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天地间都分外安静,如此适宜午睡小憩的时候,除了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命农人,除了那赶路的旅人,有谁还不贪恋并这份安稳的?
落霞城的街道上本就人烟稀少,商户丁零,此刻更是连街道路两边的铺门都懒懒的半敞着,而府衙内,更是一片静静悄悄,能传入耳朵里的除了四下起伏的鼾声,便是那蝉鸣了。
此刻,落霞县的县太爷正搂着他的第九房侍妾做着升官的美梦。
梦里,先前他一直重金贿赂巴结讨好的刘御史在丞相面前对他褒奖有加,眼看着御史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眼看着丞相赞许的点头,眼看着就要许诺给他高迁,他还没来得及听清丞相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叩头谢恩,就被一阵隆隆的鼓声从酣梦中惊醒。
他有些恼怒却又不舍的从梦中回过神来,对着守在帘帐外的丫头吩咐道:“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家伙,这般扰人清梦!给本太爷轰了去!”
那丫头领命而去,县太爷再次不以为然的倒头睡下,想要继续做回刚刚的美梦。
只是过了片刻钟,那鼓声非但没停下,反而越发大声的敲了开去。
而这时候那个刚刚出去看情况的丫头也已经折身回来,她气喘吁吁道:“回禀太爷,大堂外有人鸣冤,不顾府衙们驱逐,反倒越发敲的卖力了。”
听着这,县太爷烦躁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推开还伏在他身上娇滴滴的美艳女子,披了外衣就直奔大堂,一路叫骂:“那些衙役们是干什么吃的!本大爷倒要看看是哪个活腻歪了的。”
待到他在府衙的大堂上坐好,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带上来!”
那积了许多灰尘的案台被他这一拍,顿时粉尘飞扬,呛的他满脸不自在,对着那个堂外的告状者心底多了分愤恨。
底下的众衙役假意不见脸色难看的县太爷,依次排开站好,然后就有人去开府门,要去带那告状之人上堂。
众衙役都还很期待看向门口方向,是何人胆敢在这里击鼓鸣冤,要知道这儿可是有太长时间没有升堂了,早些年还有人喊冤叫屈,但无论在理否,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县太爷和陆霸王联手,怎一个黑字了得!
如今,还有谁敢冒着这个险,不要命的击鼓,于是都对着那门的方向含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不多时,那击鼓之人便出现在门口。
众人看着那两大一小的三个年轻单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他们的眼神又多几分同情。
顾梦瑶丝毫不顾及那些衙役的眼光,恍若未见的带着青铭和莫灵贝径直走上堂前。
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众多看热闹的老百姓,虽然是偏午十分,正值午间酣睡时候,但是这鸣冤的鼓声对于这山城的百姓来说非同小可,当时听着这声音,许多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再细听,确定了是自府衙发出,沉静了快一年的鼓声终于被人敲响了,于是便再无意睡下去,直接朝府衙方向奔去,要看个究竟。
顾梦瑶满意的看着尾随而至的百姓们,要知道,她击鼓可不是一般般的击打,而是夹杂了几分自己的内力,让这落霞城的每个角落都能感受到这声音的震动,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招来,刚才她在府衙门口已经把自己要状告陆良正的消息给放了出去,相信来看热闹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看着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这么多贱民,县太爷的脸上挂不住了,想要叫人把他们都推出去,可是府门一开,那些人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怎么拦得住,不光堂前院内,因为人多,地方不够,有些人挤不进索性爬上了院墙上,而那个罪魁祸首顾梦瑶正一脸好整以暇,等着看热闹的表情更是激怒了他。
“大胆刁民?!见到本官竟不跪!来人先杖责五十大板先!”
一声怒喝里,县太爷就已经仍了一块令箭到地上,旁边立马有衙役上前领命,就要去拖顾梦瑶。
起先以为有着一场好戏看的民众顿时吸了口凉气,本以为这个身形单薄但是气度却非凡的少年有胆子状告陆良正,也定然是有几分实力与背景的,却不曾想还未正式开堂就先要被拉出去打板子,以她这般文弱的身子骨,恐怕是二十板子都已经下不来了,更何况是五十呢!
眼见着那两衙役就要向顾梦瑶走来,青铭忽的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气定神闲的挡到了顾梦瑶身前。
在众人一边为顾梦瑶的扼腕叹息一边惊叹青铭移动的速度之快的时候,顾梦瑶却一阵朗然大笑,她笑的那般目中无人,笑的那般不拘,笑的那般俾睨。
听着那笑声,看着顾梦瑶那不容侵犯的风姿,围上来的两个衙役不由得楞住了脚步,大堂上,县太爷也是被那无故的放诞的笑声弄的越发摸不着头脑;“大胆狂徒,竟然敢藐视公堂,本官现在就在斩了你也不为过!来人!”说着,县太爷就要下令。
“慢着!”一直漫不经心事不关己似地顾梦瑶突然开口道:“小生想无视公堂的是大人,不是小生。”
县太爷听着这话鼻子都气歪了,还未待开口,就只见顾梦瑶一巴掌拍开挡在她身前的青铭,微笑道:“首先,草民通过了会试,已然是有功名在身,虽暂未领官职,但按朝廷立律和大人的官职,草民可以不必向大人下跪的,其二,此处乃公堂,大人自己也说了,可是为何却胡乱披着衣服,别说是没穿着朝服,就是这随便穿着的衣服都未将扣子扣好,衣领上俨然还带着几抹胭脂红,如此衣衫不整,如果不能算是藐视公堂的话,恐怕天底下也没有什么能算作藐视公堂了,想我云轩国的百官颜面何在?”
顾梦瑶轻笑,堂下的百姓们一阵轰然,跟着起哄,但也只敢低低的交头接耳嘲笑县太爷,不敢声张。
听着这,那县太爷的脸色终于变了,红一阵,白一阵。
他没想到那少年竟然还是有功名在身,但看她那周身气度,也应该做不得假,说不定自己以后还得跟他同朝为官,不能把人得罪狠了,再者,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住了自己的把柄,而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张嘴面前,想要含糊过去,也不是易事。
于是,思忖了一刻,他决定还是咽下心头先前的火气,跟这少年“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