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漱几乎是从进宫之后再未这样舒服的泡过澡。什么花瓣也没有加,只是热乎乎的水而已,却让她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白日里跪在大殿上那一心求死的女孩定不是自己,这一刻多好啊!那肿胀的小腿,麻木的膝盖,酸痛的腰身都浸在这热水之中,暖暖的,十分熨帖。她几乎要睡着了,但是却打了一个激灵,背后很不对劲儿!
“聂贵妃娘娘安!”颤着腿起身又觉着不雅,刚想操起搭在桶边的棉布裹身,听到聂贵妃无奈的轻笑,“得了,你就在里面呆着罢!本宫只是来和你说说话。”
“谢贵妃娘娘!”杜玉漱转了身,浴桶里和她面对面的坐着。
聂贵妃除却了往日里的品级穿戴,一身水红色的便袍,整个人显得亲近了不少,那眼角的笑纹也出来了,但还是依稀可见当年倾国倾城的好相貌。
“你打了本宫的儿子?”美妇人翘了二郎腿,手指厌烦的敲在椅子上,噼里啪啦的响。看起来没了往日的尊贵,倒多了几分江湖随意之气。
“只是和盛王殿下有些冲突、、、、、、盛王殿下英明神武,岂是我辈能近身的?”反正姐现在是郡主了,你也不能严刑逼供,这种杀头之事当然打死不能承认!
聂贵妃轻笑出声,“怪不得那么多皇子都欢喜你,最后连太后都出面保你、、、、、、本宫年轻时,也同你一样。”她的声音轻柔下来,眼神飘忽,一脸的恬淡平和,“那时也会挥鞭打人,可本宫是将军之女,无人敢惹。直到打了那人,当时父亲吓坏了,那人是巡边的郡王,只因看呆了本宫的骑术。”杜玉漱轻轻叹了口气,那人,就是当今皇上吧!那时您正是一生当中最是美好的年纪,武将的父亲也不拘着您学规矩,无忧无虑,最是天真烂漫,那人如何不喜?情窦初开的女子,遇上温润和蔼,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的郡王,又如何不倾心?
“已有了正妃,本宫只是侧妃,规矩甚多。”聂贵妃吐了口气,似是想把这许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苦闷都吐出去。呵呵,规矩甚多,是不是你发现,那人身边,心中都不只有你?女人,嫁人之前,就好似那珍珠,被家人捧在手心,嫁人之后,怎么会变了鱼眼珠子?
“你觉着本宫可是得宠?”聂贵妃笑得一脸温婉。
“贵妃娘娘端庄淑德,太后和皇上定是喜爱的紧。”能怎么答?反正杜玉漱在这承露殿呆这么些日子,这位娘娘侍寝的日子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白瓷般的脸上一哂,“你是不是认为,本宫同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
“不答?”聂贵妃走进她,不怒自威,压力扑面而来,“你也会成为我、、、、、、你以为你逃得掉?错了,太错了!”
“从你踏进这宫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么被人踩着往上爬,要么踩着别人往上爬!站得越高,敌人越多、、、、、、”
“娘娘既然明白,为何一味避祸?”杜玉漱叹了口气,“娘娘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稳一世?玉漱能不能成为娘娘暂且不知,但如若真的身处险境,要么忍,要么狠!而忍,是为了以后更狠!”杜玉漱抬头看她,一脸的笃定,“娘娘安稳一世,智王殿下该当何处?还有那英武的盛王殿下以后会怎样,娘娘可曾想过?”太后如今在世,那女人掀不起多啊的风浪,但太后一旦去了,她的儿子入主了东宫,你的“弱智”儿子可能得以自保,你的另一个儿子呢?她可以只因为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逼死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女人,对你们,她会手下留情?
“本宫知道!”杜玉漱一愣,女人冰凉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和眼眉,笑得很是惋惜,“今日那酒定是无毒的。”
“就这张脸,那酒就定是无毒的。”一滴泪落在杜玉漱的脸上,“娘娘~~~”
“记住你最初的样子。最是无情帝王家,无论你这手有多脏,莫要忘了自个儿的最初的模样。”
“玉漱,玉漱知道了。”突然很想哭,记得一本书上写过,这**的女人都是一只只色彩缤纷的蝴蝶,进了宫,却硬生生的折断了自个儿的翅膀。聂贵妃是动心过的吧,只是被这赤裸裸的现实撞了一下腰。我不要,不要入这**,不要变成你,不要同自个儿的男人睡觉还要排队,不要和自个儿的男人的女人自称姐妹,不要用自个儿的骨肉来晋位,不要、、、、、、
她的脸还肿着,膝盖还未完全缓过来呢,谁知道被领进这安宁宫内的第一件事就是跪!连太后的面都还未见着,那一脸呆板表情的老嬷嬷连个垫子都未寻,就直接让她跪了光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杜玉漱也没有同纳老嬷嬷多言语,若不是太后有此吩咐,她一个奴婢哪敢?跪着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杜玉漱是卯时末刻随着聂贵妃一行出的承露殿,到了就直接被这嬷嬷待到这儿跪着了,可,杜玉漱抬头看了那沙漏,应该是快到辰时中刻了吧,前殿的规矩还未立完?内衫都快被汗给浸湿透了!又过了将近一刻钟,方才有了响动,那嬷嬷行了福礼道:“郡主请随老奴来罢!”
