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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马家婚事

陕北黄土高原。

山下,无定河由北而来,蜿蜒流去。

河川田园,树木成行,一派丰收景象。

盘龙山李自成行宫由远而近。

银州古城尽收眼底。

随着画面转换推出剧名……

(伴唱)桃花镇上逢古会,

一年一度人心醉。

烈日晒,黄风吹,

红火热闹味更美。

龙王正殿,善男信女烧香叩头,抽签讨卦。

大兰急乎乎走进殿内,寻找秋香;转身出殿。殿外紧锣密鼓,唢呐声声,善男信女为怀中抱的、手里拖的小孩过关。

大兰 唉,这女子跑到哪去了?

秋香肩挂小兜,穿过剧场、牲畜市、粮市,寻找着大兰。

古会石桥上。(起音乐)

大兰身依石桥栏杆,等候着秋香。

秋香疾步而来。

秋香 大兰姐!

大兰 死女子,跑哪去了,你是相亲呀,还是逛会呀?

秋香 不见你,我买了件衣裳,你看怎样?(将胳膊上搭着的新衣递给大兰。

大兰 嗯,好!

(唱)天生的妹子爱打扮,

穿上这衣裳赛牡丹。

惹得小伙们眼儿馋,

争着抢着把婚攀。

踏破你的门来坐烂你的毡,

爱打扮惹出这麻烦。

秋香 哎哟哟!(夺过衣服)买了件衣裳嘛,就说得危危险险的……

大兰 死女子哟,大姐是跟你闹着玩哩,花了多少?

秋香 不贵,十多块。

大兰 呀,这么便宜?

秋香 就是,零头不够,人家给我优惠了些。

大兰 哎哟,把你能得,卖家只有个争价的,哪有个让价的?

秋香 让我穿上替他宣传哩……

大兰 嗯?那卖衣裳的是个老汉还是后生?

秋香 嘿嘿……

(唱)年纪不大二十几,

个头不高也不低;

热情大方有本事,

开口说话笑嘻嘻。

他帮我选新衣,

挑挑拣拣真仔细。

遇上这样卖货的,

十人见了九人喜。

大兰 死女子呀,不是大姐又和你耍笑哩,该不是另有心思了!

秋香 咳——

(唱)你信口开河惹人气,

看我拳头来擂你!(欲打)

大兰 死女子,快别闹了,还有十里长路呢!

秋香 没见人,就上门,这——

大兰 这甚哩,看对了算数,看不对就说去大姐家串门哩。

大兰拉着秋香向黄土路走去。

马家院内。(音乐声中)

一线五孔出面石窑。

年过六旬的马大伯在大虎窑里擦门箱揩锅台;炕上铺上新沙毡,红门箱里取出大花被,放好擦亮的铜台灯;疾步走进自己窑里由墙上揭下两张大虎在农业学大寨的奖状,贴在大虎窑内,解开大布包袱,取出一顶白瓜壳帽戴在头上,又取出为大虎准备下的衣服……

马家院口。

大兰手拖着秋香通过大门,走进院内,指指点点地作介绍。

(伴唱)双扇扇大门展格铮铮地开,

手拖着手儿进院来。

大兰 (唱)马家的大虎人实在,

为人做事惹人爱。

五眼窑的石料两万六千块,

块块石料是他扛回来。

驴棚棚高来鸡窝窝矮,

驴棚鸡窝是他亲手盖。

秋香 (唱)这棵棵果树——

大兰 (唱)是他栽。

秋香 (唱)这猪娃鸡娃——

大兰 (唱)是他买。

秋香 (唱)这红嘴嘴山鸡——

大兰 (唱)是他逮。

里里外外他安排。

秋香 哟,看你把他说了个美!

大兰 (唱)你毛眼眼尖,巧嘴嘴快,

话未出口我猜得来;

待会儿见了大虎的面,

二一回我不领你自个儿来。

秋香 呀呀,大兰姐,你这张好利的嘴哟……

大兰 妹子呀,打铁的凭锤哩,当介绍人凭嘴哩,姐姐没这点把握,敢引你上门看家?(向窑内喊)大伯!

大伯闻声出窑。

大伯 嘿嘿,你们来咧?

大兰 我没说,我这也是山神庙的块匾,有求必应么。这不,人引来啦!

大伯 嘿嘿,叫你费心受熬了,来来来,快进家。

大虎窑内。

大兰引秋香进窑,大伯随后。

大伯端出南瓜籽、红枣等小吃招待客人。

大兰 大虎呢?

