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市,看守所。
高耸的围墙,墙内是一个世界,墙外也是一个世界,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却仿佛就是咫尺天涯,分断了时空。
空阔的天空中,一只孤鸟哀鸣着飞过,凄凉的鸣叫声,在高墙之内回荡,萧瑟的秋风吹动落叶,枯黄的叶子钻过围墙上的电网,落在看守所的水泥地上。
“哒……哒……”大头皮鞋的鞋底踩踏在水泥地板,缓慢的发出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三十初头的中年人,笔挺的警服,在那张宽厚的脸庞上,神色沉重。
“张队长,你再好好劝劝你那位兄弟吧,他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刘明远那孙子的老子是市里的一把手。”走在中年男子身旁的狱警,轻叹着说道。
张国龙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这个季节的天气一样,萧瑟荒凉,那双虎目中,不时间闪过恨厉的光芒。
大头皮鞋连续的拍打着地面,他一脸的沉重,不发一语,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现实湮灭,化作了浓浓的悲凉。
在这个极为现实而残酷的社会中,当你触犯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时,那所谓公平公正的法律,将会带着权贵们滔天的怒火,重重砸在你的头顶上,将你砸进万丈深渊去,而丝毫不会在意你的冤屈。
“咣当……”冰冷的铁门被打开,狭小昏暗的屋子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皱眉的脏臭味,永远都挥散不去。
生硬的床板上,赵朗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八年的军旅生涯,打磨出了那副铮铮铁骨。那双曾经沾染过鲜血的手掌,如今却无力的放在膝盖上。
张国龙呆在屋子外面深吸了一口大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随后才大步走进了屋子里面。
当看到他的时候,坐在床板上的赵朗,身体本能的站了起来,双腿合拢,举起右手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队长……”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来。
那位陪着张国龙一同过来的狱警,在打开屋子的铁门后,便离开了。狭小的屋子内,只剩下张国龙和赵朗这两个昔日的战友。
“赵朗,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劝你,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些什么,都无法将你从仇恨中拉回来。但是为了你妈,你要将恨藏在心底里,直到某一天,你再也没有了牵挂。”话很直白,没有丝毫的啰嗦,因为他曾经是军人,而不是叫兽专家。
“我已经查清楚了,雅子在临死之前,的却是被刘明远那一帮子畜生强制带到了酒店,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赵朗僵直的站在那里,死死的攥着拳头,那一双充血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望着满是戾气的赵朗,张国龙在心里狠狠的咆哮一声,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但是理智在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支队伍,再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过了不知道多久,呆立在那里的赵朗缓缓的低下头来,通红的眼睛望着张国龙,低沉的问道:“队长,我妈现在怎么样了?雅子的丧事办了吗?”
张国龙点了点头,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应道:“你被公安局里的那帮孙子带走的当天晚上,野狼他们几个就赶了过来。因为有人遮着,我根本打听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在征求你妈的意见后,给雅子办了丧事。”
“赵朗,你妈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天天抱着你雅子的照片哭,我们劝了她好几次,也没有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你妈的身边,她现在需要你。”
“刘明远他老子的身份和地位你是知道的,至于刘长河家的老爷子,我们还没有退伍前,也是见过的。现在刘明远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无论是刘长河,还是刘家老爷子,肯定会将所有不好的消息都封杀掉。就算是你去省里面,甚至是去首都上告,恐怕也没有任何效果。”
赵朗只是点了点头,却并知道,他这点头,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张国龙知道,这个自己曾经手下的兵王,不是那种肯吃亏的主,他骨子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和冷酷。
……
