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一一掀开来看,眼眸亦是从先前惊疑到惊诧、明了、开释、精亮、确定。手掌轻拂,内侍鱼贯退下,自是起身与游襄和己蠡一起立在澹台溯面前,拱手相拜,却未曲膝,道:“北冰洋岸大长老夫诸,自带颇雪族谢帝君开明大义。”
澹台溯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是冰寒,这夫诸未免太过自大,他身为大长老自是代表整个北冰洋岸,谢我这洛国帝君便是膝也不曲一下。
但他却是下了主位,前来相迎夫诸,二人落座,澹台溯看着游襄和己蠡道:“二位兄弟白日勇猛,自是累了,且赐座吧!”
游襄总觉得他的眼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这究竟是为何?
待与己蠡坐回位上,转头只听夫诸道:“澹台献自入驻北地,自与我北冰洋岸不入,屡次犯我部族,其人骄纵淫邪。颇雪族乃是北冰洋岸最为古老尊贵的家庭,其司雪神女更是全族人心中圣洁的神女,那澹台献几欲染指不得,便以莫虚有之罪将颇雪一族陷害入狱,不待帝君审复,便将所有人处死狱中,可怜我那司雪妹子,便是不受澹台献凌辱,自尽而亡。此事便是我北冰洋岸最大耻羞,今日,我夫诸以北冰洋岸大长老身份宣誓,便与鑫津东蛟军结为同盟,共抗洛国逆贼澹台献。”
澹台溯道:“夫诸所言亦是,自我洛国建国以来,北冰洋岸便是我北地支柱,当年我父君亦对澹台献存有兄弟之情,不记往日之事,派其驻入北地,本意乃是他可将王都耕种之术传入,却不想他逆行倒施,残害部族,真真罪大滔天,本君在此,与北冰洋岸大长老夫诸结为同盟,共讨洛国逆贼澹台献。”
连日征战,游襄亦觉烦躁,头戴的面具,本以为会有震摄,但效果却并不大。
此时她立身洛水之滨,身旁冉砌相护,二人看着那绵延的河流,嗅着身上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游襄转身来看着冉砌。
冉砌看着游襄,他眼中有情,却并非初见时那般朦憧,现下的他已然明白,当初自己在雾林中所见,那个能够护送己蠡一路跨过千山万水,走出重重瘴沼雾林的女子并非他想像中,只是外貌绝美的美人而已,她的战争能力绝不输于自己,沙上布阵绝不弱于军师,先锋冲刺绝不弱于大将军,她是一个奇女子,只短短一月,他们从渭水战场一路打来洛水之滨,这个女子绝对这一场战争中最耀眼的。
但她是女子,虽有绝世神功,盖世睿智,但她却不能摄主站场上男子的光辉,所以她一直只是一个默默的征战的,为朋友、为义兄或是为自己而战。
冉砌看着游襄,此时眼中只有多的敬佩、怜惜和更多一点的爱慕。
游襄或是有意或是无心,只将这种感情当成亲情,在她心中已然定义,便不会改变。此时,那原本如朝夕花一般灿烂的目光掩在面具之后,但若面具拿下,她那笑容亦如太阳落山后枯萎的花瓣。
她太累了,洛国虽是独立九州之外,但国力庞大,土地广阔,若是算是北冰洋岸延绵而去的海域,那便是内陆九州的一倍,但,北冰洋以外便是连绵冰海。
两月前,背负重伤的己蠡路过洛国内地便不觉得洛国如此繁华,其富庶之态可与内陆扬州相比,但瞧夫诸、冉砌,看似权柄极大,但北冰洋岸地处寒冷,耕地之术便是传过去,也不见得有多少效用,想来这也便是溯台献入驻北地之后的心态变化,本是丢了大位,再从鑫津繁花似锦之地调任苦寒之所自是有气,这之间的心态若是调整不当,便是极可怕的后果。
但想,若是那时的澹台溯便有心为之,那么北地现在的一切后果是否也是他所希望得见的,现下虽是鑫北联盟,给了北地和夫诸极大的面子,但是前尘后世亦有多少功高盖主之人,不得善终。转头看另一岸头,己蠡与夫诸相互扶持的恩爱模样,她心中便觉害怕,若有一日澹台溯真的那样做了,自己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他。
游襄但觉不对,这一月里,虽是与澹台溯有过接触,但一直是夫诸护着蠡,冉砌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拼死相护,澹台溯是一点接近她的机会也没有。偶尔一个照面,便觉他另有深意的眼神,这眼神究竟是因为什么?