大伯 在哩,你招呼着,我叫去。(出门向院口走去)

硷畔上。

大伯 噢——大虎!

硷畔前的庄稼地里传来大虎声音“噢——”

大虎一手端盆子,一手拿刷子喘吁吁地从黄土路走来。

大伯 你怎日鬼的,屁股大点地值一前晌?

大虎 谷地虫多,没个喷雾器……

大伯 人老几辈用惯的手头家具,到你手里就不行了?

大虎 把人能呛死,还刷不匀……

大伯 咦?咦——拿来!没见过球个甚!

大伯夺过盆子刷子,把刷子在盆沿上弹了几下,呛人的药味扑鼻而来。

大伯 啊嚏!……啊嚏!

大虎忍不住发出笑声。

大伯 笑甚哩,人都来了,你还是这熊样!

大虎 啊,来啦?嘿嘿……

大伯顺手将盆子刷子撂在果树旁,拉大虎疾步向自个儿窑里走去。

大伯窑内。

大伯拿起一叠衣裳放在炕上。

大伯 来,快穿!

大虎 二狗给我备下的衣裳哩?

大伯 款款价,那男不男女不女的色道是你个庄稼人穿的?来,穿!

大虎 爸,你见这过时衣裳谁穿哩?

大伯 嗯?你还嫌这不好?大虎!

(唱)这西式裤子是蓝咔叽,

中式布衫是芝麻呢;

贡呢新鞋千层底,

新红裤带吊絮絮。

你从上到下看仔细,

全都是一顶一的好东西。

你妈看我时期,

穿戴哪敢和这比。

来,快穿!

大虎 唉!(只好顺从)

大伯帮大虎穿衣服。

大虎 (唱)这裤裆深,提不起,

布衫太长盖大腿。

大伯 咳!

(唱)布衫装进裤腰里,

要长要短由自己。

大伯帮大虎装好衫子,大虎拿起吊着的红裤带絮子。

大虎 这……

大伯 这甚哩!(将絮子别进裤带里)

大虎 爸,你看这好着哩?

大伯 好着哩!走。

大虎 你走,我就来。(抽屉里取出水笔往上衣袋内插)

大伯 快快的!(出窑)

大虎 噢。

大伯窑内。

大伯由外边进来。

大伯 大兰,拉也拉着,吃也吃着。

大兰 哎。

大伯 我大虎娃实在,四季不撂针尖的空,这不,今相亲哩他还闲不下嘛。

大兰 还没回来?

大伯 就来。(高喊)大虎!

窑外。

大虎闻声从二狗窑内走出,将未穿就的时髦衣服急忙穿好,向自己的窑内走进。

大虎窑内。

大兰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远方二姨妹子秋香,这就是大虎。

一瞬间秋香与大虎含羞对视……

(女伴唱)高高的个头黑黑的眉,

羞羞答答把头低。

(男伴唱)扑闪闪的花眼樱桃嘴,

青春的活力勾人的魂。

大兰 来来来,坐下拉。

大虎 对,坐坐坐。

大兰 秋香,大伯半世单身,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两个小娃拉扯成大后生,真不容易呀。

秋香 可不是哩。

大兰 你看,三口单身把这家也收拾得不赖吧?

秋香 嘿嘿,是哩。

大伯 庄户人家,凑凑合合。大兰,你招呼着,我去压糕。

大兰 唉,少人没手的,我帮你去,你俩好好拉拉。

大伯、大兰向窑外走去。

大虎 你乍喝水。

秋香 谢谢。

大虎 吃瓜子。

秋香 我自个儿来。

大虎抓起吃的放在秋香面前。

大虎 吃吃吃。

秋香 怎,你不吃是节省着待客哩?

大虎 不不不。

秋香 你也吃么,嘿嘿……

(唱)细看大虎心欢喜,

虎背熊腰好身体。

两眼灼灼有神气,

感情深沉少言语。

衣着时兴又得体,

美男子出在山沟里。

治家有法人钦佩,

大兰姐果真有眼力。

大虎 (唱)水果糖,粘嘴皮,

汗珠流进裤裆里。

谈恋爱不是开荒地,

有力难使白着急。

相一回亲来我受一回罪,

何日才能熬过去。

秋香 (唱)他为何默坐一旁不言语,

莫不是对我秋香瞧不起。

大虎 (唱)我鼓鼓劲,加把力,

哪有个男的怕女的。

秋香 (唱)看起来——

相亲他是头一回,

我应该——

借着拉话入正题。

大虎!

