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坐公交车上班,每一天都要见到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可是那天出了个意外,我刚上车,正好与一个人的目光相遇,那个人盯了我片刻,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说,哦,你在哪见过我?那个人立刻作思考状,我盯着他焦急地等待结果。遗憾的是,那个人最终没有想起来在哪见过我。但他说肯定曾经见过我,具体在哪儿,忘了。
我故作镇定地说,你不会以前在公交车上见过我吧?
那个人说,怎么会呢?我每天都在公交车上见过许多人,我怎么没对那些人印象这么深,我肯定是在哪个很难忘的场合见过你!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开始紧张起来,我继续提示他,你去过我们单位吗?建设局。那个人摇摇头——哦,你在建设局工作,很不错的单位,油水不少吧?
我没有心思回答他,继续追问,你去过玫瑰园小区吗?我住那儿。那个人摇摇头——没去过,但听说过,听说前些日子,那里发生了一起车祸,是吗?
我点点头。
听说死者是个老太太,被一辆摩托车撞死的,案子还没破?他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看来一时半会儿弄不出结果。我说,我们交个朋友吧?他说,好啊,萍水相逢。我们友好地互相介绍了自己。他说他姓唐。我说,我叫你唐哥吧?他说,好啊,老弟。接着,我们又交换了电话号码。
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建设局到了,我下了车。唐哥说他还要坐两站。我吓了一跳,再过两站是纪检委。下车的时候,我差点跌个跟头。
整整一天,我坐在办公室里魂不守舍,我动用大脑中的搜索引擎把自己一年来甚至几年来的所作所为搜索了数遍,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却越发胆战心惊。说不准那个姓唐的家伙目睹或亲历了其中某个细节,而我却全然不知,这该有多么可怕啊!
喂,唐哥吗?我终于按捺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听说你们纪检委在招记录员是吗?唐哥说,我们纪检委?我不在纪检委工作,我在纪检委旁边的花园储蓄所。不过你要打听纪检委的事,我也可以帮上忙,我有个朋友在……谢天谢地!我放下电话如释重负。
下班的时候,我故意又坐了早晨那路车,希望可以再碰见唐哥,可是,我从车头搜到车尾,又从车尾搜到车头,没见着他。
晚上,我失眠了。老婆骂我像条蛆,我没敢吱声。
第二天在公交车上,我又给唐哥拨了电话——唐哥你还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我吗?唐哥笑笑说,你这么在乎我在哪见过你,你是不是干过什么坏事啊?我笑笑说,跟你开个玩笑,今天在车上没碰到你,想问候你一声。唐哥说,哦,我明天争取跟你坐同一路车。我说,那太好了。
转天的公交车上,我如愿见到了唐哥,但遗憾的是,他仍然没有想起在哪见过我。我正失望,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大家的身体都使劲往前耸动了一下,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大爷在人行道上摔倒了。唐哥突然大声冲我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一次在人行道上拦车,护送一帮残疾人?我想了想说,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唐哥说,那就对了,我记得那次你差一点叫公交车撞了,当时我就在车上,也是这么一个紧急刹车。我问唐哥,你真的就是那次见过我吗?唐哥坚定地点点头,是,绝对是。我突然兴奋起来,如果唐哥不是坐着,我真想狠狠地拥抱他一下。
这一天,阳光明媚。
直到晚上下班,我的心情仍然不错。公交车上,突然来了兴致,看着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我突然故作惊讶地对他说,嗨,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中年人很警觉地问,你在哪见过我?我立刻作思考状,但最终我没有想起来。中年人盯着我问,你真的见过我?我坚定地点点头,中年人变得很紧张。我暗笑,男人们真可怜啊!
玫瑰园小区到了,我下了车。我回头瞅了瞅紧张的中年人,我觉得他应该向我要手机号,然后追问我到底在哪见过他才对。但我只看到了中年人慌张的脸孔,这不禁让我有些失望。
晚上,看电视,“今日关注”播出玫瑰园小区车祸案告破,嫌疑人投案自首。看着嫌疑人的模样,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禁不住自言自语,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