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繁忙琐碎的一天又将归为沉寂。
童府的后院掌事刘才此刻正一脸怨气与不甘的走在去往香翠阁的路上。
这些年在童府,全靠他做事机灵,擅长见风使舵,讨得主子欢心才从一个小小的护院家丁坐上了童府的后院管事,可是那萧大管家眼红嫉妒自己在夫人面前得宠,总是想方设法给自己下绊,这不,这次童二少爷遇刺,萧大管家硬是把责任全部推给了自己,童夫人本就在气头上,没找到那丫头。也把他当成了出气筒,当时就免了自己后院掌事的位置,还罚去了半年的工钱,自己没有挨顿板子已经是不错了。
想及此,刘才恨恨的捏了捏拳头,不过随即脖子上一片冰凉刺骨。
刚刚是他想的太过入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条平时人烟稀少的巷子,现在天色已晚,这里更是没有人走动。
待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从后面探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稍偏差一点点,必定血溅当场。
刘才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当即双腿发软,就吓得要跪下来求饶,可是他刚一动,那匕首随即一动,钻心的痛自颈项处传来,血腥味立马传入了他的口鼻,不浓烈,但已让他几乎吓破了胆,就这样半曲着身子,虽极为僵硬扭曲,却是再不敢动弹半分。
“好久不见啊,刘管事。”顾梦瑶笑的贴切的同刘才打着招呼。
听着是顾梦瑶的声音,刘才本已近僵硬的身体不由得颤了颤,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个熟人,他没顾得上脖子上的匕首惊诧万分的转身。
却见顾梦瑶已慢条斯理的收了匕首,半倚着墙,把匕首放在手里摆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顾大小姐。”
见到那人是童府里时常被自己欺负的顾梦瑶,而此时她的匕首也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脖子,刘才立马放心了下来,恢复了他一贯捧高踩低的嘴脸。
“是啊,刘管事近来可好?”顾梦瑶漫不经心的问。
“哼”刘才鼻子里闷哼一声,还不是叫你个扫把星害的,想起这他就一肚子火,全然忘了刚刚刀架在脖子上的惶恐,在他眼里,顾梦瑶最多是胆子比以前大了,气质明朗了些,但终究不过是个女儿家,难道还能翻得过他这个大男人不成,眼前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他要是把她绑到了童夫人面前,自己可算是将功补过了。
这样想着,刘才已趁着顾梦瑶的心思还在那匕首上,就一手向她握着匕首的左臂拽过去。
可是,这次他可想错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顾梦瑶哪里还是以前童府里那个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任人欺负的弱女子。
他这样做,无疑是飞蛾扑火。
顾梦瑶头也不抬,伸手一拨,就顺势一掌击出,那“飞蛾”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挺挺的倒飞出去,一直撞到了小巷尽头的墙头上,再一头栽了下来。
废旧的砖墙由于少有人来,年久失修,被这力道一撞,顿时颤了几颤,随即伴随着“飞蛾”落地,跟着滚了许多块转头。
顾梦瑶冷眼见着昔日在童府里作威作福的刘管事,蓬头垢面,瘫坐在地上如同死灰一般,哪里还有以往半点神气。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老实交代,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此刻由自在震惊与惊恐中的刘才哪里还敢说不,点头如捣蒜。
顾梦瑶走到他跟前,平静的看着他,“那日护送我娘去云隐寺祈福的车轿可是你安排的?”
她今日急冲冲的赶去云隐寺,一询问才知道,娘亲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
听着这,刘才的眉毛跳了跳,暗叫不好,可是他一接触到顾梦瑶那看似平静如秋水却让人心生敬畏的眼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合盘托出:“那日,我本安排两个护院送她们去云隐寺,可是一直到第二天那两人中的一个才一身伤的回来,细问才知道,他们的马车在半路上遇见了劫匪,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所有的人只管着逃命,如此就走散了。后来我想着夫人定要斥责我办事不利,但是没想到的是,夫人竟然叫我们几个知情的人先不要声张,更不要对顾小姐提起,说传出去会败坏了童家的门声……”
不等刘才继续说下去,顾梦瑶覆手一掌已经击在了她身前的矮墙上,瞬间,那筑墙的砖块都成臻粉,挥挥扬扬洒下,呛的刘才满鼻子满眼,却连个哼哼都不敢。
顾梦瑶有些失神,她本来想着童夫人不会那么傻真把她娘亲软禁在云隐寺,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去了一趟,最后希望落空,她只得返回向这童夫人的亲信询问,可事情的经过竟是这般扑朔迷离,半路上遇劫?她现在真的想立刻冲入童府拿剑指着童夫人,逼她说个明白,可是现在自己还不清楚到底是童夫人一手安排的还是真的是一场意外,这样鲁莽,不但会暴露了自己,更严重的是会让娘的处境更危险,如果是她安排的,她岂会轻易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她安排的,又会是谁?娘亲到底在哪里?
顾梦瑶就被这样一堆问题萦绕着,失落的折身准备离开。
她刚转身,先前瘫坐在地上的刘才突然动了,他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顾梦瑶,想她定然没有设防,于是他迅速抓起刚刚他已瞅准的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石,举起就向着顾梦瑶的后脑勺刺去。他脚步虽然有些摇晃,却仍带着一股子狠戾劲儿。
眼看就要刺中,那碎石却在离顾梦瑶一根手指宽的距离处愣愣的停止了,刘才来不及错愕,来不及发出撕心裂肺嚎叫,来不及想清楚顾梦瑶明明是往前走的如何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又如何将那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便直挺挺倒下了。
“为何总要逼我出手呢!”
这是刘才倒地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话。
顾梦瑶低头看了一眼刘才,看不出生死,刚刚她那一匕首本来也没想要刻意刺中他要害,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她不想随便就夺了人的性命,即使这人想着要杀自己,但他毕竟是个小人物,自己也不必同他一般计较。
这小巷偏僻,很少有人来,刘才也是因为要悄悄去私会他香翠阁的相好的才走这里了的。
天色已快黑尽,如果再没有人发现,即使没有刺中要害,他也难逃一死。
顾梦瑶本想一走了之,有没有人救他就看他的造化的,但是走了几步,终是有些不忍,于是从刘才身上取了钱袋,再越过两条巷子,在一家医馆前甩了那些银两给大夫并指明了地点才离开。
到底还是自己心慈手软了,本想着他一个小卒,最多算个势利小人而已,自己也不打算真的要他性命,但别人却不想着放过自己。
人命微贱,在这样的世道生存,她只能收捡起自己的慈悲,要不然现在倒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
顾梦瑶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再也不看巷子一眼,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