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外间,流心和封燕果然屏气凝神在那里候着。不知王妃训斥了些什么,气氛不大好。
由苏妈妈领着进来,绾兮底气还略微足点儿。至少婆婆不会迁怒于她。饶是这般,高一脚低一脚走着,也觉得腿发软,手心里也冒汗。
老太太偏心封燕,王妃哪有不明之理。连封燕都牵扯上了,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再看封燕,哪里还有在老太太跟前那泼皮耍赖的样子,只听着头,怔怔地盯着足尖。见绾兮进屋了,才抬起头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迫切的眼神,倒不愁把绾兮吞进肚子里。
流心还是那般淡定自若的样子,绾兮在她身边站定,她才将目光落到绾兮身上。
苏妈妈进里间回了话,说是世子妃到了。
王妃哼了一声,半响无话。
这次可是真怒了!
站在外间像是被缚了手脚的三人,面面相觑,连大声吭气都不敢。
封燕冲着绾兮挤眉弄眼,又用手勾了勾流心的衣角,一脸哀求的模样。
流心跟她拉扯了几下,轻轻拍下她的手,又抱歉地看了绾兮一眼。绾兮这才明白,家里这个小姑奶奶惹了是非了。
“你是双身子的人,也不留意着点。”王妃语气不善,却也从里间出来了。
王妃今日格外素雅,一头乌发随意挽了,斜插一支小巧的玉蝉,再无旁的配饰。身着月华白镶边对襟褙子,露着短短一截碧色多褶裙,衬着白皙的脸色,倒有了柔弱之感。
见惯了王妃盛气凌人的样子,这面容间的疲惫之色,倒叫封燕也愣怔了。
“舅母头上的簪子真好看。”封燕凑上去,笑眯眯地讨好王妃。
流心和绾兮闻言,也注意到王妃头上的玉蝉。设计小巧精致,像是青州的东西。
“看着像是咱青州老银匠的手笔。”流心含笑看着王妃,老银匠的东西是很难仿制的,她还不至于看走眼。
王妃听了点点头,愠色稍解。
苏妈妈在一旁搀着王妃,一边又交代下人搬来椅子,“世子妃有身子的人,这么站着可怎么好。”
两个小丫鬟急急抬了把黄花梨的椅子过来,铺了大红的坐褥,放上了绣着一双鸳鸯的靠背,又递来引枕。苏妈妈将那椅子四处摸过,又捏了捏厚厚的靠背,确定没有尖利的东西藏在其中,方才放心地扶绾兮坐下。
封燕苦着脸站着,敲了敲发麻的腿,嘟着嘴说,“舅母,燕儿都站了两个时辰了,腿都疼了。”
王妃倚在了外间榻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并不理她,看着绾兮说,“咱们府里的女人,总是要轮着主持中馈的。你刚有了身子,无须过于劳累。”
贤媛淑女,无有不娴于中馈者,故女子宜练习于于归之先也。老太太深以为然,定下了轮流主持规矩。
这话虽是同绾兮说的,话头却指的是封燕。老太太早就为她安排了婚事,如今说起来,封燕的年纪也差不离了。若是再不学着主持中馈的本事,到了夫家怕是要吃亏的。
“有了身孕,凡事都要当心些。听说娘生世子的时候,受了不少罪?”流心帮着把话头扯开,封燕感激地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也是我幸运,才躲过了那些宵小的手段。”王妃也不计较流心的小把戏,当年之事也只是一笔带过。可看苏妈妈的表情,也知道当时王妃是受了不少罪的。
王妃正色道,“王府没有一夫一妻的规矩,所以咱们该防的还是要防,我也不愿自家人受了气。”
封燕懵懂不知,流心和绾兮哪有不知之理,王妃说的是纳妾之事。
看来自己前脚去外院照顾了庄姨娘,后脚就传到了王妃耳朵里。莫非王妃是因此震怒的,若封燕的事只是个引子,那王妃恼的岂不就是自己。绾兮如此琢磨着,才觉得流心是故意在提醒自己。
莫非庄姨娘的事,流心已经知道了?若流心知道,那睿郡王岂不早就知晓了。早在看见庄姨娘时,绾兮就怀疑睿郡王是庶子而不是养子。再加之那****听墙根,拼凑出的那些话。说不定睿郡王就是那“贱妇”庄姨娘之子。
虽不知庄姨娘为何被囚禁在外院,可必定跟王妃脱不了干系。这些年王妃从未高看过睿郡王,也不曾与他亲近过,谈不上什么舐犊之情。睿郡王根基也算扎实,若是知道了身世心中恨着王妃,怕是要跟王妃对着干了。
可自己嫁过来这么久,只见两人避着彼此,看来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或者说,睿郡王并不是庄姨娘的儿子,是自己将事情给想左了。
又仔细琢磨了一遍,更觉得讲不通。若是睿郡王真是庄姨娘的儿子,那庄姨娘就算流落到外院,也不至于疯疯癫癫,过的那么凄苦。
绾兮脸上这才露出舒缓的颜色。
流心知她不喜多言,更不会讨巧附和,便又接了王妃的话头,说道,“娘宅心仁厚,待我和姐姐又视如己出,是我们的福气。”
王妃愿意提携娘家人,倒真是绾兮和流心的福气。
隔着肚皮,就隔着心。世子是她的儿子,她看重绾兮也无可厚非。倒是对流心也坦诚相待,是很可贵。
王妃行事还是很磊落的,不像她父亲。
封燕被晾在一旁好一会儿了,见王妃不理她,也不敢再搭话。在王府里,她最害怕的人就是舅母。也无怪封燕做了错事,老太太让下人将她扭送过来,让王妃处置。
“你们姐妹齐心,也是王府的福气。”王妃这才看了封燕一眼,严厉地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做那些出格的事,也不怕丢了老夫人的脸面!”
王妃拉下了脸,没给封燕一点脸面,又对着绾兮流心说,“你们心疼燕儿,母亲是知道的。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插一句嘴!”
封燕含着泪看了这屋里一圈,委屈地低下了头。
今日她闯的祸,老太太也不帮她瞒着了。她不过是不想嫁给卜族那个病秧子,才去驿站戏弄了他一番。谁知竟闯了大祸,弄得那个病秧子险些发病死了。
礼亲王知道了这事,都气得上下嘴唇直打颤。
封燕知道今日的责罚是避不过了,流心来帮她求情,也落了王妃不喜。如今稍微有着依仗的大嫂,也直接被舅母禁言了。
绾兮听着王妃数落封燕,哑然失笑。
什么发病险些死掉,卜族那个病秧子,刚刚不还当街拦了她的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