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步伐终是被抛弃在彼岸。
长右卷起的飓风于巨舰之后紧追不舍,巨舰上亦不乏九州能人异士,平时互不服气者今日亦不得不协手抗敌。飓风边角亦有带有倒钓的网刺,不时有人被卷入,惨叫声中被撕成碎片,众人虽有心悸,但亦知反抗与否都是一死,不如主动争取,赢得一些时间。
泉妃巡在舵手舱里看着外方景况,亦是嘴角冷笑:“那飓风若是船舰便能抗击就不是飓风了,一群蠢货。丫头,你去干么?”
游襄风行而去,留下一句话:“帮忙他们。”
泉妃巡狠狠吐出一气,道:“不自量力。”但终是与游襄相处多日,心中有甚牵挂,一展身形,来到底舱,那处亦有游襄方才打开的阀门。泉妃巡素手翻飞,双掌交握击向阀位,只见那阀门叶扇开张,舵手舱中的莫离亦觉奇怪,这船本是被飓风吸住,前行艰难,怎么的这会却是被狂风向外推去,行进极快。
当初这巨舰是冷重泠与泉妃巡热恋之时,共同设计出来,泉妃巡自是对这舰中每一处都了若指掌,更有甚至这舰便是他们一路恋情的见证。从冷重泠入寒荒寻铁榆巨木,陷入兽人族所布毒鄣,被她所救,开始她便只是以折魔娱乐冷重泠为主,却不想他坚韧刚劲的性格将她打动,后来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日久生情,她是个爱便深入的人,助他寻木,护送他离开寒荒回到毫州,与他共同设计巨舰,投入使用,再到后来情定三生,本欲成婚,却被他家族所扰。现下想来那日日夜夜的相处,点点滴滴入脑,清晰的仿若昨日刚发生过。泉妃巡亦不得不感概女人视情为命,男人却是视情为副。
泉妃巡亦可感觉飓风疯狂席卷,巨舰行的越快,那风便也来的更快,她差点忘记乃是人为驱赶着风的行驶。她亦可听到甲板上又有被卷入风中嘶声惨叫的声音,她亦有感觉那丫头体内凤凰真气逆流,那原本平庸的太华真气亦是瞬间升华到神级,只为和众人一同抗击飓风。
为何这丫头会是如此的义气和担当,在泉妃巡的意识里,便只有自己的喜与好,她喜的便会相助,爱的,亦是用了命也要去爱,相反她厌的便不会去管,恨的,便要想尽办法去毁灭,她如日中天的岁月里,已经没有了她所恨的,有的全部都毁于她手,而独独只有一位,便是她一生中最恨之人,冷重泠的妻子,不但未毁于她手,亦是救过放她,算是有恩之人。那位女子应是和这丫头一般吧,是个重情重义的心善之人。本该是厌憎这种性子的人的,但为何却屡屡被她们感动?
丫头,丫头,你师姐这次是真的败在你手中了。不废一兵一卒,一字一句,只日日言行便将我击败了。我也会有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的一日,若是百年前那群混蛋知晓了,便会将大牙全都笑掉了。
这阀门最初设计之时,亦是可承受神级术法摧推,亦使如此庞大的体积也可比拟海中速度最快的剑齿长须怪。
那丫头怕是被激发的幻出了凤凰兽身了吧,她亦是强的,虽然成长较慢,性子因本善而变的迟钝了些,但终是潜力巨大,未来不可限量。我便要让这巨舰再快一些,她亦可少费些力气。
泉妃巡手中真气激增,那阀门更加疯狂的旋转着。
游襄亦觉自己不管是术法还是精神面都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凰鸟兽身映着狂猛飙怒的飓风,亦将舰尾护的周全,身下几十余人皆是看着凰鸟兽身目瞪口呆,此吉瑞翼兽亦只出现在上古黄帝征战蚩尤之时,今日再见亦觉惊奇而心安。凤凰自古便是祥瑞的征兆,今日出现,更为救护巨舰,他们定当是可脱险的。
风中有巨舰客船碎板裂木,亦有残尸碎骸,开海裂浪,催枯拉朽,比她初练成天幕神眼之时的威力不知强盛多少倍。
游襄亦可目测,飓以每秒三十三米的速度前进着,而巨舰的速度以方才每秒三十四米的速度突然提升了三十八米,这几米的距离,亦是将几十人的生命挽留了。
