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天动地的啸声似喜似悲,听之如若经历人生百味,游襄心中亦有震惊、喜悦、忧愁……往事接踵而来,她心中亦想起一句话,听似那人叹息,你的来生必要经历半生孤寂才可得到幸福!这是谁的声音?谁的……
“梦该醒了!”
游襄蓦然睁眼,那熟悉的温柔的光一样的男子的脸容慢慢融化了消失了,此时映入眼中的却是那明眸皓齿,灿若桃夭的男子。
“清浙,我的清浙呢?”她抓住男子衣领,眼中失望满溢,“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哪儿去了呀?他说让我留在他身边了,不会再把我丢在那个孤岛上的,为什么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却是你?为什么?”
男子眼中戾气暴盛,一转手将那女子反剪双手紧紧圈入怀中,游襄一时只觉腹中氧气全被挤压出来,竟喘不上一口气了,心想:就这样死掉吧,若不能在他身边的话。
“是梦,是梦,你明白吗?你这丑女,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只是在做梦。你可知那日具坡山上那女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吗?”
盛怒之下的帝江幻出游襄面前冰壁如镜,光可鉴人。她亦见到一披头散发,形如疯魔的女子在一男子怀中挣扎,昔日白晰若雪的肌肤上伤疤遍布,往露出的脖颈里延伸。
“像你这种满面全身伤疤的女人谁会要你,多看你一眼呢?除了我,除了我。”
前世的她并不在意自己外形,那是因为她孤寂独处,不为外人所见;而今生,她心中脑中亦有一良人存在,女为悦已者容,虽然现下他看不见,但若自己是漂亮的,他必会喜欢自己多一点的。
她惊叫出声,挣开帝江刚劲的猿臂,扑向冰壁,帝江却以为她欲寻死,伸手拉她,再次圈入怀中,心中一软,道:“不怕的,夫人,夫君我可是北维玄武帝君,再多的伤疤亦是可以复原的,我只是吓吓你呢!”
游襄听他话语,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眼中泪痕尚在,楚楚可怜的姿态甚为动人,帝江心中一动,亦觉此时虽是丑不可见的她却是胜似天下美人无数。却遐想之际,却觉胸口一阵灼热之感,起先只是一点高温,后渐渐扩大。
游襄趁他分神,一把推他开去,手捧心口道:“我好热,好难受,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你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会死的。”
帝江心中一热,不觉温柔道:“你怕我会因你而死,你在担心我?”
游襄皱眉冷冷看他一眼道,“不,我不想我死了还有你在我身边缠着我。”
帝江面容一冷,冲上前将那倔强女子紧紧圈进怀中,咬牙切齿道:“不管前世今生亦或来生,你都是我的,我绝不会放手的,绝不会。”
游襄亦想还口,胸口灼热的痛楚使她几乎要窒息,她原本想说:“我只是怕你也被烧死了。”只是想到他那可恶的嘴脸便会恶语相向。不想那人却不死心的抱着自己,这样也罢,烧死了最好,省得她烦心。
胸口那灼热感经百脉向身体延伸,她已痛的失去所有感知,被帝江抱紧的身体亦有异样,她脑中有一念闪过,却不知为何物。那种痛楚越发的清晰,她手脚乱弹,挣扎着,触碰到胸口,方觉那异样感觉为何,先前于洞口寻得那雏鸟竟不知去了何处?现下想来,似是刚才那股灼热感便是从那鸟所待之处引发,难道她啄开了自己的胸口钻进去了。心下骇然,她救了那鸟原本无心,却不想她竟恩将仇报,心下越想越气,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此昏了过去。
醒来时,亦是浑浑噩噩,她只觉又被裹进那布锦,身下是前进的帝江,不知他要将自己带向何处,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想来该是黎明之际,现下的自己脑中身体亦处于中空状态,无暇理会,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辽阔雪白,若她只身一人只会觉得苍茫无助,所兴她眼下那伟岸之人的支撑,心中倒不觉得落寂,她其实很想张口询问他是否累了困了。
此时他们该是已在这巨大冰峰绝顶之上,看天空明朗万里,该是正午时分,她在他背上微微晃动,想要活动一下身子,却是怎样也动不了,身下那人却有感觉,转头来看她一眼,眼中冰冷。
游襄亦想起方才梦中又见那光一般的男子,声声呼唤与他似有相隔万里而望,清浙清浙,这是他赠予她的昵称!想来该是梦中唤出了口,被帝江听见,心中生着气吧!想起身下之人对自己之心,她虽对他的那似小孩心性般的无理取闹而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只她于帝江之前已在心中扎根一道光束,无论如何,他是无法取那光而代之的。思及此,她亦开口道:“你可累了,我们歇歇再走吧!”
