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明出得大门,便十分不满地住了脚,对阿曼道:“为何一个一个你都要放过!这人难道也有要饿死的老母不成?他要见官便是正好!那等贼人你也要放他一马?!”
阿曼便黯然道:“不然又如何?难道真的见官去?你以为这世间的官全是那青天大老爷,全是那神探狄仁杰?且不说他在这里地头熟,和那要见的官儿是不是早就过从甚密,单说这桩事,我们确确实实没有证据,一没有物证,二没有人证,且这掌柜是早有预谋,你看他面上功夫,一分一文竟是滴水不漏···”复又叹口气道:“这也是怪我,竟没有想得周全,轻易便信了人,还连个约书也没得,人家不坑我坑谁?”
阿曼早已不是青春热血的孩子,虽然也痛恨蛀虫和小人,但面对社会的黑势力,哪怕是加诸于自身的不公正与陷阱,她也没有那种十年上访,花光青春来匡扶正义的勇气,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草根,只能用普通人的现实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看着彭远明垂头丧气的模样,又道:“你倒不必如此,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地方,细细吃几回,谁都知道放了什么调料,要做出来容易的很!你且瞅着,这福临酒肆独卖不了几天!”
彭远明疑惑道:“真的?可若是如此,那贼人,何必下这些心思?”
“哼!”阿曼轻笑道:“你以为他真是冲着这鱼儿去的?这顶多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他真正想要的···”阿曼脸上的讥诮很是明显:“我刚刚仔仔细细地回想了昨天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表情,才发现,他的目标明明就是那黄鳝!”唉,阿曼心想,这真要做生意,要付的学费还多着呢····
“要想做黄鳝,我约莫着他是不成了,哈哈····”阿曼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仰头笑道,精明的邱掌柜,你以为你很聪明?呵呵,本来你可以得到更多的,结果,你自己不要,怪谁?
想到此,二人又重新打起精神,决定这回也不论街巷了,任由脚步带着沿街叫卖吧。
彭远明便挎了提篮,阿曼一路宣传吆喝:“快来看,快来买!麻辣凤尾小鱼儿---又麻又辣又香又酥的河田四鲜咯···福林酒肆新上的新品种新菜色,我们的比他好吃比他便宜咯····下酒做菜当零嘴儿,想怎么吃便怎么吃!麻辣凤尾小鱼儿,小螃蟹咯····”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路人围上问价,三十五文一斤的价格,贩夫走卒自是买不起,可那些家境殷实的,倒有不少想买来尝个新鲜。
“诶,小哥儿,我说,你这河田四鲜若是分成小包卖多好!这来街市上玩耍的人谁真个买上一斤啊,那鼓鼓囊囊的也不好拿不是!”一个年轻女子尝了味道以后便向彭远明二人娇嗔建议道。
彭远明憨憨地笑笑,倒是阿曼喜得叫了一声,对呀!我咋没想到!这样单包儿的价格听起来也不贵,觉着自己能买得起的人不就大大增加了?也不用带秤,还轻便了不少哪!
唉,我光想着按斤计算,想少买的买一两也并非不可以,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规模效应会吓得人不敢来呢!忘了前世满大街298元、168元等等标价的威力了!唉,营销心理学啊,今天可算想起来了!
