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是此次整整四千三百二十七名考生中第五个进入考场的，前面四人都是来自京中第一大行——金印行。但都不在柳柳这个考场，柳柳先前走进来时，发现他们都已分坐在不同的考场中，显然这又是为了防止舞弊的一种做法。
坐在那里不多时，考场里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四千多人，等全部唱名检查完毕，也不知一个时辰够不够的。
这时的柳柳反而冷静了，不再似昨日那般心慌慌，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此时心里倒是一片清明，没有什么杂念，只是等待考试。
一个时辰的时间虽是不短，但在考生一个个进入考场的过程中，显得紧凑甚至有些仓促。在唱名入场一柱香后，督牙司又调了一名牙官和一名皂吏协助验查考生。否则，四千多名考生哪里能够在一个时辰里全部验身完毕，顺利进入考场。这样仓促的情况下，难免不会有漏网之鱼。
最后顺利参加考试的共有四千一百零五人，有一百二十九人无故未到场，这种情况很常见。有的报名考试根本就是一时脑热，临到要考试了，兴致却没了。有些却是突然觉得也许当牙人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成功考取了牙人帖，身份就摆在那里了。虽然作牙一时手头也许宽裕些，但日后若要参加科举，有了这块帖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市侩的考生，就连考官阅卷时都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但像这样无故缺考牙人考的，以后再要报考牙人，督牙司也不会再予受理。人生的选择常常就是只此一次。
另外有四十五人报了病假或丧假，放弃了这次考试。这样的考生，下次还可以继续参考，不受影响。剩下四十八人就热闹了，袖底缝布，笔管藏纸，石砚微雕，甚至还有散发着酸味的纸，是用了白醋（注释1）。这些考生有的还未进入考场就被检查出来，有的进入考场后试图将准备的小抄取出时被抓个正着，到了正式考试的时候，总还要再抓出几个。被抓到有舞弊行为的考生当场取消考试资格，杖责十下，哭声一时惊天动地，在考场里也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也是在警告考场内的考生，不要尝试以身试法。
柳柳有些无语，她刚刚就亲眼看到坐在她前面的一个长得有些猥琐的中年大叔拆开夹袜，从那里面抽出一块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绢布。猥琐大叔发现柳柳正看着她，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扬了扬拳头，却不想正巧被巡场的考监看见了。
猥琐大叔被抓个正着，起先还是苦苦求饶，考监却无动于衷，拖着他就往外面走。到得后来，猥琐大叔居然发起狠来，打了考监一拳就要将那作弊用的绢布扔到高脚灯里烧了毁灭证据，却被卫兵截下，几个卫兵将那大叔直接按到在地上。被揍了一拳的考监，啐了一口鲜血，对着腰眼狠狠踹了几脚，踹得猥琐大叔杀猪般地叫“你娘地敢踹老子，老子要你好看！有本事你别出这督牙司！还有刚才那个小娘皮，你也给老子悠着点！小心明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骑在身下……！”
考场众考生一下子就将眼光集中到柳柳身上，柳柳无奈了，这枪中得太过莫名其妙。猥琐大叔嘴贱，被拖出去的一路，嘴里一直就没停过，粗鄙的咒骂声响彻整个督牙司，“你个狗腿子，敢把臭袜子塞老子嘴里，老子不把你老母强……呜呜……”世界终于安静了！
对于猥琐大叔的恐吓，柳柳并不太过担心。敢这么随便咒骂恐吓的人大多只是嘴狠，却做不出什么真狠的事来。再说，身后有郑家这座大靠山，柳柳还真不担心什么。
“哐……”一名皂吏敲响了考场前的铜锣，一名牙官抱着一堆试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走到考场前的桌案后面。当众揭开试卷的封印，将试卷拿给皂吏分发，随后朗声道：“肃静！现在开始发试卷，做题时间为一个时辰，本官未喊开始，不得提笔答卷，否则，取消考试资格。考试期间不准交头接耳，否则一律作舞弊论。字迹不清晰难以辨认者，不作阅卷，以不合格定论。不得如厕，若……”
“啊？大人，我尿急，要去下茅房！”一名考生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满头大汗，显然是极为紧张。
那牙官瞥了他一眼，说道：“可以。卫兵，将这名考生带去茅房如厕，然后送出督牙司，考试结束。”
“啊啊？大人，我不急了，我能够坚持到考试结束。”那名考生立刻就站直了身子，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内急。
这一次，那牙官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道：“拖出去！杖责十下！第一，违法考场纪律，在考场内大声喧哗；第二，乱打诳语，违反牙人基本准则。取消考试资格。”
就这样，这名考生又在一阵撕心裂肺地呐喊中被拖出了考场。考场内的考生却是视若无睹，专心致志地听那牙官说明考场纪律。
“督牙司为了减少牙人数量，这考试也管理得太过严格。还不如直接提高报名入试的要求，或者增加试题难度。”柳柳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腹谤。
看着已经发至手中的试卷，突然又觉得一阵好笑，原来这难度真的有加强。先前买的那本《牙资总汇》，是近几年的牙人考试题目汇编，是截止到前年年底的。柳柳看过几遍，对这牙人考的考题是有些概念的，先是十道是非题，除了判别是非外，还要附有说明；接着是一道应用计算题，也就是一个简单的交易案例，计算买卖双方各自所需要支付的各项费用，包括契税、牙钱等等；最后是一道综合应用题，题目多是提出一个简单案例，要求考生完成交易，将整个流程写得一清二楚。
在牙人帖的考试中，回答这种综合应用题，不要求别出心裁，不需要对这笔交易目前在市场上的实际情况做什么比对说明，只要求细心，将整个交易中督牙司要求牙人需要做的事情一件不少地回答出来。只要这样，便能得到不错的分数。当然如果有别出心裁，就有可能加分，但不是所有阅卷考官都喜欢这样的，有些考官反而认为一个基础牙人就不该想那么多，那可能便会引致相反的结果。
这些题目，郑风和先前说只要能够将《牙人手札》背出，就能考取牙人帖，此言一点不假。但，那是在以前。这两年，考试的难度却在逐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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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用白醋写字，干了之后就看不到字迹，用火烤之后就会呈现焦黄色。这是酸性物质加热后可加速纸张纤维的碳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