大虎 哎!

秋香 咱到外边凉快凉快。

大虎 能哩。

秋香出门,大虎随后。

碾道旁。(音乐声中)

大伯套驴,大兰由一旁走来。

大兰 大伯,怎不见驴蒙眼呢?

大伯 嘿嘿,你掏米,我去拿。(向一旁走去)

大兰 哎。(向窑内走去)

碾道里,没蒙眼的驴欢跑。

大伯手拿胸罩走来。

大伯 嘚儿!老祖宗,你动甚哩,嘚儿!

大伯硬将胸罩蒙在驴眼上。

大伯 嘚儿!乍该走么。

驴死活不动。

大伯 嘚儿哟!懒杂种,干草黑料把你狗喂得越不会动啦,嘚儿哟!

大兰端着米筛走来。

大兰 哎哟,大伯,你怎给驴眼蒙这呢!

大伯 唉,你也说哩,这都是二狗贩整下的,那狗爱洋气嘛,给驴备下了一堆这洋玩意儿。

大兰 大伯,这是胸罩!

大伯 胸罩?

大兰 是给女人胸围上用的!(音乐止)

大伯 啊?我的二老子哟,就贩卖这号货?真是亏我马家先人哩!

大兰 嘿嘿……(取下胸罩,将自己的腰围蒙在驴眼上)

马家硷畔路上。

二狗骑着带斗摩托,转弯进院熄火,从拖斗内取出装衣服的袋子,又取下照相机放在石床上。

碾道旁。

大兰紧随驴尾扫碾子,大伯在石床旁箩糕面。

大兰 二狗回来了?

二狗 哎。爸,人来咧?

大伯 噢!(不满地)

大兰 正和大虎拉话呢。

二狗 噢。爸,怎这时候才压糕哩?(欲相伙)

大伯 老子不能八只手挖嘛!

大伯往石床上放簸箕,见照相机占位,生气地将其推向一边。

二狗 哎呀,先人,看把相机!

大伯 相机,哪来的?

二狗 买的。

大伯 多少钱?

二狗 两千多。

大伯 哎呀,我的二老子呀!

(唱)大虎成家用钱急,

你把花钱当流水,

买了电视买轻骑,

今又买回照相机。

马家命里该倒霉,

偏偏这世遭上个你!

二狗 (唱)人向高来水向低,

年轻人赶上这好时机,

全凭这些好东西,

小本钱做出了大生意。

大伯 (唱)任你说得天花坠,

难当婆姨陪你睡!

哪里买来退哪里,

免得老子肝火起!

你听见了没?快快把这相机退了,把钱给我拿回来!

二狗 我不。

大伯 咋,老子今儿和你驴死驮子烂!

大伯欲脱鞋打二狗,大兰急上前劝阻。

大兰 大伯,有话慢慢商量么。

大伯 没商量头,你退不退?

二狗 不退!

大伯 不退?不退老子退!(说着欲走)

大兰 大伯,这大喜的日子,你父子俩这样闹火像话吗?

大伯 唉!

二狗 哎嘘——爸,有天大的事过了今儿再说,为钱的事你甭担心,(从身上取出钱)给,这是两百块,你先拿着,等事完了三千五千,就是过了万也由我二狗一人承担!

大伯 噢,你狗有这话就对了!(接过钱)

大兰 哎!这不对了?二狗,快相伙卸驴!

二狗 噢。

三人卸驴,收拾东西。

果树旁。(音乐声中,秋香扇着手帕和抽着烟卷的大虎拉话)

秋香 听兰姐说,这些树全是你栽的?

大虎 噢。

秋香 这窑都是你一手圈起的?

大虎 对着哩。

秋香 嘿嘿,你这身衣裳选得还不错。

大虎 凑合哩。嘿嘿,你站熬了吧?

秋香 嘿嘿,不累。

大虎顺手将一旁躺着的条石轻轻地抱放在树底下。

秋香 哎呀,你好大的劲呀!

大虎 嘿嘿,这算甚,那喂驴的石槽也是我一个背回来的。

秋香 真的?

大虎 就是么。

秋香 妈哟,啧啧……

大虎 乍坐下。

秋香 你也坐。

大虎 不不不,你坐。

秋香 (坐下)来,坐。

大虎 噢,坐,坐,(虚坐在石条的一角。音乐止)

秋香 哎呀,你。

大虎 (猛起)咋?

