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如墨,北风打着旋儿,猛地拍在了窗户上,呜啦啦地作响,又抽着长线条地旋开,依依呀呀。
虽不是满月,院子里的老槐在月辉的照应下,在纸糊的窗格子上,落下了斑驳的影子。
陈娇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此刻她的屋子里,正发生着一场对峙。
汲允双目凝神,墨玉一般的黑眸不知是因为月光还是什么,竟在黑夜里显出星星一般的光亮。而他不知什么时候将手放在了腰间,那里缠着一截鞭子,是他的武器。
而此刻,一男子长发未被束起,凌乱地散开着,用着同样森冷的目光注视着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昨天陈娇见过的弟弟,陈珏,而今的七夜。
他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和男人平淡的表情不同,那露出一截的鞭鞘,如血玉一般的艳红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一股子诡异的妖冶。
俩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此刻无声胜有声,俩位历经江湖风雨的人,均自对方的动作和位置,看到了玄妙,谁如果先动了手,就丢了势。
不知时间过了凡几,只有窗户上老槐树的影子从西面挪到了东面,俩人依旧是静默的对峙,谁也没有先动一步。
陈珏看见那柄鞭鞘,就对对面的这个人的身世,多少有了几分了解,江湖有句:“南侠客北尊王,西有极东无上,合有双七定坤乾”,这里的南北西东分别是指的东西南北四地的游侠领袖,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北道赵他、羽公子,而双七则是指的位于大汉中原的俩位,一七是陈珏他自己的七夜,而另一七就是汲七。
因为每位都有比较醒目的随身武器,如他擅长用毒,武器就是一柄玉笛,这位汲七擅长的是阵法,这红玉鞭就是他的标志性武器。
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的阿姐怎么和这位在江湖上尽知的最难搞的家伙走在了一起?要知道,不说他是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位,虽然那七七四九阵法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也素来以好脾气著称,但那可是地地道道骗人用的,如果他要是好脾气,呵呵,汲家的家主之位能落在他的头上?如果不是今天他收到信息,确定此刻躺在隔壁屋子的就是那个本来应该在那长门宫里的就是阿姐,知道阿姐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他定然也要连她是真假也要怀疑起来,毕竟这两个人是怎么都不能凑到一起的。
想到这里,他打量的神色更浓,表情也愈发的冷凝,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
相较之下,却是汲允暗自吃苦,虽然不知道眼前来的是谁,但见那脸色和气场,他就暗自觉得好像不妙,来者不善。
本来刚刚借打坐的当口,调理了数息勉强将毒尽压下,如此心动意浮,就觉得气血上涌,此刻不过是有些强做态而已。
憋了一口气,汲允最后决定先发制人,他略略一动,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一股强劲的内力冲向了陈珏。
而这厢,早就因为发现他是哪位的陈珏,早已跃跃欲试,只是碍于对方的内伤不好意思先下手,此刻见一股试探性的内力冲了过来,他随随便便的换了个姿势,可是周身却仿佛被一个罩子罩住了,等飘来的内力冲到了罩子上,立刻被弹了回去。
如此反复,一攻一受,来往几十个回合也未有变化。
但是毕竟汲允的内脏受损,内力又因为疗伤而折损了很多,如此几十个回合就渐渐露出了势颓的模样,眼看就要被陈珏反弹回来得内力冲击到,只听到隔壁屋子传来的一阵咳嗽声,让陈珏急急收了攻势,将他从那股子激动中拽了出来,他好像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经过他姐姐允许呆在这儿的了,就算他有不对劲儿,但是如果没有通过他家阿姐擅自处理了这个人,想必自己的日子定然会不好过。
想到小时候,每次惹到阿姐那凄惨的下场,陈珏现在还是有阴影,而汲允却趁着陈珏这个沉顿,微微侧身,并随手看似随意地将红玉鞭又拉长了一寸,在周身做出了一个小型的阵法,挡住了陈珏。
“咳咳……”而隔壁,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陈娇,梦到了自己落到了水里,刚刚被一个人救了出来,却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脸,站在岸上猛然一阵咳嗽,外面的风声很大,这咳嗽声音几不可闻,但至少将这厢已经各自握上武器的俩个人,从那股子气场中拉了出来。
高手过招,那内力的威压虽然有些孱弱却仍然霸道十足,感受到此的陈珏兴奋地看着汲允,无声笑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汲七,幸会!”
而汲允不作声色地收了势,趁陈娇咳嗽的空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伸出指头摁住自己的关脉,旋即放开,顿时本来稀薄的气血涌了起来。
将口中的血腥味儿吞了回去,汲允也淡淡的回了句:“不知道七夜,这么晚出现在这里,还真是可以算得上是幸会了!”
如果不是话里那若有似无的嘲讽,陈珏定也将男人那看似诚恳的话当成真的,不过随着话语飘出的血腥味儿,再对上月光中一副儒雅和淡然的表情,让陈珏摩挲着拇指的碧玉指环,嘴角噙着一抹颇有意味的笑,看来这男人,果然名不虚传呢!
“果然,你认得我,你怎么在这里?你和她什么关系?”陈珏呵呵的笑了一声,旋即冷凝着汲七,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你又和她是什么关系?大晚上,未经允许擅闯她人居宅,果然江湖上传的七夜出自土匪窝,这一说辞不是师出无名!”想到七夜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的进入这个女子的家,汲允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心中仿佛感觉到一股风暴正在形成。
只是,他不知道是对七夜这般孟浪的行为,感到气愤,或者又是对女子如此没有防备而感到生气。
“我和她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问,只是你既然被她收留,我亦不会草率对你,但是如果你不将你的目的说出来,也休怪我不顾及江湖道义,对你不客气了!”陈珏听到汲允的回答,不怒反笑,他当时让阿姐到这里,一是他对这个村子里的里长施过恩,再者就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单纯,虽然不似宫中锦衣玉食但是人际关系简单,自己的阿姐本身就是单纯至极的女子,加之被阿母以及外大母呵护在手中多年,对人更是不妨,这么单纯的环境对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尽管感受到了陈娇的变化,但是陈珏还是将那个在宫中混了十年还混的那么凄惨的阿姐当成需要自己呵护的小女孩。
所以,他对这个进入到阿姐环境中的复杂男人,第一升起的想法是杀之灭口,这么多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活着,他早已不是良善之辈,但是旋即想起若杀了他怕是会为阿姐带来更多的麻烦,才将这心思放下。
又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如果太多和阿姐联系,也会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他就升起了一个念头。
只是,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确认这男人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