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挂起了风,并不绵柔,反而有些凛冽。
一顶四人并抬的灰布小轿在无人的街道上前行。风吹在轿帘上,噗噗作响。
夙昕身着木兰青蝶纹缎裙,盘着交心髻,身上未戴首饰,脸上略施薄妆,少有的端庄慧雅,亦算得上是雪肤花貌。
没有吹锣奏响,没有鞭炮欢闹,没有媒婆引路……她这便是嫁了吧。
还是在夜里……
今晚的月光并不明媚,黯淡之下,夜则更黑。
她伸手摸了摸戴在颈上的玉坠,又摸了摸包袱里锦兰的家书。
不知走了多远,该是要到了吧。
小轿微晃,她忍不住掀开轿帘儿,就见进了一个门,院子里挂着一个个大红灯笼。
黑淡了,她的心却跳得更甚。
一下一下敲打着,感觉每跳一下那心便离了身体一次,似快要跳出来一样。
紧接着,她便听到几人说话的声音。
是院里的管事和轿夫在搭话,几句过后,小轿又前行起来。
“格格,到了。”
轿门被掀开,灯光透了进来,映在夙昕的脸上。诡异地,这一刻她的心跳停了下来。
兴许是因为心跳了太久,累了;兴许是轿已落地,心跟着定了。
她走出小轿,对着面前的管事微微一笑。
“格格,走这边!”冯管事低头道了一句径直往前引路。
她低眸片刻,紧跟上去。
冯管事穿过月亮门,她随至月亮门,却回头张望。
四名轿夫已重新抬起了灰色小轿,正与她背道而驰,小轿没有载人,他们的脚步更加轻快。
夙昕转回头,深吸一口气,穿过月亮门,加快了脚步。
……
夙昕坐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这就是她是“新婚”之所了吧。虽算不得多么奢华,却比她宫里的住处好了许多。各种家具虽不名贵,亦能看出是动了心思精心摆设的。房间里,整齐且舒适宜人。
可惜,没有艳红高烛,没有交杯酒盏,没有大红喜被,没有花生莲子……她要洞房了吗?
她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正准备活动活动,疏松一下筋骨,却听得门声一动,某人走了进来。
俩人均站住不动,四目相对。
这就是她的郎君?
他的皮肤比她还要好,白皙润亮,红唇微闭。他的五官并不精致秀美,合拢在这一张脸上,却格外的慑人目光。她终于知道章子鸢为何甘心追随、公主为何一心下嫁。
不是因为他真的长得有多俊美,而是他有种可夺人灵魂的不属于凡人的独特气质。不张扬,不内敛,恰恰好。
“苏禀易。”
夙昕一愣,他是在说他的名字吗?苏禀易。
她低身微微福了福,“夙昕。”回答得如他一样简单。
“夙(su),有早、天天之意,昕(xin),太阳即将出现。”他微眯着眼,轻声一笑。“日日盼阳,却终不得见。可怜之极!”
她的眉头微皱,被曲解了名字含义的她微恼道:“并非如此!太阳终会出现。太阳即将出现,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便能看到朝阳。”
苏禀易呆了一呆,嘴唇微张。
“我与太阳很近!”她信誓旦旦地把话说完,灿然一笑。
此话一出,苏禀易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不自觉地竟跟着笑了。
“很好的名字,自己取的吗?”
她轻轻点头,来到凳前缓缓坐下。早些时候的不安与紧张均舒缓了许多。
苏禀易朝着摆着层层锦被的床帏内看了一眼。
他那一瞥她自然是看到了。只是佯装未见,倒了杯茶水喝。好在,这屋里备了茶。
苏禀易收回视线,摇头嗤笑一声,来到她旁边坐下。
是了,两人都是在试婚,她替公主试,而他说好听了是为自己,其实也是为公主罢了。原本以为受害者只有她一个,此刻想来,苏禀易也并非是甘心情愿的。被逼娶公主,被迫试婚……也不好受的吧?
两人各自揣着同样的心事,你一杯,我一杯,不说话,对着彼此慢慢饮茶。直到一壶茶水见了底。
“太后给了多长时限?”他突然问道。
“十日内。”
苏禀易再次笑了,道:“日子还充裕得紧,倒也不着急了。”
在夙昕诧异的目光中,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向门外走去。
当她是木头人?连声招呼也不打!
“喂!今晚不试了?”她站起来脱口道。
他转过头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你很急吗?”
夙昕的脸刷地红了,她很急?什么狗屁混账话!她一个大姑娘能急?以为她跟章子鸢惠阳一样,是色女投胎?
“太后懿旨,你不急吗?”她刻意转移其中的它意。
“还有十日呢,你急什么。连十日都等不得了?”他的话不咸不淡,却每每切中她的要害。
宫里不是没嫁过公主,哪次试婚不是在头一天就解决了的?哪位驸马爷敢等啊等地耗到十日啊!就算不怕太后怪罪,那市井流言也是让人吃不消的。
一句“驸马不行”,这名声不就毁了!
可他偏偏不在意,还存了戏谑的心思。
不过,他的话确实也没错,共有十日呢,何必非得头一天就那啥啥,他不尴尬她也会别扭!
……再说,人家有侧福晋呢,怎么会不行?
“您路上慢点,不送了!”她懒得再跟他拌嘴,还不一定折腾出什么荤话呢。
苏禀易突然走了回来。微弯下身,一张脸离她的很近很近。夙昕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了凳上。
他继续逼近,保持着暧昧的距离,“你若真的急,今日也并无不可……”他的声音刻意放轻,嘴角微微扬起。
夙昕坐在凳子上,大气不敢喘一个。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张俊脸。
苍天可见,不是她犯了花痴移不开眼,而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跟男子如此亲近过,纯粹吓得!
她刚反应过来,想躲开拒绝,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嘲讽的哼声。
苏禀易鄙夷地看着她,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眉眼嘲弄般向她瞟了一眼,厌恶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好吧,她能看出来,他把她当做色娘媚女了……
被甩过后,看着空空的大屋子,她突然呵呵乐了。
不管怎么说,她今晚能睡个好觉,暂时不用担心试婚一事。虽然被当做了色女,可这收获也是很好的。
折腾了一整天,早已困倦。她趴在睡床梦周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