天幕神眼虽未开启,但余光亦见远处一道人影,心中奇怪,他行走之处必有内侍亲卫相随,今的怎么自己一人出来了。游襄与冉砌本来距离便不近,此时却是重重一拳击在冉砌身上,道:“大哥自是不必担心的,兄弟我从小便身体强健,不似芜那病殃子。”
但觉心中“咚咚”跳着,亦如擂鼓,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每次他一出现,心中便会不自觉的出现反应,我怎会呢?
正当间,却见银光一闪,只见洛水河中竟是腾出几名黑甲武卫,看他们架势本欲取澹台溯而去吧,但因自己离河最近,便做为第一个目标,接了一击,那几名黑甲武卫,所用之兵乃是银刺,刺尖尖锐,扎入皮肤,便是碗大的血洞,若是拔出,血流喷涌如注,自当难活命。
游襄手上未动,那银刺已在近前,冉砌本欲相助,但另一黑甲武卫后来居上,截住冉砌。
“当、当、当”三声,银刺、墨绿壶器、紫金长剑三器交击,那黑甲武卫挣挣一扎,便不见了踪影,游襄颇觉奇怪,只见那墨绿壶器外黑影萦绕,隐隐听得一声凄惨叫声。
冉砌手中解决那名黑甲,看着游襄方向,叫道:“炼妖壶。”
游襄一惊,心中一颤,练妖壶乃是与轩辕剑齐名的上古神器,这名黑甲武卫本是可轻易击杀之人,他亦是拿出这等强大的武器来救我,为何?还有,便是这武卫被练妖过来吸了进去,必是尸骨无存,他亦是个狠厉的角色。
黑甲武卫不多,统共只有五名,练妖壶中吸了三个,冉砌手中解决两个,待夫诸和己蠡听着动静赶过来,澹台溯早已立身洛水岸边,手捧练妖壶,微笑面对游襄,淡淡道:“可还好?”
游襄冷漠闭眼,转过脸去,不愿与他相对。
澹台溯虽是吃了一呛,但亦觉心中舒坦!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难道烟儿已经转世,而且还成了一名男子,但时间亦是不对,她才离世一年,纵使投胎转世,亦不可能成长的如此之快的?
正当尴尬之际,夫诸亦是惊变,搂住己蠡旋转离开河岸,冉砌本欲带离游襄,但澹台溯终是离的近些,且身手比他快了不知多少?
河岸中亦是腾出二十余名黑甲武卫,手史银刺直取游襄、澹台溯和冉砌而来,夫诸与己蠡必是后来赶到,离了些距离。
游襄被圈在澹台溯怀中,虽是心跳如雷鼓,便要觉得这心脏似乎马上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但是厌恶,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才是自己最真实的感觉,可是为什么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呢?为什么?
但见漫天血雨弥漫,只见夫诸与澹台溯同时出手,亦只是轻轻一掌,二十名黑甲武卫尸首已然落入洛水之中。游襄亦是趁澹台溯发力之际,脱出其手,跃立一旁,冉砌不再顾那些黑甲,此时站在游襄身旁,他亦是其厌看着澹台溯看这妹子的眼神。明明现在是男子身份,那本是谪仙的容貌也被丑恶的面具遮着,他为何总是用那种似曾相识、爱慕、疑惑又试探的眼光看她?为何?
