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皇宫,祭雪大殿。
此殿的重要性仅次于议事朝堂,为帝君私见大臣之用,此时象征最高权位的主座空空,帝君并没有亲临。
左司马统军祭酒正站于主座之下,他既然负责本次公主招亲诸事,那么今日之事也理当由他出面主持了。
在大殿内除了一些帝国重臣外,当属一位老者最为醒目,因为他虽然看似行将朽木,身形佝偻,但体型比常人分明要高大。白色胡须长及小腹,光秃的头顶上散乱着几块老年斑,一双老眼正眯着,重重的眼袋让他看起来着实为帝国鞠躬尽瘁。
老者双手抱胸,没有任何气势,但正因为这点,却让他显得更加特别,白色的大氅披在身上,背后写着一个“正”字。
在老者正对面,端坐着两人,一人是额头赤疤,眼上无眉的孩童,正是万刀阁阁主。而另一人,一身黑袍加身,只露出暗黄干枯,如鸟爪般的双手,不明身份。
在这两人身后,站着黑湮王汗之子哲牙,神秘女子己颜,还有那怪物神兽阿戮。
此时,“正”字老者睁开了双眼,两道精光射向殿门口。
秦辰与员力跟着杨林走进了大殿,当他扫视一眼没有找到林胧月的身影时,眉头皱了皱。
“杨队目,你身后之人可是神机阁记名弟子李凡?”左司马统军祭酒问道。
“正是,大人。”杨林躬身行了一礼,径直走到了“正”字老者身后。
秦辰与员力站于殿中央,众目睽睽之下,前者是心思林胧月所在何处,一时失神,而后者正与阿戮对视,两人可能天生犯冲,若不是场合不对,肯定要先大战一百回合了。
此时的左司马统军祭酒面有愠色,虽然秦辰不至于下跪,但不行礼,这是对他官位的藐视。
好在秦辰立即回过神来,随后便领着员力向左司马统军祭酒行礼,如此一来,后者倒是完全没了不悦,正视殿内诸位后,挑眉道:“那林胧月怎么还没带到?!”
在左司马统军祭酒左手边站着的就是皇字侍卫正都统,他一听立马走出禀告道:“大人请宽心,方才下属回报,人已带入皇宫。”
左司马统军祭酒没好气的别开头,责问道:“怎么连皇字侍卫办事也如此不利了?!”
那皇字侍卫正都统身躯明显一颤,后背顷刻湿透,他焦躁的往一侧瞥了一眼,旁边的下属会意,准备出殿去领人。
“禀大人,林胧月带到!”就在此时,先前那位白缨将军带着林胧月出现在了殿门口。
皇字侍卫正都统扭头一看,终于长舒一口气,默默的站回原位,此时哪会计较怎么是副都统带人来了。
秦辰一见林胧月,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但当他与林胧月四目对视时,心中却是一凛,因为对方眼神中毫无感情,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胧月什么时候这么机智了,居然做到如此谨慎。”秦辰心中安慰自己道,他相信这是林胧月的刻意之举。
“好了,人已带到,据报,神机阁记名弟子李凡早已成婚,却欺瞒圣上,参加驸马选举,此事若属实,其罪当诛!”左司马统军祭酒忽然掷地有声的宣道。
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秦辰异常冷静,侧脸将目光扫向左边,那里是万刀阁阁主,神秘黑袍人和哲牙等人,相信今日之举必是由他们所起了。
“老朽有句话想说。”此时,“正”字老者开口了,声音苍老浑厚,如洪荒天神之言。
“苦兄,请说。”左司马统军祭酒神情恭敬道,看来这“正”字老者分量极重。
“那神兽读心的能力,真如你方才所言,可信么?”“正”字老者疑问道。
左司马统军祭酒深知,在眼前之人面前,不容有任何纰漏闪失,所以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满怀信心的回道:“可信。”
“恩。”“正”字老者闭上双眼,却爆发出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冷道:“不过,若最后证实是有人诬陷我的下属,老朽定要讨回公道!”
此话一出,一个稚嫩的孩童之声立即响应,怒道:“暮苦老儿,今天本阁主定要看你出丑!”
一些大臣纷纷向“正”字老者投去狠厉目光,想必他们巴不得镇国血卫因此事蒙羞,趁机可以打压一番。
“侮辱帝国重臣,论罪当诛,念你是黄口小儿,暂饶你一回!”杨林掩着丝帕威慑道,他并不惧怕身为战帝的万刀阁阁主。
殿内爆发言语冲突,而秦辰却如中雷击,听闻有读心的能力,他看了一眼林胧月,心中生平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大哥,那家伙有这能力,怎么办?”员力凑到秦辰耳边问道。
秦辰微微一笑,忽然向前几步,他这一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他向左司马统军祭酒问道:“大人,我相信神兽有读心的能力,但是,既然有这能力,我开始怀疑,他是否拥有篡改的能力!”