秋香 嘿嘿,我又不吃人,看把你小心的……

大虎 嘿嘿……

秋香 (拉大虎)来,坐吧。(二人坐下)大虎。

大虎 噢。

秋香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大虎 虚岁二十九咧。

秋香 上过学吧?

大虎 上过。

秋香 都学过些甚?

大虎 也没学甚,不是万寿无疆,就是身体健康。

秋香 嘿嘿……

大虎 不哄你,真格么。

秋香 嘿嘿,你还会些甚手艺哩?

大虎 就会个种地么。

秋香 那你种些什么优良品种呢?

大虎 唔——玉米是黄马牙,洋芋是白沙杂,谷子是——哎呀!(猛起)坏咧,唔哧!唔哧!

秋香 (起)那盆子里放些甚?

大虎 也没甚,才给谷子刷罢药的药盆子,怕把鸡闹死哩。

秋香 噢。怎不买个喷雾器哩?

大虎 那也没这称手,这是我们多少年用惯的手头家具么。

秋香 嘿嘿……

大虎 就是么,你不信?

秋香 大虎,你对个人的事是怎准备的?

大虎 也没甚准备,你家里要彩礼,我手里没个三万五万,也给个万儿八千。

秋香 你拿钱买人哩?

大虎 不买也不能白领人家的人么,还有个倒贴的哩……

秋香 那你想选个甚对象?

大虎 咱不挑肥拣瘦,能凑合过日子就行了。

秋香 嘿嘿,就这?

大虎 噢,就这么。

秋香 嘿嘿……

大虎 嘿嘿……

起音乐。

秋香手攀树枝,失望地沉思。

大虎蹴地抽烟。

二狗由一旁走来。

二狗 哥!

大虎 噢,二狗回来了?

二狗 哎。

二狗

秋香 是你?(音乐止)

秋香 哎呀,真没想到。

大虎 咦!你俩认识?

二狗 买过我的衣裳。

大虎 认得就好,秋香,你还有甚话尽管说,我们二狗可能说哩。(欲走)

二狗 哎,哥!

大虎 我没甚说的了,只要秋香愿意,哥没意见,你们管拉,我相伙做饭去。

大虎疾步向窑里走去。

二狗 哎,嫂子!

秋香 啊?八字还没一撇,你胡叫乱喊甚哩!

二狗 嘿嘿,先叫一声有撇,再叫一声有两撇,这八字不是成了嘛!

秋香 哎呀,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尽学了一张油嘴。

二狗 哎,你算说对了,这是市场竞争逼出来的,要不咱这生意能闹红火?

秋香 嘿嘿,二狗,你还有甚时兴衣裳,能不能叫我看看?

二狗 能哩,请!

二狗窑内。

窑内布置美观大方。空中彩灯串串,墙上时兴画夺目,地上一排排货架挂满了流行衣物。

二狗引秋香进窑。(起音乐)

秋香 哎哟!这么多的衣裳,啧啧……

秋香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陕北二人台“打连成”。

秋香 (唱)满窑窑的货架满窑窑的衣。

二狗 (唱)各样的衣服我备得齐。

秋香 (唱)色彩鲜艳样式新,

二狗 (唱)名优产品价格低。

(合唱)乃是儅哟嗬嗨,黄土地通向了开放区。

秋香 (唱)生意行里你数第一,

二狗 (唱)咱和别人不能比。

秋香 (唱)闯南北,

二狗 (唱)走东西。

秋香 (唱)要发家,

二狗 (唱)靠自己。

(合唱)乃是儅哟嗬嗨,年轻人就怕没志气。

秋香 哎呀,二狗。

二狗 哎。

秋香 我算服你咧,一样样的庄稼人嘛,你怎学下这疙瘩本事哩?

二狗 看你说的,这冰冻三尺,也不是一日之寒,我开始学做生意吃的那苦,招的那祸,三天三夜也给你说不完!

秋香 那你给我说说嘛!

二狗 过去的事了,有甚说头哩。

秋香 哎呀,(上前拉二狗的衣角)你说嘛,我想听嘛……

二狗 嗨……

(唱)头一回带款走灵台,

买回三车嫩蒜薹;

一路淋雨全沤坏,

到家臭得没人买。

我爸气得把老碗摔,

差点砸烂我的脑瓜盖。

秋香 嘿嘿……

二狗 别笑。

(唱)二一回借钱走上海,

买回礼帽十麻袋;

街上处理乡里卖,

白白送人还没人戴。

我爸气得要跳崖,

打狗棍把我撵出来。

秋香 嘿嘿,二狗呀,你怎尽买这些冷货嘛……

二狗 这都是实事嘛。

(唱)一回一回慢慢揣,

瞎子养儿总算把眼眼开;

一锤子响亮两锤子快,

三回四回我发了财。

秋香 二狗呀,你?嘿嘿……

二狗 我怎?哎,你笑甚哩?

