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水浒》盛行的年代,我们武村的孩童们也成立了梁山寨。不过,我们的老大不叫宋江,叫吕魁。而我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
在众多的小喽啰当中,我和春领是好朋友。因为我们有共同语言,看问题的观点一致。比如,我们一致认为,吕魁是个不称职的老大,他是个无恶不做的坏蛋!
一有空,我和春领就津津有味地罗列吕魁的罪行。春领说,有一回,吕魁带领付强和宝盅突击了杜老太太的樱桃树,片甲未留!我说,有一回,吕魁用弹弓击毙了侯三爷的一只小鸡雏儿,还用一根木棍挑着鸡雏儿扛在肩上耀武扬威地游街。春领说,有一回,吕魁用破麻袋堵了张寡妇的烟囱,演了一出“烟熏妖精洞”。我说……吕魁的罪行,我和春领能整整说上一天。说着说着,我们就陷入极度的气愤之中,禁不住怒目圆睁,摩拳擦掌。
我和春领无数次怒目圆睁,摩拳擦掌之后,突然有一天,出事了。
杜老太太老泪纵横地去找吕魁的爹告状,说吕魁偷了她的樱桃,气得吕魁的爹暴揍了吕魁一顿。没想到,吕魁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张寡妇也骂骂咧咧地找到了吕魁家,跟吕魁爹告状说,吕魁堵她家的烟囱。吕魁爹又用皮带在吕魁的屁股上抽了一顿。那些日子,吕魁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很滑稽,可是,我们只能在心里偷偷地笑。吕魁则用凶恶的目光把我们这些小喽啰每天审视上三遍,咬牙切齿地问,谁告的状?我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背地里,我们都在努力猜疑,是谁呢?到底是谁呢?很有点儿把那个告密的家伙揪出来交给吕魁,好好看看热闹的意思。
结果,不久就有人向吕魁举报,说是春领告的密。吕魁暴跳如雷,立即提审春领。一开始春领紧咬牙关,拒不交代。可是经不住吕魁的威逼诱骗,最后春领还是低头认了罪。根据武村的规矩,对老大不忠告密者,判三个月孤立。就是三个月之内谁也不准跟罪犯玩。
被孤立起来的春领是痛苦的。作为他的朋友,我的心情也很沮丧,远远地望着孤独的春领,却不能接近他,那种滋味更难受。但我还是愿意远远地望着他,我想,他会感受到我的存在,从而减轻他的孤独感。
可是,我错了。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春领瞅我的目光中分明带着仇恨。我很疑惑。我疑惑地再去瞅春领的目光——千真万确,是仇恨。可春领为什么仇恨我呢?我把脑袋挠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身上冒出一层虚汗。——春领一定怀疑是我跟吕魁举报的他。春领有这样怀疑我的理由,以前我们是经常在一起罗列吕魁的罪状的呀!不行,我得跟春领解释清楚。
一天晚上,我偷偷地潜入了春领的家。春领见了我爱理不理的。我问春领,你是不是怀疑我举报的你?春领冷冷地反问我,你怎么知道我怀疑你?我急了,伸出小拇指说,我要是举报你,我就是这个!春领瞅了瞅我,又盯了一会儿我的眼睛。然后,默默地走开了。我大声问春领,你叫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可是,没有回音。
我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我将要为此失去春领这个朋友。可是,我怎么能失去春领这个好朋友呢?
我为此绞尽脑汁,却始终无计可施。
然而,我的痛苦还远远没有结束。有一天,吕魁把我叫了去。他问我,你相信是春领举报的我吗?我被吕魁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吕魁又大声问我,庆凯,我问你,你相信是春领举报的我吗?我吓得急忙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说,相信,相信……吕魁看了看我得意地笑了。笑着走开了。他逢人便讲,连庆凯都说是春领举报的我,看来我没有冤枉春领。我听了,直扇自己的嘴巴,我怎么说了相信呢?我怎么就说了相信呢?……
再见到春领,我连瞅都不敢瞅春领一眼,更不敢奢求他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