却不闻帝江回应,突的天地色变,空旷的雪原上又传来那狂天龙吟,两人心中皆惊,游襄那似梦非梦的记忆里曾亲眼所见启得真龙魂魄真身,这声龙吟当是他发出的吧!只不知这次龙吟所为何故,但听那声音中平静而辽阔,当是遇到舒怀之事而发。游襄心中喜悦,想来她的清浙现下该是平安的!胸口又有炽热之感传来,她那原本不可动弹的身体亦被热量激发而剧烈的颤抖,全身似被烈火焚烧,她口中发出阵阵痛苦呻吟,而身下那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加快了脚步,似是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游襄忍着巨痛,裹在布锦之中,全身惊悸,由心而发。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心火烧死之时,只觉身下那人脚步顿止,将她抛了出去,想来他也是厌了烦了的,再背下去肯定也会被累及的,抛下她也好,她实在不愿再受他的恩了!只下一刻,她却落入一池冰水之中,那水的温度极低,只一会功夫便将她全身温度降下。她睁开眼睛望向远处,只见自己浮在水面上而未下沉,只那一身布锦散在四周,恰到好处的将她紧紧裹在其中,她向布锦外看时,却发现周围皆是浮冰,只这内里温度尚好。而十步外的帝江于岸上观望着她,眼中满是惊恐、关切、怜惜、留恋……之后转身而去,那落寂苍茫的背影,那一瞬间的定格在她脑中再也挥之不去。
她亦倦的睁不开眼睛,在那布锦的包裹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身体亦是不得动弹,这空洞的冰室里死寂沉沉,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地下室,突的觉着害怕,她不愿在这儿醒来,因着在那四千年前的穿越时空里她终于寻着了一个人,非常想念,每天每时,每分每秒皆在想念之人,若回到这个地下室,她便再也见不了他,她不想回来,她不想……于是她大声呼唤,这个时候她甚至愿见到帝江,那样至少说明她还在这个四千年前的时空里,可是回应她的却是比空旷更远的寂寞。
她在惊恐中又一次沉沉睡去,又再次醒来,只她身体太过虚弱,昏睡的时间多过于醒来,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这一****终于听闻人声,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她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白袍男子玉立身前,五官粗犷辽阔,周身散发气质给人一种空寂辽远之感。
见游襄望着自己,男子开口道:“你睡了半月了,还不觉着好了吗?”声音温柔而落寂,话速也不连贯,似是独居已久,不常说话。
游襄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却不觉任何反应,淡淡道:“没觉着。”
男子轻轻一笑,顿如冰水如融,轻轻道:“你身子动不了那是正常的,只你可觉着身体不再灼烧了吗?”
游襄一惊,想道自己昏昏沉沉多日,亦从未有过那不定时发作的焚烧感,道:“是呀!没那样了,可是泡在这冰水中的效果?”
男子点头道:“是了,帝江当初送这蒙山天池给我之时,说过除非有重大事件才会来此,否则这里便是只我一人可独享的圣地,多年来他只来过三次,其中两次是他自己于外邀斗之时负伤而归来此疗养,今次不同的是他带了你来,想来你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游襄心中亦有感动,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更不愿回答,转移话题道:“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哦,帝江叫我冰魄,你也可随他这样叫!”
“你与他很熟吗?”
