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吧。”
“都带了。”魏母一脸伤感,“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只要我们一家人都还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家。”魏父轻轻搂过妻子,在她肩上安慰地拍了拍。
魏泽环视了一圈屋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顿时浮现在脑海,曾经他以为只要家还在,离开了还能再回来,但是如今,这里的一切终将随着灾难结束,也许很快就会被时间埋葬。
父母已经把钉死的门打开,等着魏泽,三人最后再看了一眼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村子里已经散发着冲天的恶臭,他们依旧走回了小路,村口到处都是尸液干涸后的痕迹,不忍直视,只能捂着鼻子匆匆通过。魏泽在指缝间瞥见一张残破的人脸,认不出是谁,上面的蛆虫长得又肥又嫩,正欢快地蠕动着,看得他胃部阵阵抽搐,直到往外走了好久,才闻不到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他们心情沉重,只想着埋头赶路,离那人间炼狱越远越好,又一路无言,气氛很是沉闷。
“爹,小姑婆是个怎样的人?”魏泽想缓和一下紧张感。
“她就是个犟脾气。”魏父想了想,陷入一段很长的回忆中,“说起来,上次见她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一直发烧生病,怎么吃药都不见好,听别人说莲城里有个行脚医,医术高明,就算是要死的人也能给救回来,于是我就去莲城请他,还是你小姑婆帮忙一起找的。”
“那后来呢?”
“医师不肯跟我回来,也不收我送的东西,只听了病症,要了你的生辰八字,配了一副药就走了,我着急回来,把本该送出去的礼再送给小姑,她说什么都不肯要,说我是在可怜她,她不需要,就都分给城里的乞丐了,要替你积福。”
“小姑婆没有再嫁,都靠什么生活啊?”魏泽对这个从没见面过的小姑婆有着莫名的好感。
“她有一间小铺子,只卖女工,可是铺子不经常开门,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平时卖东西赚的钱够她生活了,可做女红一定要靠心去做,一针一线都是心意,急不得。后来我才知道,小姑的女红在城里是出了名的,达官显贵都抢着要,可惜她只卖自己做的,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甚至连铺子什么时候开门都是看她心情。”
“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啊。”
“但她的心里一定很寂寞。”同样身为女人,魏母似乎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小姑婆的故事虽然简短,好在话题已经打开了,三人颇有兴致地聊着,路上的气氛不再死气沉沉。
“对了,相公,这些灵药怎么处理?”
他们把所有采来的灵药都带了出来,两筐品相好的自己背着,品相差了点的就由魏泽负责。
“咱先绕段路去镇里,看看能换多少钱,要是给的价钱不错,就租辆马车去莲城。”
“要是收的人已经走了怎么办?”
“长寿之道哪会这么容易就成功的,放心吧,灵药对他们来说越多越好。”魏父看过很多野史,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
“泽儿,你的那颗珠子带上了没有?”
“啊,带着呢。”魏泽一脸苦涩,“到了城里我就找人鉴定一下。”
“鉴定就不用了,灵兽都看上的东西肯定是个宝贝,你可要藏好了,别被外人知晓了去。”
“好~“
三人已经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镇里,可是沿路的景色有些陌生。
“我们不会迷路了吧。“他们环顾四周,路还是之前的路,周围却已全然变了样,本该是一路平坦地通往镇子,现在竟然要爬坡了。
“附近好像有水声。”
“哪来的水声,你听到了吗?”魏母疑惑地看着丈夫。
“没有啊,而且这路上也从来没有过河,泽儿,你是不是听错了?“
水声明明很大,父母竟都没有听见,魏泽侧起耳朵,声音是西南方向传来的,听得出有水花在拍击岩石。
“我们过去看看,就在附近。”
他拉着父母走出了百米之远,还是没有见到所谓的河。
“再往前走走,声音很清晰,就快到了。”魏泽心里也疑惑,应该就在附近怎么会走出这么远的路。
“我好像也听到了。”魏父这时也听出了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三人继续穿越树林,突然间水声震耳发聩,林子背后竟然隐藏着一条瀑布,激荡的水流拍击在巨石上,水汽腾腾。这条瀑布规模不小,挂在半山腰上,那通往镇里的路似乎变成了这座山的一个小山坡。
“泽儿,你是怎么在这么远的地方听到水声的?“父母显然对这个问题更加好奇。
“这个……大概是风吹来的时候顺便带过来一些声音,然后就听到了,我也不太清楚,巧合吧哈哈。”这个时候一定要抵死不从,绝不招认。
“是这样吗?”
“我又不是顺风耳,哪听得了那么远,巧合而已。对了,爹娘,这里灵气这么充足,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赶路怎么样?“魏泽赶忙打消他们的疑虑,往别的话题上引。
“怎么看出来这里灵气足的?”