秦辰这一句话,确有力挽狂澜,绝地反击之力,让那些苦心阴谋者刹那间无理可据,一侧的杨林不禁掩着嘴阴笑起来,大赞这位新队目的应变能力。
“这……”左司马统军祭酒听闻此言,也是觉得在理,难以决断。
“阿戮绝对不会说谎,阿戮也没有篡改的能力!”
一个如洪钟般的巨音想起,看似有些诚实的神兽居然为自己辩护起来。
“呵呵。”己颜的笑声妩媚动听,她拍拍阿戮的后背,安慰他别动气,随后望向左司马统军祭酒,和颜道:“此事经丞相大人首肯,阿戮的读心能力丞相大人也确认过,难道左司马统军祭酒大人要质疑丞相,随便相信所谓的篡改能力?”
在左司马统军祭酒为难之际,杨林忽然插言道:“谁又能证明他没有篡改的能力呢?你们自己人的话,可不能信。再者,难道我们镇国血卫是可以随随便便拿来质疑的么?!”
“他娘的,说得好!”员力附和道。
“放肆!”这时,一位重臣出列,狠狠得盯了一眼员力,随后扫向杨林,质问道:“帝国政事由左丞相奉帝君命督职,军马大事由左司马统军祭酒掌管,各司其职,难道镇国血卫可以管这么多了么?!”说罢,将目光落在了闭目养神的“正”字老者身上。
“戚——”杨林正要出口,“正”字老者确说话了,只道:“赵大人此言在理,吾等不再有任何异议。”
杨林没了话语,深知身前这老家伙,一个“正”字背负一生,这是他的人生信仰,极为讲究原则,恪尽职守,那赵大人是蓄意搬出了国家纲常,以此来镇住他。
秦辰知道,在此大殿内,左司马统军祭酒中立,唯有那“正”字老者和杨林是唯一后盾,此时他们沉默以待,那么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用了,局势再次转危。
“神兽,你出手吧。”左司马统军祭酒呼出一口气,终于发话,两位皇字侍卫听命将林胧月带到殿前。
阿戮脸上有些怒气,恨恨的看了一眼秦辰,神情如一个孩童被人污蔑了一般,这心性与他的外表完全不符,他随后站于林胧月身前,红色真气从全身体表升腾而出。
林胧月一开始神色平静,但当阿戮魁梧到恐怖的身躯立在他身前时,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她心生惧意,想要逃脱。
阿戮右手快速探出,在林胧月有任何动作之前,手掌按在了她的额头,顿时,她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半点。
殿内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秦辰冷着脸,此时却只能静观其变。
阿戮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十几息后,升腾的红色真气猛的收回体内,而他暴喝一声:“天眼,开!”
阿戮眼眶四周的血脉忽然暴起,如蜿蜒的树根,醒目而突兀,而他的双目变得如夜空明月之皓白,妖异古怪,并开始闪现出一幅幅画面。
林胧月安静无声,也没有任何痛苦的反应,只是呼吸明显有些急促,额头汗珠顿起,如中梦魇。
“大哥,要不让我一拳轰开他!”员力急道,不管是林胧月会否受到伤害,还是秦辰与林胧月的关系将被读出,他都觉得应该出手阻止。
“没用。”秦辰看了一眼万刀阁阁主和边上那人,有他们在,员力有机会出手,没机会阻止。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这一炷香的时间,对于秦辰来说,难熬至极,最后阿戮终于放下了手,双眼恢复如常,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走回原来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等待阿戮的读心结果,己颜“呵呵”一笑,问道:“阿戮。如何?”
“他们没有关系。”阿戮如实相告,他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林胧月的记忆里,读不到有关秦辰的一星半点。
一听到这样的结果,己颜明显大为吃惊,但转瞬之间神色如常,脸上诡异的笑了笑。
那位黑袍人一听这样的结果,一言不发,起身准备离开,根本无视殿内的所有人,包括左司马统军祭酒在内。
万刀阁阁主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砸于桌上,哼了一声,有些埋怨的瞥了一眼黑袍人的背影,独自离开。走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秦辰,想必是不想灰溜溜的走,总要有些气势。
哲牙也心有不甘,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明日一战。”说罢扭头跟着离开。
当己颜与林胧月擦肩而过时,后者虽然失去了有关秦辰的记忆,记忆变得断断续续,有些错乱模糊,但总归是认识己颜。
“颜姐……”林胧月唤道。
己颜低头望向林胧月的左手手腕,那里没有任何印记,而在之前她俩见面时,她曾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林胧月左手手腕种下了一粒守宫砂。守宫砂消失,表示寄主非处子,而她正因为这点判定了林胧月与秦辰的关系,因为在雪风帝国的风俗礼数中,男女只有婚娶之后才可有肌肤之亲。
“呵呵,妹妹,记住,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相信我这样的女人。”己颜抛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笑着离开了。
虽然有很多不解,但见阿戮没有读出,秦辰异常兴奋,他走向林胧月,有些保持距离的的问道:“胧月,你怎么样?”
林胧月一见秦辰,先是一怔,最后迟疑的问道: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