飓风中若隐若现,长右骑乘北海狂蛟在其中,而游襄天幕神眼亦可透过他们看到远处海面上那二十余艘客船巨舰,浮尸海面的狼藉。凰鸟兽身相阻,飓风亦是不可再将近处之人吸卷其中,长右那在旋围不息的风中阴森的笑脸亦是清楚的印现在游襄眼中。巨翼翕张,织火炙热,那原本极速旋转的水亦是高温,此刻更是如被点燃沸腾一般腾起烟尘。
脚下众人亦是惊呼,只怕若被卷入那水中不被冲撞压力而死,便会被活活烫死。所幸巨舰亦是疾电前行,那风暂时不会构成任何威胁,此时一人惊叫尖呼,亦是那飓风中,长右跃出,邪刀直取凰鸟灵目,那黑曜石般璨灿的禽眸亦与那刀尖相差分毫,只见凰首轻抑,堪堪避过,巨篷挥张的凰尾亦是划过长右脸颊。
那猿脸上亦是森然一笑,开口道:“好一尊上古神兽,今日我便要来会会,真龙兽身在我得犬神之际亦欲相较,却有大事相待,不得不暂时退离,现下我便拿你这上古灵禽来祭刀吧。”
黑雾弥漫,海面上波澜壮阔,起伏跌宕,众人立于巨舰上观望,亦觉那看不见的战场中战况速猛。
游襄亦是首次现出兽身,便如泉妃巡感知,她此时术法亦是越过自身修为直臻神级,亦是她的自身潜能激发。而这次亦是她来九州之后,继被可儿刀剐之后第二次直接面对死亡,如是失败只怕会比那凌迟之刑更为惨烈。所以她绝不可失败,亦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脚下那几十条性命。
雾气四合之中,她的圣凰灵目亦是将天幕神眼发挥到了更高一层,亦如火眼金睛,可于黑雾中视物如白昼般清晰,更甚至于,她可看清楚,脑中会出现长右每一招式的慢动作,亦如前世影视剧中的慢镜头。
心中惊喜交集,道:不想天幕神眼竟会有如此之神奇的功能,而这功能不能急进,只得自己一层一层的去挖掘。定海神针亦是焕出紫金光芒,横切坚斩,亦是将方向与角色拓展百米之长,对手长右的犬神亦是不可越过这百米之内向她下手。
天地间白光暴闪不息,长右精气十足,于百米之内向游襄面前海之神器发动猛功。
半晌,却是无什进步。两人立于黑气沉沉的海天之上,游襄金睛灵目亦是夺目耀眼,长右终是气妥,抬头看向游襄,但那眸中亦是泛着精气的狡黠。
黑雾散开,那先前于二人身后的飓风却是不见,游襄亦觉奇怪,听见身后惨呼连连,亦是心中一惊,转身看去,只见飓风已近巨舰,那舰尾已然断裂,先前甲板上的众人已然不见,当是都被飓风吞食,怕是连骨渣也寻不到了。
此时的游襄终于明白,方才长右只是以黑雾遮住她的双目,虽然被阻在圣凰鸟兽身之后,却是以他邪刀之能再铺以凰鸟散发的真气,以犬神邪力带动,将飓风的速度提到了一成,而不知为何那巨舰却是生生的顿止不再前进了?
泉妃巡亦是心中气恼难当,想当初她与重泠设计此舰之时,便是以十分精致寒荒铁榆木再铺以千年玄铁精铸而成,他们亦于北海之上调试得当,方才大量制造,出世之用,治洪抗灾,极具威效,九州亦是反响极佳,而冷氏更是被当时执政舜帝钦封百年船局。那阀门亦是两人以万年冰晶加以异兽兽骨精铸而成,当以质量取胜。不想此时此战却是败于这阀门之上。看着那普通冰晶与普通兽骨所铸的阀门巨扇,泉妃巡亦想将冷氏现任掌事之人生生撕裂了。
莫离在舵舱中只觉这舰的速度慢了,亦如方才被飓风所吸无法极速前进时一样,但他亦感知身后那飓风越来越慢的气势,惨呼惊叫声连连,舰尾崩裂,巨舰已彻底失了平衡,此时他手握舵盘,却不知方转往哪个方向,亦是他现下的人生旅途不知该开往何方一般。
游襄亦是哀痛悲鸣,巨翼翕张,转动海之神器攻向长右,长右嘴角冷笑津津,道:“海语仙子,便是你也想与我作对么?别以为你灭了万俟那废物便是了不得了,王都亦是早有弃他之意,是以先教你们得了青州,便可更加坐实那小子逆反的罪名,那时再行征讨,便师出有名了。可喜的是,你们偏偏硬生生的一头撞进去。”
游襄道:“王都?呵,王都胜了,你便高兴了么?为何却要背叛?”