秋香 我笑你能吃苦,有志气,心眼活,点点多,一张嘴就没完没了。

二狗 嗨!不是吹哩,咱二狗现在到那天津北京上海也走得嚓嚓嚓,尿得刷刷刷,怕他个谁家的儿哩。

秋香 哎哟!嘿嘿……(笑得喘不过气来)

二狗 哎呀,这一下做结实咧!(急近前捶背)哎,秋香同志!秋香同志!

秋香 同志,同志,怪难听的,你不能把那个同志去掉?

二狗 哎,对!去了同志就离叫嫂子的距离更近了嘛!

秋香 呀,你这个活宝?真把你没法!

二狗 不怕,成了嫂子就有法了!哎,秋香,(急从立柜内取出一件非常漂亮的婚礼女服)你看这怎样?

秋香 咦!这是哪买来的?

二狗 这是咱二狗走苏杭过上海,穿广州到深圳,专门给我未来的嫂子买的婚礼服。

秋香 花了多少?

二狗 你猜呢?

秋香 一百块该够了吧?

二狗 嗨,差得远着哩,这一道扣子就五十块哩!

秋香 哎呀,我的妈妈呀,你也真舍得花哩!

二狗 为了我哥的婚事,我二狗不怕摊老本!来,穿上试试。

秋香 哎,不不不。

二狗 哎呀,这是叫你试哩嘛,又不是硬箍着叫你成亲入洞房呢,来来来。

二狗拉秋香穿好衣裳。(起音乐)

秋香步履姗姗向镜子走去。

镜中的秋香由远而近,二狗随后看得痴迷。

(伴唱)天上降下一仙女,

亭亭玉立把人迷。

秋香 二狗。

二狗 哎。

秋香 (唱)我穿上这衣服可般配?

二狗 (唱)你像那芙蓉仙子出了水。

(合唱)哎哟哟……

秋香 (唱)人里头难挑你的好眼力。

二狗 (唱)人里头没见过你这样的美!

二狗 难怪外面人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看你就是咱米脂的人样样么!

秋香 看你胡说了些甚?

二狗 真格么,我把那外地洋女人也看了不少,还没有你这么迷人嘛!

秋香 哎呀,你——(举手欲打二狗)

二狗 咦咦咦,别动,别动!

二狗顺手取来照相机为秋香拍照。

二狗 站好,就这样……好!

秋香 得多长时间才能取?

二狗 不长,用不了一泡尿的工夫。

秋香 嘿嘿,吹牛!

二狗 不信?你看!(将照片递给秋香)

秋香 (看)哎呀,真是快得不能再快了!我会照不会?

二狗 只要长手都会;全自动。对准人,把这一按就对咧。

秋香 我试试。

二狗 行,给咱照。

秋香对准二狗拍照。

二狗 把我看清了没?

秋香 看得清清的。

二狗 按快门,好,对!

秋香二狗各拿着对方照片细看着,不由得凑在一起。

屏幕上出现秋香、二狗的合照特写。

二狗 哎,秋香,把照片给我!

秋香 不给。

二狗 为甚不给?

秋香 我要给家里人夸夸我的照相技术哩。

二狗 哎呀,你给我嘛!

秋香 嘿嘿,不!

二狗撵秋香,两人发出串串笑声。

大伯由门外探进头来——

大伯 二狗!

秋香二狗闻声定格。

二狗向门口走去。

窑外平台上。

大伯 二狗,你狗还是个人?

二狗 爸,有甚低声说……

二狗推大伯向一边。

大伯 你站远些!

(唱)二老子你长了颗憨脑袋,

憨说憨道眼不开。

大虎相亲谈恋爱,

你骚的什么情来耍的什么怪?

二狗 爸,你。

大伯 你悄悄价!就说你连一点眼眼也不开?你叫大虎也拉上几句嘛!

二狗 哎呀,我拿出浑身的本事在那替我哥硬撑着哩,你还怨我?