“你们看这里飘着的灵气这么浓郁,都快雾化了。”魏泽指着空中说道。
“哪有雾,泽儿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胡话啊。”父母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们看不见?这儿,还有这儿,都飘着不少呢。”
两人摇了摇头,担忧道:“泽儿,你老实跟爹娘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什么?”魏泽大惊,“你们真的看不到?”他又望了一眼空中,一团团的白色灵气随风而动,缭绕在林木山峦之间,虽然远比不上灵潮那次的规模,但肉眼也是能看见才对。他之前以为自己能看到的,能听到的,父母同样也可以,就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只有自己是这样。
“莫非是白玉珠子的关系?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魏泽暗道,他的身体被重新塑造过,一次又一次被灵气洗涤浇筑,灵兽灵药尚且有特别之处,他的识感异于常人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他应该被叫做什么,灵人?
“泽儿?娘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糟了,想得太出神竟然忘了回答,“我开玩笑呢,您看这水汽这么充足,跟那晚的大雾似的,这么舒服的一个地方,一定灵气充沛啊。”
可惜魏母根本不买账,“我不管真开玩笑也好,假开玩笑也罢,自从那天你碰了珠子以后,就一直神神叨叨,行为古怪,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那珠子呢,快拿出来,我们不要这个东西了,快把它扔了,这里刚好是个瀑布,就让它从哪来就回哪去。”
“娘啊。”
“你就是叫爹都没用,这个珠子今天一定不能留,我本以为它是个宝贝,现在看来分明是个祸害,我可不想某一天我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了。”魏母的态度极为坚决,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准得可怕,这珠子来路不明,不能再带着它。
“我保证我很正常。”
“保证无效,把珠子交出来。”
“没了。”
“怎么没了?”
“丢了。”
“丢哪去了?”
“不知道。”
“小兔崽子,还耍心眼啊你,快把东西给我拿出来,是不是放灵药里头了?”
魏母揪住背上的篓筐就要检查,魏泽赶忙躲闪开去,“哎呀,是真不在了,没有骗您。”他没有说谎,白玉珠子确实不在身上,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可是这该怎么讲出口,谁都不会相信。
“那它到底哪去了?”魏母不依不挠,而父亲也没有插手阻止,显然他也觉得那珠子是个不祥。
“轰隆隆。”突然间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山石滚滚,将瀑布砸出一个个水花。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魏泽抱住棵树,才勉强站稳,
“快,快离开这里,地震了,回到大路上去。”魏父搀扶住妻子,招呼魏泽赶紧走。
三人一路跌跌撞撞,迅速穿过林子,后头的树接二连三地倒下,地面开始塌陷了。他们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原来的平路会变成山坡,恐怕那瀑布都是在灵潮之后出现的。
魏泽腿脚生风,跑得飞快,竟远远将父母落在后头,但现在不是赞叹自己的时候,塌陷快要追上来了,他回望了一眼大路,村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了,只能往前走,他冲着父母喊道:“爹娘,快点上坡,我们往镇子方向走!”
他率先冲上了小坡,后半段的路没有消失,还留在坡上,远处很平静,似乎只有这里有地震。
“爹娘,路还在,镇子很安全!”他高声呼喊着,可是隆隆的声响盖过了他。
魏家夫妻还在奔跑,可哪比得过坍塌的速度,只是它的方向是往山坡而去,并不追人。夫妻俩见自己赶不及跑上坡,便放弃了挣扎,停在原地冲着魏泽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该死。”魏泽自然也看得出坍陷是往自己的位置而来,他远远地指着山坡的另一边,也不确定父母能不能听到,高喊道,“爹娘,我在镇子里等你们!”说完赶紧转身奔命起来。
“真是见鬼了,怎么跑哪跟哪。”魏泽频繁回头看着身后,这坍塌竟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他,他赶紧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跑。
“怎么还跟着?有病啊!”
太奇怪了,只要他变向,坍塌也跟着变向。
魏泽跑得嗷嗷叫唤,“我说珠子大爷,这不会是你搞的鬼吧。”他自认没做过一件天怒人怨的事,这报应犯不着找上他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白玉珠子,谁知道它什么来头,也许是个魔头呢。
跑着跑着,脚下突然一软,身体竟然有下沉的趋势,魏泽猛地低头。
“我???为什么这地有这么多裂缝?”只见地面上龟裂的纹路密密麻麻,后头的塌陷还没追上,前方的路先自行瓦解了,魏泽气得直骂娘。他在半空中拗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好不容易才掰住了断层,没有掉下深渊。
“你大爷的。”这地本就脆弱无比,吃不住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刚把自己撑起来了些,连带着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断壁上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点,反将十指磨出了血,魏泽只看着天空的光亮越来越暗,他还在继续往下坠落。
“天要亡我。”这是他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