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问他这样是否赶不上那趟船,行李是否已经放在船上,他在普利茅斯如何知晓这件事,等等。客人说已经准备等下一趟船,只有几件行李放到了船上,大部分还在旅店,自己是通过电报了解的此事。当被问起何人发的电报时,他显然不是很愿意回答,但最终还是定下神来,平静地说是牧师朗德黑先生发的,并让他赶回来。
听到这,我的朋友委婉地说:“目前案件还难以全部解释清楚,但非常有望得出结论,只是现在不方便说明,有点为时过早。”
客人随即告辞,还带着不太满意这一回答的表情。福尔摩斯在他走后5分钟立刻跟踪了他。他晚间时分才回来,一幅疲倦、憔悴的样子。这预示他的调查收获不多。他看了几眼那封已到的电报,随后扔到炉子里。
那封电报来自普利茅斯的一家旅店,他从牧师那得知的旅店名称,旅店已证实斯特戴尔博士昨晚的确住在旅店,还送部分行李上了开往非洲的船,而后赶回来了解详情。
虽然目前掌握的材料不全,但福尔摩斯和我都一致认为博士赶回来可能另有原因,而且是对他相当重要的原因。只是我还没仔细去想,福尔摩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揭开谜题,也不知道能给调查带来新进展的情况有何奇特与危险之处。
第二天早上,牧师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从花园小路跑来,他显然很激动,大口喘着气,我们迎上去听他叙述另一悲剧事件。他比划着大声说整个郊区都被魔鬼缠住了,我们都落入了撒旦的魔掌之中,等等。这听起来极为可笑,可是明显能看到他脸色苍白、眼神布满恐惧。
莫梯墨·特雷根尼斯死了,死后情况类似那三人,又一可怕信息从牧师嘴里说了出来。
福尔摩斯即刻绷紧神经,我们准备不吃早饭,直接坐上马车赶往现场。医生和警察都在我们之后赶到,现场还保持着原样。
莫梯墨租用牧师的大起居室、卧室都在住宅的角落上,一上一下,大起居室在下方。从两个房间的窗户都能望见窗外打槌球的草地。室内阴沉恐怖,极为闷热,令人难受,先进室内的仆人把窗户打开。室内中间有一张桌子,桌上有盏灯还在冒烟。莫梯墨死在桌旁,面部被吓得歪不成形,跟他妹妹死后的情形一样。他仰面靠在座椅上,黑瘦的面庞朝向窗户,胡子竖立,眼镜靠近前额。四肢抽搐过,紧扭着手指,显然当时处于极度恐惧中。衣服是穿好的,但有慌忙穿衣的迹象存留。他曾睡下,死于凌晨。
我的朋友一走进那所关乎性命的住宅,即刻紧张且警惕起来。他表情严肃,眼神有力,他奔走于草地、窗户、房间四周、卧室和起居室之间,好似嗅觉敏锐的猎狗从僻静处窜出。忽而他又推开卧室的窗户朝外面兴奋地大叫两声。而后又从楼下的窗户钻出去,躺着把脸贴近草地,一会儿又回到室内查看那盏灯等,还量了灯盘的大小。盖在烟囱顶上的云母挡板他也用放大镜查看了一番,他从附着在烟囱顶端的外壳上刮了点灰尘存进信封里。
等医生、警察到来后,福尔摩斯叫来牧师,我们三人在草地上边走边谈。福尔摩斯说他的调查有了点结果。他委婉地说不能同警察一起讨论事件,并请牧师让检察人员注意卧室窗户和起居室那盏灯,将这两样东西联系起来便可以得出结论。他吩咐,倘若警察想进一步了解情况,可以去住所找他。
接下来的两天内,我们并未从警察那里听到一丝消息,可能警察不喜欢私人侦探的介入,或是他们认为还有别的调查方法。这期间,福尔摩斯在住所内抽烟、空想,但大部分时间独自去了村里,只是没说去那做什么。
我们做了两个实验。一个是用跟莫梯墨房间那盏样式相同的灯,装满莫梯墨房间用的那种灯油,记录灯油耗尽所用的时间。这个实验让我对他的调查有了点头绪。
另一实验则极为难忍,使我印象深刻。
有一天下午,福尔摩斯对我说,在已听到的所有信息中,他发现了唯一一个共同点,即进入案件现场给人的那种氛围。
在第一起案件中,医生和女管家波特太太一进屋就昏倒了,波特太太醒来后打开了窗户。
在第二起案件中,虽然仆人已开窗,但我们进屋后还是感到异常闷,后来福尔摩斯发现仆人感到身体不适去躺着休息了。