长右却不答她,犬神轻挥,亦是切断凰尾一片羽毛。
看着那尾羽翩翩飘向海面,游襄亦觉心痛,蓦然想起那凤凰尾羽麾,原本炙热的跳跃的心脏却是随着那片尾羽的降落而坠,那种心悸和哀伤亦是陡然从心底升起,怎样也避不开逃不掉,突然间,她发现,帝江是那样深切的印刻在自己的心底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初见的调戏;毁容后的照料;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些无不在蚕食般侵略自己的心扉。或是最后那摧力的一掌?那哀痛的温柔亦带绝望的眼神,那般像针扎一样,心痛的像被几十道真气击中,喉间亦如火烧般,启唇轻吐一口鲜血。
圣凰鸟兽身瞬间回纳其身,游襄亦是回化成人形,从空中飘落。
长右目光灼灼,欲去接纳,却被一股霸气强劲的真气隔离,眼见到手的猎物失去,长右寒目看去,却见海天交接处,一片波光粼粼。
再看游襄落下方向,只见一少年接纳了原本属于他的女子,驾御那蓝晶长剑,疾电而去。心中恼恨不已,但见那被自己唤起的飓风摧毁巨舰便显势弱,犬神刀起,长右自身旋转跌飞,激的那风旋转升腾,亦如象鼻般,圈圈卷卷,上粗下细,亦在他驾蛟指挥之下直逼二人而去。
泉妃巡亦是御剑疾飞,莫离怀抱游襄,此时她气息孱弱,脸上时儿紫金一片,时儿黑气阵阵,后又转入苍白,心跳微弱,几不可闻。
将莫离好生担心。方才巨舰尾断,那便已是废铁烂木一堆,泉妃巡当机立断,着他弃了巨舰,寻游襄而来,虽有不忍,但那巨舰与那几十条人命却又不得不弃。
拂瑶仙子唤来游襄神器,方才的紫金之色现下又回复蓝晶之色,站立剑上,泉妃巡以神魄魂力阻了长右一击,他便将海语仙子堪堪接住,迅速遁逃。脱离长右能力所及范围,泉妃巡才赶了上来。有她神级术法相助,自是可与后方那狂蛟所卷飓风保持得当距离。身后巨浪翻涌滔天,那碎木裂浪之声震烈。莫离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北海狂蛟凶猛,长右强势,狂蛟旋风疾电而来,但却始终与他们三人保持着距离。亦是身边泉妃巡术法了得,心中不禁称奇:这女子果真当称天下第一妖女,竟可凡事运筹帷幄,似将天下一切尽握手中。想她方才恼怒中与我诉说如今冷氏偷工减料将巨舰造的如此不堪,实在令她心寒。呵,我想我冷氏如今的基业亦有她一半的功劳,只是她性格太爱走极端,以至于落的如今之态,实在可惜。不过大凡天下奇人,亦都有鲜明的个性,那便该是他们的宿命命定吧。
泉妃巡道:“小子,你看什么呵?”
莫离回转其首,道:“好奇,那旋风怎般形成的。”
泉妃巡笑道:“亦是他真气以这海面上风向或上下或左右逆流而形成的强劲风力,只是以他念力使来,便如他的武器一般,有何好奇的?”
莫离看着怀中游襄,道:“先祖前辈,海语仙子,究竟是怎么了?”
泉妃巡看了游襄一眼,轻轻一叹道:“这丫头心地纯善,太过重情重义,将来必定会吃亏在这一点上,方才为救一舰与她毫不相干之人,竟以自伤之法强行冲破她未修练而臻的神级术法抗击长右,却被长右反向利用。而她心中自有心魔无法看破,所以更是被自身术法反噬,现下怕是伤的不轻。”
莫离一惊,道:“可还有救?”
泉妃巡轻笑道:“自然有救,她体内虽只有一成飞辉雉真气,但便是这一成真气,可在她任何濒危之际保她一线生机。”
莫离心中一安,道:“那便好!”
泉妃巡一按莫离肩头,道:“看,前方便是北海沿岸,呵,我们登陆吧。”
莫离原本兴奋,但隔着老远亦见岸边渔村林立,阡陌交加,烟火熏然,平静安逸,海岸线上村姑群立,捕鱼船只来来往往,一副民安乐居的美景。
如若此时登陆,这美好的生活便将从此陷入战乱之境,于心中不忍,但是无可奈何,天下大乱之势早已定,只是此时的莫离突然有一种负罪感,似是他将这一切带给了这片宁静的土地。
泉妃巡道:“小子,你和这丫头怎般都是如此心软,乱世亦是谁都无法避免,我们要做的便是将自己需要做的事处置妥当。你可明白?”
莫离心中一顿,似是明白泉妃巡之言,道:“莫离明白。”
泉妃巡道:“那便好,我们现下便从这岸边登陆,然后直取会稽郡城而去。寻个地方安置这丫头,再寻法救治。”
莫离道:“是。”
旋风于二人身后登陆海岸线,亦是将人们的惨呼尖叫淹没,整片海岸瞬间变成死灰一片,巨浪掀起亦有百米之高,整片天空暗潮乌涌,人们目光及便是那黑沉沉一片的海天交接,这一刻,每个人心中亦是想着此乃灭顶之灾到来,心中那巨大的恐惧亦是比这巨浪掀的还要高,亦有无数人立在原地不动,只等着浪潮至来,将他们卷噬而入,亦有人疾速奔跑,但终是比不过旋风的速度。
而长右便是以这样一种强势、霸气、残忍、邪恶和冷酷的方式,以一己之身向天下宣告,他此时,已然兵临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