“谢嬷嬷。”杜玉漱基本上起不来,那嬷嬷不言不语的出手扶了一把,见她站立起来之后又收了手。真是个规矩人!杜玉漱心下一叹,“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老奴家父姓田。”家父?这嬷嬷,终身未嫁娶?一直呆在这深宫?田嬷嬷脸上并未有太多表情,见杜玉漱落后自个儿,微微抿嘴道:“太后等着。”
“谢田嬷嬷。”杜玉漱只得硬撑着加快了步伐。
这是太后的寝间,感觉不是很大,但摆件家具都是极好的。杜玉漱一踏入门槛就由嬷嬷往地上放了垫子,看来又是要跪啊!也不敢抬头乱打量,只得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玉漱给太后请安!”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离去,这寝间静默下来,杜玉漱只觉着有一股子熏香萦绕着自个儿,那人也未叫起,她只好恭敬的跪趴着。
“你可知错?”声音威严清冷,就好似后世的法官。女子感觉自个儿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蝼蚁,匍匐在天神脚下听判。就连话语也不由自主的带了颤抖:“玉漱知错!”
“知错?”一声冷哼,“你是不是以为自个儿无辜的很?”
“玉漱不敢!”
“哀家问你,在哪破庙之中,慕白不帮你,你又能如何?那山坡之上,他不救你,你又能如何?大卧佛寺,慕信失手杀了你,你又能作何?或者皇后杖毙了你,你又能怎样?”太后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他们心不够狠罢了!你一个失德的庶女,连你那父亲都不愿认你,死了又能怎样?”
“玉漱,玉漱承蒙,承蒙太后,还有娘娘们错爱、、、、、、对殿下们多有得罪、、、、、、”她是真的控制不住颤抖了,自己何尝不后怕?不就仗着自己不是这世之人横行霸道?很多事儿,很多事儿太后不应该知道的!
“不应于慕信结仇,不应于慕华讲理,不应惹慕盛嫉恨,不应思慕慕诚,不应同慕淮玩闹、、、、、、”太后温言细语的说着,但随即变了脸,“抬起头来,看着哀家!”
一张已被岁月雕刻的脸,年轻时也应该是那种温婉的女子,不是那种张扬美艳之色。可那眼神却是狠厉,直直的打量杜玉漱,似是要穿透她的骨髓看进她的灵魂!
叹了口气,眼里也带了点怜悯之色,“最重要的是,不应让慕白动情。”
她知道?她知道!杜玉漱大口吸气,那惊诧全写在了脸上!秦慕白?是他?聂贵妃早就知道吧,这太后根本不可能只是因为秦慕华就出面保她,也不可能因为能哄一个“弱智”开心而大手笔的给一个解忧郡主给自个儿!解忧解忧,解的是谁的忧?根本不是智王秦慕华!
“哀家要你发誓,”太后直起身站在她跟前,一字一顿,铮铮作响,“你有一个胞兄?就用你那胞兄发誓!终身不得背叛他,若是违了此誓,你那兄长定不得好死,死后也会入那十八层地狱!”
“无论如何艰难困苦,哪怕要你流血割肉,你也需保得他一世无忧!”
“若是他受了伤你无碍,他性命堪忧你却毫发无损、、、、、、哀家定将你身边之人一个个挫骨扬灰!”
太后在保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性命之忧?那人可是王爷,是皇子!再不得宠,再怎么受排挤,也是龙椅上那人的血脉啊!杜玉漱心思一转,又不由得苦笑,若真是如此,那次绑架又作何解释?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按下心头的疑惑,直身一脸的虔诚肃然,“我杜玉漱,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不会背叛献王殿下,定会保他性命无忧!若是违了此誓,定不得好死,下那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哀家要教你,”太后迎窗站立,“教你如何做一个宫中的女人!”
P.S.写这剩下半章的时候,是父亲节。我们亲爱的男主没得母亲,父亲也、、、、、有一个奶奶对他挺好也不错。最后,祝天下已经是父亲,将要成父亲,计划做父亲的男子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