那男子皱眉,似在回忆往昔:“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若你不问我便该忘了干净,只那小子是我人生中接触的不多的人中最多回忆的一个,我便是想忘干净也不行的。想我少年时……呵,不说那些了,都过的太久,该忘的也都忘了吧!我来到梁州避难之时也如你这般,形同将死之人,帝江那时还是共工族少主,于阙望山中遇到了我。阙望山乃是北维入口处一座看似普通的山峰,实则不普通之因便是此山毒虫凶兽之多,多半九州遗民投入北维便是过不了这关而身亡,阙望山白骨累累,怨灵厚积,以我看来实为一座阴山。”
“而帝江本不是纯善纯良之辈,那日却突发好心的救了我,又传些术法武功给我,让我拜那时还是北维圣地的蒙山天池圣祖的岿天为师,后先师云游而去,帝江便将这蒙山天池圈给我一人,我于少年经历太过艰辛,而不闻世事,得此圣地乐的清静自在!”
游襄由他话中听出他也是有故事的人,只那故事太过惨烈而不愿言明,也罢,不定帝江都不知道的事,她也不是好奇心重之人,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问他:“你可知我为何会有这种焚灼之感?”
“半月前蒙山绝壁中的圣凰鸟诞,你们可是从那里经过了?”
游襄想起那日所见奇景和帝江的解释,道:“是了!我于洞中捡着一只雏鸟,见她冷的瑟瑟发抖,便将她放入怀中取暖。”说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问道:“难道这雏鸟便是圣凰鸟?”
冰魄眼神轻转,点头道:“想来该是的,当日帝江临行之前已与我推测出,今日我便是要得到你亲口为证。这圣凰进入你体内便会化为你的兽身,只那圣凰太过强大威猛,你现下功力怕是驾驭不了的,到时若你不能将它同化,便是它将你灵魂吞噬来占据你的身体。”
游襄想自己是穿越之人,霸占别人的身体,现下却又将被横插而来的凰鸟占据此身,心中一惊,急道:“可有法将它与我同化?”
“现下只得用这天池圣水将它暂时封印于你体内,但这封印之法只可解这燃眉之急,再有三日天潮将至,这天池便会进入三年冰封之期,而以你现下功力至少要将那凰鸟封印到你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与之抗衡之时,你必在这池中等足三月,现下仓促的十八日确是太短,我们也只得另寻他法了!”
游襄心中懊恼,当初为何会去管那雏鸟呢?正思量间,却有远处银光一闪,抬眼望去,竟是一暗器激射而来,想躲却无法动弹。眼见那暗器即将入脑,却终是落入冰魄手中。
游襄看见那暗器乃是一枚别发荆钗,而后注意到冰魄竟是悬在自己头顶,此等轻功亦当是绝顶高手,再望向那发暗器之人,头皮发麻,心中一阵恐怖的战栗。
只见那平静的天池彼岸,一黑衣女子独身俏立,虽无来风,她的发丝却是高高扬起,露出鹅蛋小脸,那精致绝伦的眼眉含嗔,妩媚尽现,温柔而缠绵的眼神望向她头顶上悬立之人。
只这一眼,游襄便知晓,他们定是有故事的!只这女子心狠手辣,那日将她折辱凌迟,该是想不到她会被帝江所救,今日一见便发来致命暗器,若非冰魄在此,她便是要当场毙命的。
冰魄那温柔而温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可儿,为何总是与我的病人过不去?”
“我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那日北维大帝于此疗养之际我不也照常来了这招,只那帝君太过懒惰,连手都懒的伸,你知那小小荆钗是伤不了他的,却还是被你拦下了,该当是你与我过不去的了!”
那女子声音语气温柔可人,此时眼中全无先前见自己时所现的嗜血暴戾之色,这种眼神当是她每次想起清浙时该有的眼神吧!原来她叫可儿,游襄脑中亦浮现湘池讲予她听过的汪芒氏可儿,当是她吧。只这可儿前两次相遇即将自己当成必除之人,今日却权当瞧不见她一般,这是为何?
“冰哥哥,陪可儿去观蛮鸟产子吧!听说那蛮鸟生来便只一只翅膀,找到心爱伴侣才会结成一对飞翔,我要养上一只,你也要养上一只,等他们长大了,便一同放飞他们吧!可好?”
冰魄望向可儿眼神温柔似水,两人再不多理游襄一分,牵着手自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