大伯 你撑顶毬甚!你给我滚得远远价,再骚情我非把你狗的腿打折不可!(向一旁走去)

二狗 哎呀,你。

音乐声中,从二狗窑内走出的秋香正好和大伯相遇。

大伯 嘿嘿,乍窑里歇着。

秋香 你忙,我随便。

大伯 嘿嘿,古话说一娘养九种哩,这话怎说得那么对。我那大虎一满不像二狗,为人做事,怎那么老实哩。我没说,我这个家到头来还看大虎支撑哩。

秋香 二狗也不错么。

大伯 哎呀,一满差劲着,寸步叫人操心哩。

秋香 为甚?

大伯 憨娃呀,你甭看他眼下神里神气的,多少有个闪失,他狗苦得吃也吃不得。

秋香 嘿嘿,不会吧?

大伯 不会?嗨,眼前就有样子嘛,这村里比我小一轮的马三,从小受不了苦做了半辈子买卖,到头来钱没挣下多少,落了个“文革”挨批斗,社教游了村,割尾巴关了禁闭,险些把命送了。

秋香 噢……

大伯 娃娃呀,怎也种庄稼受苦把稳,我没说命里是条虫,到底难成龙!

秋香 嘿嘿……

大伯 你笑哩?这都是实实的实话。乍走,进窑里歇着。

大伯揭门帘让秋香进去。(音乐止)

大虎窑内。

坐在炕沿上剥花生的大虎见秋香进来,急忙站起。

大虎 乍坐。

秋香 哎。

大虎 乍喝水。

秋香 谢谢,不喝。

大虎 不喝?不了吃上个糖。

秋香 不不不,我不爱吃糖。

大虎 糖也不吃?那……(从裤兜里取出)不了吃上两颗酸枣。

秋香失声大笑,只好用手帕捂住口,去剥花生。大虎不知如何是好。

大虎 那……

秋香 不要麻烦了,咱随便。

大虎 噢,咱随便,嘿嘿,咱随便……(坐另一边剥花生,起音乐)

二人沉默。

秋香 这花生自产的还是买来的?

大虎 自己种下的。

秋香 亩产多少?

大虎 不少,够三二百。

秋香 这么低?

大虎 山梁坡地么,还要多少?

秋香 用塑料薄膜覆盖产量会高些。

大虎 那东西二狗买了,我爸不让用。

秋香 为甚?

大虎 我爸说得对着哩,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哩,盖上那东西把太阳挡住花生能长哩?

秋香 嘿嘿,水分不容易蒸发,花生长得快嘛。

大虎 嗨,长甚哩,给人裹上那一层也捂死了,还顾长哩?

秋香 嘿嘿……

大虎 我说得不对?

秋香 嘿嘿……(音乐止)

大虎汗流满面,好不自在,解开上衣扣,露出了过时的上衣。

秋香忍笑掏出手帕捂住口。

大虎慌乱中去捡掉在地上的花生米,绷掉了裤扣,露出了红裤带。

秋香 哎哟,嘿嘿嘿……

大虎 你笑甚哩?

秋香 你里边怎藏这身好打扮?

大虎 嗯?嘿嘿,你乍甭笑,这都是我爸给我打扮的。

秋香 噢?嘿嘿……

大虎 这绷屁股衣裳,咱庄稼人歪好穿不成,我去拾掇一下。(急出窑内)

秋香好容易止住笑,复去剥花生。

(伴唱)一条蔓上两颗瓜,

分量相差难估划。

秋香 (唱)人说挑人要挑才华,

秋香岂非这想法。

(伴唱)哎哟哟,

今日相亲来这家。

真叫人,

是喜是忧难回答。

窑外平台上。

二狗抽出大虎的红裤带,紧在外裤上,用扣好的上衣将裤带遮住。

大虎 (拉二狗)乍走,我一满撑不定咧。

二狗 哥,你。

大虎 好兄弟哩,你这阵不给哥出力,甚时出呀,哥见了女人一满不行嘛。

大虎拉二狗,二狗推托着。

秋香从窑内走出见状。

秋香 你兄弟俩做甚哩?

二狗 嘿嘿,不做甚,我哥跟我商量今儿个给你吃甚呀、喝甚呀、送甚呀、拿甚呀……

秋香 甭麻烦了,我甚呀不吃、甚呀不喝,待会儿就走呀。

秋香笑着向院外走,二狗疾步跟上。

二狗 哎,秋香,你说我哥怎样?

秋香 嘿嘿,“好”!