这些信息值得深思,我的朋友强调,这说明现场都存在有毒气体,并且,一个现场有炉火,另一现场有灯,两处都有火在烧着。炉子需要烧这毋庸置疑,但灯明显没必要点,从耗油量可以看出,天亮了还点着灯?很明显,这几件事必定有联系:点灯,令人发闷的气体,发疯的人和死去的人。
我们甚至可以假设这种联系是有用的。再假设两个现场有某样东西燃烧产生的一种有毒的奇特气体。第一起案件中,那东西被放进炉子,由于窗户紧闭,烟雾多从烟囱排出,中毒情况没有第二起案件严重,可能又因女性机体比男性的更敏感,结果导致女性死亡、男性精神受刺激,这种神经错乱无论是短暂性的还是永久性的,都必定由于毒药引发。在第二起案件现场,室内的烟雾无法排出去,毒药发挥了充分作用。这些都证明案情是燃烧后产生的毒气导致的结果。
我的朋友推断出这些结论后,就在莫梯墨的房间仔细查找可能残存的东西。他注意到了桌上油灯的云母罩或是防烟罩,最终在那上面看见一点灰末,还发现一圈没烧完的褐色粉末残留在灯的边缘部分。那些粉末他取走了一半,装在信封里。其余的留给警察去找,有能力的警察必定能在云母罩上找到。
随后,我们准备开始做第二个实验。在点灯之前他建议半关着门,并把窗户完全打开,潜在的危险必须都考虑到,否则可能白送两条性命。
福尔摩斯相信我会一起加入他的实验。他让我搬把椅子靠近窗边坐下,自己也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让彼此离毒药的距离同等,门半关着。没出现危险症状之前就不打算结束实验,他说着边从信封里取出那些粉末放在点燃的灯上。一切就绪,我们坐下来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工夫,一股极浓的麝香味朝我袭来,我头晕想吐。此时我有种飘飘的感觉,对自己的脑子和想象力已经把控不住了。虽然眼前浓烟滚滚,但内心还明白,那种看不见的黑烟已经使我的理性受到惊吓,那黑烟里隐藏着世界上所有恐怖至极、所有诡异而不可捉摸的邪恶东西。浓烟中似乎有幽灵在游荡,好像即将出现什么东西。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也不清楚那是谁的,我的心似乎都要被炸裂。我被某种阴冷的恐怖控制住,头发竖起,眼球鼓起,嘴巴大张,舌头僵硬,脑袋翻腾着,必定有东西被折断。想喊,但那声音好像是不属于我自己的一阵嘶哑的喊叫。
一时,我突然想起跑开,准备一股脑从烟雾中冲出去,我一下看见福尔摩斯,他的面孔因恐惧而变得如死人一般苍白、僵硬和呆板,我立刻清醒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跑过去抱住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一会儿即躺在了室外的草地上。霎时,仿佛阳光穿透围住我们的恐怖浓烟,如同山间消失了的雾气一样,我们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和理智。
我们坐了起来,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忧虑地相互对望,观察着对方身上对这次历险所余留的痕迹。他颤抖地说既要感谢我,也要向我致歉,即使对他自己,这个实验也很有争议,何况我是他的朋友,他再次对我表示歉意。我说,你知道的,能协助你我非常乐意,也是我的荣幸。此刻,我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理解过我的朋友。
他从那种一贯对熟人表现出的半幽默半挖苦的神情中很快恢复过来,他说,让我们快发疯的那个野蛮实验现在想来甚至有点多余,我们似乎太疯狂了。他承认自己没有预料会出现那么突然而强烈的效果。想起那盏灯还在燃烧,他快速跑进房间,伸直手臂拿出它投向荆棘丛中。
此刻,我们对两个案件的发生丝毫不再怀疑,但对案件的起因依旧模糊。事实证明,那事是莫梯墨·特雷根尼斯所为。他既是第一起案件的嫌疑犯,也是第二起案件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