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镇新开了一家新荣饭庄,老板是个关里的药材商人,姓荣,名越山。听说是贩药材遭了劫匪,便带领伙计落脚马镇转行开了饭庄。
新荣饭庄开业第二天,来了一位歪戴帽子趿拉鞋,吊儿郎当的汉子。进屋来找一个显眼的位置坐了,跷起二郎腿,摇头晃脑地哼起小调。伙计过来叫声爷问声好。那人抹搭着眼皮,瞅也不瞅伙计一眼道,一碗炒面!伙计应了一声,客爷您稍等。转身奔了后厨。
一袋烟的工夫,伙计端上来一盘香气四溢的炒面放到那汉子面前,道声爷您慢用,便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可伙计还没走出三步远,就听身后那汉子大喝一声,回来!伙计急忙扭身回去猫腰施礼问爷有何吩咐。汉子一指炒面道,你自己看!伙计定睛一瞧,便发现炒面上有一只死苍蝇。伙计急忙赔礼道歉,道声爷您稍等,我去给您换一盘来。汉子倒也没有深究,满脸不快地抖抖手,表示默许了。伙计急忙撤下炒面,转身去了后厨,一会儿的工夫换了一盘新炒面回来。这一次,那汉子倒瞅也没瞅,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三下五除二一盘面便进了肚子。吃罢,汉子用手抹一把腮帮子起身直接奔门口。一旁的伙计急忙迎上去,赔个笑脸道,客爷您忘了给钱了。
汉子正言道,什么钱?
伙计道,面钱呀。
面钱?面不是叫你换掉了吗?我根本没吃,给什么钱?
伙计还算机灵,道,那换回来这盘面是你吃了吧?
是我吃了不假,可这盘是我用原来那盘换来的呀!
伙计蒙了,无言以对。却仍拦着那汉子不让走。
一直在旁边静静瞧着的荣老板急忙走了过去。到了汉子近前拱手施礼道,客爷,多有得罪,一碗面钱不值得如此争执,权当本店请客,客爷慢走。
那汉子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嘴里哼哼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店去。
荣老板瞅着汉子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转身回头来时,却见满座的顾客喧笑起来。有人冲他道,荣老板初来乍到,还不知马镇有个痞子马三水吧?荣老板顿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喧笑起来。笑得满屋的宽厚。
便有人给荣老板介绍起了马三水的身世。说他是赶大车的光棍汉马大栓从关里捡回来的养子。马三水被捡回来那年七岁,长得虎头虎脑,招人喜爱。可问起他的名姓却直晃脑袋瓜。马大栓便请了算命先生给他起名。算命先生说,这孩子五行缺水,便取作马淼。可谁想到,转年,马大栓就暴病去世了。撇下八岁的马淼流落街头。好在马镇的十余家饭馆将养了马淼,马淼吃着饭馆里的残羹剩饭渐渐长大,却养成了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秉性。整天在街面上晃荡,马镇从东到西八里长,街道两边三十余家店铺,五行八作,人员繁杂。马淼深陷其中,不加收敛,很快成了痞子。于是,人们便认为他已不称马淼这个名字,便把淼字拆开,戏称他为马三水了。不过,马三水只是凭着痞性蹭些吃穿,从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因此,马镇的人们对于马三水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怂恿。好像没了马三水,马镇就不再是马镇,会因此缺少许多乐子。
荣老板听了马三水的身世后,把眉头紧锁了半天。日后在街上碰见马三水,总要默默地注视他一阵子,然后摇摇头,叹一口气。
1938年,一队日本鬼子占领了马镇。把司令部安在了新荣饭庄。马镇的所有店铺全部关门,不再对外营业。马三水便因此断了生路。汉奸刘奎见马三水流浪街头,打起了他的主意。结果,没过几天,就见马三水穿上了日本人给的伪军装,跟在刘奎身后当起了汉奸。这一切都被荣老板看在眼里。荣老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后来有一天中午,荣老板请马三水喝酒,马三水大摇大摆地去了。酒酣人醉,荣老板仰在椅子上睡过去。马三水正要告辞,突然发现从荣老板的衣兜里掉出一个信封。马三水捡起来拿在手上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偷偷地把信封揣起来转身离去。马三水出门直接奔鬼子的司令部,向鬼子报告说,荣老板暗通八路。还拿出了证据——一封八路军写给荣老板的书信。信上说,八路军已有一个排偷偷进入马镇的临镇三堡。
鬼子把荣老板绑到司令部审问,荣老板大义凛然,紧咬牙关,只字不吐。鬼子没办法把荣老板押进大牢。
结果,当天晚上,当地的游击队没伤一兵一卒便端了鬼子的老窝。这主要归功于有人把鬼子的主力部队引入了八路军在三堡的包围圈。这个人是谁呢?人们从大牢里救出荣老板,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功臣竟是马三水。人们似乎恍然大悟——马三水是卧底吧?荣老板不置可否。于是,人们满怀着感激之情到处寻找马三水,最后在三堡的鬼子尸体堆中找到了马三水的尸体。
悲痛欲绝的人们把马三水的尸体抬回来厚葬。荣老板亲自为马三水刻了一块墓碑,上写:烈士马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