二狗 哎!这还差不多。哎,嫂子!(起音乐)

秋香 咹,你——

秋香笑着疾步向前走去,二狗快步撵着。

二狗 嫂子,嫂子!

目睹二狗秋香的对话,大虎甜滋滋地向大伯窑里走去。

大伯窑内。

大兰双手端簸箕簸花生米。

大伯捣着调料。

大虎由外进来——

大兰 大虎,你觉得怎样?

大虎 嘿嘿,可以着哩。(顺手剥葱)

大兰 怎个可以法嘛?

大虎 我听秋香给二狗说我好,二狗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开嫂子了。

大兰

大伯 是不是?

大虎 就是么,我听得清清的。

大伯 就是么,像我大虎这号老实庄稼人能找不下个婆姨!大兰,一会儿你再靠实一下,能订今儿就订了,当面给礼。

大兰 能哩,大虎,烧火。

大虎 哎。(音乐起)

大虎使出牛力拉着风匣。

大锅里滚开的水热气腾腾,遮盖了屏幕。

果树旁。

二狗爬在果树上摘下两颗苹果。

二狗 哎,接着!

秋香接住飞来的苹果。

二狗双脚落地,身子向前一扑,头碰着了秋香的头。

秋香 哎哟!

二狗急用手捂住秋香的口,扭头见大伯窑口无人出来,将手松开。

二狗 秋香,我二狗就爱你这号痛快人,你和我哥这事,今儿个就定了!

秋香 不不不。

二狗 为甚?

秋香 二狗呀,你叫我说甚好呢?

二狗 哎呀,你再甭三心二意了,说实话哩,就是打上灯笼也再找不下我哥这号老实人!

秋香 唉!

二狗 唉,这么老实的人嘛,成个家就这么难?我盘算着就想嚎哩……

秋香 看把你一下动情的……

二狗 秋香,你就权当为我哩,把这婚事订了噢?

秋香 二狗(欲抓二狗的手,起音乐)你,你这心也太好了……

二狗 哎,只要你解开这就对了,秋香!

(唱)喜神神送你来我红绳绳拴,

死缠活粘要成这姻缘。

你毛眼眼睁开细细地看,

我一家把你当成宝蛋蛋。

种地有大虎,

挣钱我包揽。

想散心就出山,

北京、上海、苏杭二州由你转。

倘若有兴去舞厅,

咱也能扭扭捏捏、捏捏扭扭教你扭他几弯弯。

秋香呀,

能和你同吃一锅饭,

喜得我二狗吱哩哇啦唱乱弹。

秋香,怎样?

秋香 嘿嘿……

二狗 你怎不说话呀?(擦苹果)来,吃!

秋香 吃,嘿嘿,吃……

(唱)春燕儿展翅多快活,

自个儿衔泥自垒窝。

我不愿蚕做茧儿自己缚,

捆绑的夫妻怎过活?

(伴唱)二狗呀,

靠岸的船儿你不坐,

为什么,

强拉秋香错搭车?

秋香 二狗!

二狗 哎!

秋香 你光顾大虎哩,就不盘算你怎办呀?

二狗 咳,只要我哥这事一成,一河水就开了。到时候,我二狗也娶个和你一样样的美娇娇!

秋香 嗯?(音乐止)那只怕降低你的标准了。

二狗 嘿嘿,能比得上你,我就万幸了!

大兰从窑里走来。

大兰 死二狗,你算和人家拉的什么话?

二狗 咦?看你说的,你能当介绍人,我就不能试伙一下?

大兰 秋香,来,过来。秋香,你家也看了,人也见了,觉得怎样?

秋香 嘿嘿,我觉得地方好,家里人也不错,唔——

大兰 地方好、人不错就对了,走哪里还有个十全十美的?

秋香 可我还有些话要给你说哩。

大兰 能哩,你说。

秋香 唔——

二狗由树后闪出。

二狗 哎呀,大兰嫂,你这是脱裤放屁多费的什么手续嘛,人家把态也给我表了,相也亮了,眼下只短定亲了!

大兰 那?

秋香 二狗,你!

平台上传来大伯喊叫声:“大兰,快招呼进家吃饭!”

大兰 秋香,听见了没?走!

秋香 大兰姐,就不麻烦了。

二狗 哎呀,你来这儿不吃顿饭,我二狗这脸就没处搁了,走!