张国龙离开看守所,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愤怒。有时候他会想,这法治时代,跟黑暗的野蛮时代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少数人掌控多数人的命运,所谓公平公正的法律,也只是个幌子,同样是用来维护某个阶层的权利,就算撞死个人,照样能够说出个天花乱坠来,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嘛,野蛮时代里,是赤裸裸的杀人放火,而现在,再怎么着,也还会穿上件皇帝的新装,聊表自慰。
“寒风飘飘落叶……”手机的铃声响起,张国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接通了电话。
“队长,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是特警队里的大美女刘贤打来的电话,从她那急促的声音中,张国龙有预感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贤,我现在在城北呢,你这慌慌忙忙的,是不是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刘贤之后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的却是发生了大事情:“队长,市里发生了特大命案,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听说发生了命案,而且死了四个人,张国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后合上手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停车场奔驰而去。
还是那间昏暗潮湿的屋子,一脸戾气的赵朗,靠坐在潮湿的墙边,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那双满是茧子的手掌,瞳孔中的光泽不断的变幻着。
打从他很小的时候,老红军出身的爷爷就开始给他讲些革命的故事,或许也正是从那个时候期,内心里已经萌生了当兵的念头。
十八岁参军,他从那个给老兵洗袜子的新兵蛋子,一步步成长为了一名特种兵。当兵八年,他光荣的负过伤,手上沾过血,虽说退伍后,组织上分配的工作被人给顶替了,但是他也不曾有过任何的怨言。
正如爷爷说过的那句话,我们当兵不是为了给自己谋取生路,而是为了让我们的亲人能够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八年的军旅生涯,不仅磨练了他的意志,而且还让他学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学习到的东西,这是军队给予他的财富。
含着眼泪,告别了自己的部队和战友,光荣复原,梦想着与那些前辈们一样,用这份财富,打拼出一片未来。
但是厄运却接踵而来,先是父亲病逝,办完父亲的丧事后的第三个月,妹妹又突然跳楼自杀。
虽然有心人刻意的隐瞒实情,但是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让他查出了妹妹自杀的内幕,罪魁祸首,正是刘长河的儿子刘明远。
放弃了自己动手报仇的念头,他带着自己收集的证据,去警察局报案,希望政府能够给妹妹一个公道,希望法律能够制裁将刘明远。
但是现实就像是那块专砸人后脑勺的板砖,恶狠狠的一砖下去,将他打的晕头转向,随即又彻底醒悟过来。
看着自己收集的那些证据,被那个肥头大耳朵的局长当着自己的面毁掉,他的心也彻底冷了下来。
太阳西下,白昼离去,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黑漆漆的屋子内,一缕昏暗的光线透过铁门上的缝隙照进来。
数十米长的过道,只有三盏数十瓦的灯泡,昏暗的灯光中,两侧是一扇扇锁着铁锁的冰冷铁门。
“砰……砰……”
“啊……”
连续的枪声,透过走廊,从看守所的院子里传进来,惊醒了所有睡去的犯人,随后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绝望惨叫声,持续了大约有五六秒的时间,整个看守所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躺在坚硬床板上的赵朗,猛的睁开眼睛来,屏住呼吸,扑捉着外面的动静。
在这个枪支管制的时代里,无论是军人还是警察,在城区内开枪,都是要承担责任的。除非是遇到了特别危险的情况,或者是得到了上级的批准,否则是不会开枪的。
当兵八年,对于大部分的枪械,赵朗完全可以通过枪声做出准确的判断。这连续的枪声,来自于9毫米警用转轮手枪。
像城北看守所这种老旧看守所,整个看守所内怕是也仅有一把手枪,平日里应该都是由所长管制。
跟警察局的枪支管制制度相比,看守所配备的枪支,管制权限更加严格,除非犯人暴乱,否则所长是没有权利开枪的。
在这个监察制度比明朝还要严格的时代里,或许会有人畏罪潜逃,但是几乎不可能有犯人会越狱逃跑,或者是傻愣愣的去暴乱。
歇斯底里的绝望尖叫声,赵朗再熟悉不过,只有当人类面临死亡,并且遭受到巨大疼痛时,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只是这绝望的尖叫声仅仅持续了不到六秒,随后便安静了下来,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人多半已经死了。
整个看守所内,一片的死寂,所有被关押在狱室中的犯人,都趴在铁门上,透过那道缝隙,向外面张望。
过了许久的时间,赵朗猛的从床板上站起了身子来,走到铁门前面,目光在过道中,寻找着什么。
现在距离枪响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狱警来关押犯人的小楼巡查,这很不正常。似乎这座看守所内,发生了什么严峻的情况,所有狱警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