阿曼便即刻解下蕉叶来,与彭远明一道,将货品的一多半包成了小包儿,这次她便聪明了些,十五文一包的,十文一包的,五文一包的总共三个品种,拿茅根草系紧串成一串儿,两个人拎在手里倒是蔚为壮观颇具广告效果。
“快来尝快来买咯!新鲜出炉的麻辣凤尾小鱼儿!你没有吃过的味道,你没有尝过的新鲜!绝对是青岗第一家,史上最前沿!麻辣凤尾鱼,麻辣凤尾小螃蟹!是您最时尚的选择!最不后悔的决定!开张大优惠,最低五文钱一包咯!五文钱一包不容错过哟!”阿曼抹抹额上的汗珠儿,额,刚才差点脱口吼出:最后一分钟,最后99部,即将售罄!先到先得,现在就打电话,赶快电话订购!····这电视购物的毒,中的不轻啊···
不过,强大的事实证明,看起来再衰的东西,也有它的价值所在,不大一会儿工夫,河田四鲜的销量便快速增长。
边走边卖,两人竟来到了码头。
这是阿曼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盐都码头,码头上推挤成山的货物,大河里一排排大小船只密密匝匝挨着拥着,许多干苦力的汉子光着膀子驮着货袋,在这些货物与车船之间奔跑往来,卸货装船,竟是热火朝天一派繁忙。
与那一世只余下洗衣服、游泳等功能,长满蒿草的冷清码头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啊···后来,衣服也没法洗了,游泳的人也再不去了,因为工业化的盐厂每天大排量咆哮着冲进河道的污水让大河彻底变了颜色···再后来,也不能称之为大河了,鱼虾渐渐绝迹,那忧伤的水位,一点一点低矮了下去,河心里便现出长满蒿草的滩涂,与那岸边一般,凄冷寂寞,无语地看着那渐渐缩成一团的瘦小水线。
阿曼看着眼前意气风发清波荡漾,尚在恣意青春期的河流,陷入回忆与感伤,竟不朝那旅客如织的下船渡口去,而是茫然地随着眼睛向那波涛迈着脚步。
“嘿!看着点儿····”一个驮着半人高麻布袋子,被压得佝偻着腰身的青年踉踉跄跄行来,差点与懵懂中的阿曼撞个正着,阿曼被彭远明一拉,退了两步,那人却没那般好运,一闪身,跌倒了地上。
“对不住对不住,您没事儿吧····”缓过来的阿曼并彭远明两个赶忙上前扶起那人来,一叠声道歉。
“我说,你怎么走的?没长眼咋的!这幸亏是我,要那刘老六,今儿个你们不出点血那便走不脱了!”那人揉着腰,没好气地嚷道。
“对不住,真真对不住,怪我,怪我!”阿曼也是不好意思,面带歉意的看向那人,那人也不满地抬头看过来----
“啊····是你(们)!”两下里便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原来竟是那偷儿!
彭远明更是夸张地呼道:“原是你这小贼!”
“兄弟,噤声!”那偷儿赶紧着急摆手道,慌张地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这处方松了口气,低声道:“莫这么说,我早不干这个了!”
看他们一眼,又叹口气,对阿曼道:“你那天说的,确实没错,要我娘知道我这些事儿,不知该气成啥样!”
阿曼便意满自得,洋洋想道:“看姐们的!三文钱便挽救了个失足少年····这钱花地值!”思绪又飘远了···那啥,后世那失足少年中心,你们咋能那么挫?早该请我去了····
便又听到那小伙儿感慨道:“····后来我又仔细想过,就你们这样两个半大娃儿都能抓住我,我还干个P啊!要是别人也真个追我···我还能真挣着钱?打我倒没甚好怕的···只是要真个拖我见次官,我娘便能知道了,那怎么瞒也瞒不过去!·····后来我到处找活儿,便到了这码头····”复又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在这干活,累是累,可是踏实!我现在这腰杆儿,从没有这么挺过!买米回家给我娘,都能说得特大声硬气!”
阿曼那满心的自得便尴尬地融雪般化了个干净,真相往往令人不堪啊···呃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倒是彭远明高兴地一拍那偷儿肩膀,大声道:“好样的!咱就得这样,下力气赚钱,什么时候都不怕人家戳脊梁!小····呃,小哥儿怎么称呼?”
那偷儿便扬起晒得焦炭般的脸咧嘴一笑,与阿曼彭远明互换了姓名,又与两人闲谈起来。待彭远明语气激动地说了今天的遭遇后,那赵永便淡然笑笑说:“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去了···幸好你们没去见官!不然,哼,还不知你俩现在如何呢····说不得就被打上二十杀威棍了!”
“啊?幸亏听了阿曼的话····赵大哥,还是你见识多···”彭远明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唉,本来想着,有了那地方,这好东西便能在城里落个脚,阿曼也不用成天往这城里奔波,今后我又不能跟着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彭远明便皱紧眉头愁道。
那赵永眼里便有亮光跳了一跳,喜道:“我倒有个法子!”又半兴奋半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要说的不对,你们也莫笑话我---要是你们不拘着酒楼饭店,只是想找个落脚地儿的话---我家也在这城里,你们看,嘿嘿,是不是也行?”说着便期待地看向阿曼。
阿曼倒是一拍手,道:“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无巧不成书了!这有何不可?完全行得通!”又问道:“还不用耽误你的活儿,你娘挎篮子卖便行!那样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娘再涨一些个工钱!不过,你娘----身体好些了没?”不是说卧病在床?连儿子做了贼都没有听见过流言蜚语,那得是重病了吧···这么想着,心里高涨的热情又瞬间低落下去。
以下不计字数:
果真只有读书令人平静····
读到凌晨,突然醒悟支撑自由价值的对价支付与自由的快乐同时存在。
好吧,好奇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