欲拉秋香,秋香只好随同大兰二狗向窑内走去。

大虎窑内。

(伴唱)白生生的长面香喷喷的糕,

热腾腾的米酒大碗碗倒。

一声声请来一串串笑,

一对对喜鹊绕树梢。

伴唱声中画面显出:

一片片热糕由盆内拾进了碟,

一条条长面由锅内捞进了碗。

窑外平台上。(音乐声中)

大伯、二狗陪大兰、秋香从窑内走出。

大伯 大兰呀,你给大虎办这好事,叫大伯怎酬谢你呀!

大兰 看说到哪了,咱又不是外人嘛。

秋香 二狗,打扰你们啦。

二狗 这样的打扰,我二狗是一千个愿意。

秋香 嘿嘿,你呀!(音乐止)大兰姐,咱该走嘛。

大兰 急甚哩,事情还没完呢!

大伯 (向窑内喊)大虎,该快些!

手拿红纸包的大虎急急忙忙从窑内走出。

大虎 哎,来咧。给。

二狗 递过去。

大虎 噢,秋香,这是一千块,你乍拿上。

秋香 咦!我不要。

大虎 不是愿意了?乍拿上。

秋香 我有钱哩。

大兰 看看看,你有是你的么,这钱不多也是人家的一点儿定亲礼。

秋香 大兰姐,这钱我不能收。

二狗 哎呀,秋香,我二狗跑了腿,磨了嘴,叫了嫂子费了力,就等你这一下呢,你能给咱来个唱戏的不搽粉,给板主掉蛋哩?

秋香 二狗,谢谢你的一片真情,你这家和人我都满意,可我还得商量商量再给你们见话呀。

二狗 那你得几天?

秋香 嘿嘿,也用不了几天。

二狗 三天够了吧?

秋香 没那么长。

二狗 两天?

秋香 嘿嘿,也不短。

二狗 那……

秋香 嘿嘿……

大伯 大兰,我看娃说得对着哩,这是大事,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大兰 能哩。秋香,乍走。(起音乐)

马家三口簇拥着大兰、秋香谈笑中向院口走去。

硷畔上。

二狗 秋香,以后可要常来哩!

秋香 只要不嫌弃,一定来!

二狗 嗯,这就对了!

大兰 回去!

大伯 慢走!

马家三口目送大兰、秋香朝黄土路走去,音乐止。

马家院内。(大兰匆匆返回)

大伯 咦,你怎又回来了?

大兰 秋香叫我给你们回话了。

大伯 (高兴地)嗯?这么快,说甚啦?

大兰 人家把要说的都写在这纸上了,乍叫二狗念!

大伯 二狗,快念!

二狗接过信纸看。

二狗 啊?哎……

大伯 快念么!

二狗 爸……咳!

大伯 你是嘴哑啦,说甚咧?

大兰 还要问,秋香看起二狗咧!

大伯 啊!我的二老子哟,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呀!

大虎 唉!

音乐声中大虎将外衣一件一件地脱放在石床上。

大伯眼望大虎呆若木鸡。

大伯 大虎!(伴唱起)(男声)眼望大虎心发酸,

好似钢刀把肉剜。

(女声)为什么——

实实受受的庄稼汉,

成家要比登天难?

(合唱)只怪世人眼光浅,

错把真金当铜钱。

大伯 老天爷呀,你就眼睁睁地叫我大虎打光棍呀!(捶胸跺脚,欲哭无泪)

二狗 爸爸,爸爸……

大伯 你,你为你哥就办了这好事,你给老子滚,滚!早死的虎他娘呀,你活着何要我一人受这熬煎呀!嗨,咳咳……(声泪俱下)

二狗 爸爸!

一股由衷而发的同情感不得不使二狗跪在了大伯的膝下。

二狗 (唱)爸爸莫火也莫恼,

你的苦衷我知道。

爸爸呀,

你山坡下种地锅台台上熬,

熬白了头发累弯了腰。

三十的大虎守空窑,

我和你一样的急来一样的焦。

爸爸呀,

我哥的婚事定不了,

上门的女子我也不会要。

爸,我二狗不是那号人,我撵她去!

二狗向黄土路奔去。

大兰 二狗,二狗。

山路上。

深山峡谷,山峦叠起,半山腰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路上,秋香肩挂提兜,款款而行。

一串串“秋香”的叫喊声回荡山谷。

秋香闻声回视,微笑中期待着二狗的到来,定格。

(伴唱)这山上叫来那山上应,

只听见声看不见人。

东边里下雨西边里晴,

道是有情却无情。

(1988年由陕西电视台拍摄,在中央电视台及各省台播出,获得大西北优秀电视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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