说完便直愣愣地看着阿曼,等她点头还不完,非得拉了勾才作罢。
路上两个小黑点越来越近,一个少年手舞足蹈地像旁边的女孩讲述着什么,女孩儿则时不时乐得哈哈大笑。
只听她问道:“那后来呢?他没记你愁吧?好你个彭远明,我不看着你就学得这么坏兮兮的了!”
“那他该!”彭远明笑嘻嘻的说,“谁让他口没遮拦的,说我---说---说----”嘿嘿,彭远明紧了紧喉咙,不好意思地把后半截子话咽了回去。
“说什么啊?害你这么捉弄人家?”阿曼好奇道。
“切,说些瞎话!”彭远明把手里的树枝绕了绕,往前一丢,期期艾艾道:“谁让他说我----说我会娶个又肥又矮的黑土妞儿!”复又气鼓鼓道:“我怎么可能娶个黑土妞儿!是吧?”
“我长得这么高这么壮,我还有手艺!我师娘都说了,欢喜我的小姑娘都能排这么长了!”彭远明伸长了胳膊做了一个手势,看向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的阿曼,嘟囔着:“我怎么可能娶个丑丫头?再不好看,也得跟阿曼一个样儿的我才能要呢!”说完还咧开嘴憨憨地冲阿曼笑了两声。
“胡说什么呐!”阿曼抬起手就冲彭远明肩膀上一巴掌“你敢说我不好看?”说着把彭远明的脑袋一拽,抓到自己跟前:“你瞅瞅我哪儿不好看了?你看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你瞧我这牙,齐齐整整的珠贝美丽齿····哪儿不好看了啊!”
两张小脸从来没面对面靠的这么近过,一瞬间,眉毛对着眉毛,眼睛盯着眼睛,彭远明的小眼眨呀眨呀,那宽宽的额头就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渗着红,一直蔓过脸颊,耳朵,烧到了后脖子上。赶紧轻咳了两声,把脑袋从阿曼的魔掌里挣脱了出来。
“你瞅瞅我娘,你瞅瞅我姐,我家还能有难看的人了?我看你这没眼力的人,也就只能娶个土肥圆了,你师弟一点没说错,以后就等着找个又肥又矮的大傻妞吧,哼!”阿曼还犹不自知,一个劲儿的不高兴,笑话,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个漂亮的妈,这脸蛋儿长得,比那后世里整完容的还好呢,阿曼可是没事儿就拿着镜子冲这张脸傻乐的,今儿你敢说我难看?!
“哈哈,傻不傻?哪有自己骂自己的?”彭远明指着阿曼哈哈大笑起来,又小声嘀咕道:“要娶,我也只娶你···”
阿曼愣了好一阵子才意会过来,抓起块石子儿就冲彭远明追了过去:“你这臭小子,还来劲了是不是!居然敢占你姑奶奶的便宜!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傻大妞儿,你来追我,来呀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