而且现在更可恨的是他的眼神仍然这样轻松的、自在的、带着逆光在看着他们二人。
游襄只觉心跳如雷,这一刻,她甚至不能够掌控这具身体了,怎么了,但是从骨子里,她现在终于明白,骨子里透出的惧才是自己的思维。她在害怕,她在害怕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像星空里的黑洞,能够吞噬她的一切,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扑扑扑”,声音打断她的思索,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九州内最美的河流,代表了纯洁善良的宓妃女神的洛水之滨,河岸线上一片狼藉。从那浑浊的殷红的河水里,翻起巨大的浪,巨里有无数的突出点,便是从那些突出点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甲武卫。
五条巨浪翻飞而来,直击他们五人所站的位置,而那巨浪中却不断有黑甲跳出。
游襄手中紫金长剑倒舞,凰鸟真气相激,全身散发炙烈火焰,但凤鸟兽身太过强大,于九州名气太大,此间除了己蠡别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份,且万不可在澹台溯面前暴露,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亦像是很早前便识得自己一般。是以当下收敛凰鸟真气,那家伙在体内炙烧游襄五脏六腑,直疼的她生死两难,但亦是这股真气激发自身内力,太级术法又上一层,已致太渊了。
澹台溯手中击毙黑甲无数,但眼神亦是停留在游襄身上。
香,确也是个奇人,但方才自己行来之时所见,亦觉他在冉砌身边相衬,直如娇俏的女子,看冉砌神态亦如夫君一般体贴,虽是隔着距离,但自己心中亦是怒火。他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但见其术法猛烈亦如男子,周身真气萦绕,亦是辨不出男女。
眼角余光一转,但见两名黑甲逼身前来,前进之势,攻击角度亦是一模一样,看来该是双生兄弟。澹台溯眼光一寒旋转其身,反脚一踢,即中二人左颊,本是一模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喜剧性。
游襄方击退一人,转身时正见这一幕,哈哈一笑。
澹台溯转眼看着游襄,道:“你倒是闲着。”
游襄不敢搭话,正当黑甲袭来,银刺旋光飞斩,交错成两条弧型网线,直绕游襄。
本是疾电般的速度,但此时游襄天幕神眼晋级,那速度落在她眼中便如龟速一般,哈哈一笑,道:“小子,这速度便要与你……与你爷爷一战。纳命来吧!”
紫金长剑如蝶翼一般,弧线闪过,那交错的网线有一瞬间的微曲,如同微波湖面中,船只游过,划断夕阳斜照的映影一般。
众人眼中,那是极近的距离,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夫诸和己蠡手中拿住黑甲,亦为游襄捏把汗,冉砌此时距离一步之遥,手中长矛亦是抵着澹台溯的肩上,而前面澹台溯双手搭在游襄紫金长剑剑尖之上。
脚下亦是那两名黑甲的尸体。
游襄这时只觉心便要从口中跳出了,方才收势极快,是快的连自己都没法掌握的速度,也就是在这个速度里,她收住了落下的剑,而那剑尖便正巧在澹台溯的双手中。
二人惊骇中,彼此对视,游襄眼中满是自责、心痛、折魔和无奈。
澹台溯却是哈哈一笑,王者霸气外露,道:“香兄弟好身手,这一剑招所惯穿的内力当民日致太渊五层!哈哈,否则,我这一以手便要废了。”
游襄知他所言极是,但若是旁人受此一剑,怕是早已四分五裂了。
她用极低的,嘶哑的声音说:“帝君谦虚了。”
冉砌心中冷哼一声,走过去,拍拍游襄肩头,道:“好兄弟!”
游襄赶忙将目光转向冉砌,心中一暖,这虽只是一个淡淡的鼓励的笑容,但她却只觉亲情的温暖。
澹台溯看着这一幕,只觉心脏里一股极大的怒火升腾,面容冷若冰霜,但看周边斩毕的黑甲,一言不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