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小雪很快变为了漫天鹅毛的大雪，落了我一身，鸾儿已回到我体内助我调息。
耳边仍回响着清妹妹最后一声哀鸣，不畏死亡却留恋人间的灵魂，只因舍不得留下小小一个人寂寞伤心，最后消逝的那一瞬心心念念的始终是小小，那个山洞里害羞又无比坚定的一句“男孩，我也娶。”
如果心清有过一丝后悔入魔，那一定是此刻了。骄傲的，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克服心魔，能够利用魔神。只想与小小厮守今生今世，不愿入来世忘记这个人，害怕小小来不及找到自己转世的灵魂，害怕自己会辜负小小会爱上其他人，傻傻的执念只想陪小小过完这辈子……可是现在连下辈子的一线希望都没有了。
风吹得身体的伤口微微发紫，不禁浑身抖了一下，连三生涯的玄冰寒气都能忍受，照理，这样的冷本不算冷，可是今夜玄冰之气似乎由内而外散发，果然是遗留了寒疾么？气血紊乱得很，调息了两个时辰，只是稍稍平复。
如此雪中静坐了数日，雪花将我堆为了白球，蓦然醒来挣开雪壳，银杏林已是白的天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惊，身后已被剑锋抵住。
我顿了一下，笑笑摇摇头，怎么什么人都遇上了，“这个，你比我清楚。”
剑锋无端收回，一双修长玉臂要将我环住，我讨厌这个怀抱，右脚一蹬，窜出去，缓缓落在那人对面丈远处。
鸾儿现身，抓着我的手，仰头看看我，又眼巴巴的看看那人——默烛，她很想奔过去，坐在默烛暖暖的怀里继续蹭，但又舍不得我。
“你何必呢！”默烛惋惜地叹气。
这句话听着耳熟，十几年前，似乎某人对我说过，那人似乎名叫灿玉。
我凭借无存在感之体，执行过几次暗杀任务，作为红酒组织的候选人，第一次任务便是斩除叛徒灿玉。
这个有恩于句儿的人，不是句儿狠心下手，而是他已经没有生的意志了，否则单依赖无存在感之体，以句儿修炼三四年的功力万不能得手。
在灿玉心爱之人抛弃自己的生命救下白掌教的妻子后，对于拯救苍生心灰意冷的。
活着又如何，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独守寂寞与心碎，何来幸福。世人都在挣扎着残喘于世，不都是为了各自的幸福么，但我们修仙之人奋斗了生生世世，得来的也只是他们将就的活着而已，这样不幸福地活着，究竟为什么，究竟为何要活那么久，贪恋人世只因希冀有幸福降临。
灿玉悲戚，成全了白掌教，成全了天下，却唯独不能成全自己，既守不住天下苍生的幸福，世人仍挣扎着活，也守不住自己的幸福，失去她，连希冀都没有了，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付出，如此活着有何意义……
于是乎，灿玉心甘情愿死在句之手上。当句之手起剑落，火宵剑就着梵音夺去了灿玉的魂魄，我将灿玉的魂魄交给了百里督教，从此灿玉不再属于这世间的一草一木。
当初灿玉劝我，最好离开红酒组织，我曾彷徨过，犹豫过，直到十八年后醒来仍是踟蹰不定，可是那一夜七夕，忘轩那一个视我于不见的眼神。
我不奢望爱情，缘来自珍惜，缘尽不纷扰，我只是简单地想有一堆，“一个人哭所有人哄他笑，一个人笑所有人逗他哭，这样的一堆爱意满满的兄弟姐妹，值得我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是所有的希冀在无存在感之体面前都一一破灭，他们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我想拥有的兄弟姐妹，一个都感知不到我的存在。或许我没有尽全力，我应该每天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说早安，经常和他们巡山护院，和他们外出执行任务，经常性的重复看到我听到我触摸到我，大概他们就能记得我的存在，看到我的存在。可是三生涯蛟龙屠魂那一幕，深深刺激了我，灿玉之魂，想必也被应蛟撕扯吞噬过。
是了，小小有心清守护，心清亦有小小、心雅、门执教众人人守护，而我没有那个力量守护他们的肉体，不若守护他们的灵魂，至少不会那么痛。
我不搭理默烛，径自转身欲走。
默烛道：“你若执迷不悟，会遭到反噬的。”
我又何尝不知，弑杀灵魂，会有神谴，“曾经逆天而行的墨竹，怎得转世后反而畏缩了！”
默烛隐隐忍着怒气，“真有那一日，可不如我这般，仅仅是返老还童而死，那将是比天打雷劈更甚，有过之无不及的惩戒。”
“你现在为我着想了，当初欺我年幼无知，做了鸾儿的宿主，又一步步将我引入红酒组织的那个人，倒是谁？”我此话一出，连着把鸾儿也惹急了。
“姐姐，墨竹仙人也是为了让我保护你。”
我淡淡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没有将你赶走。”
鸾儿幽怨地闪着泪，“姐姐嫌弃我？”
这小丫头又闹脾气，我将她抱起来，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明明是你嫌弃姐姐没有默烛聪明，没有默烛皮肤那么滑滑嫩嫩好蹭吧。”小丫头被点出了小心思，红了脸，惭愧地低头咬手指。
“墨竹当初之意，并没有想到，你会亲手弑魂，你为何不将魂魄交由蛟龙处置？”默烛提高声音。
“我爱怎么着，你管得着么？我和灿玉一样活腻歪了不行么？”我赌气一般破口而出。
“就怕到时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并不是能够一死了之的事。”
“我的事，你管不着。”我甩下一句话，抱着鸾儿乘风离去。
鸾儿不舍地回望默烛无奈的身影。
“小东西，那么舍不得那小白脸啊。”
鸾儿忙摆手，“怎么会，只不过他是我师父，连告别一声都没有……”
“小笨蛋，什么师父，以后不准跟他套近乎。”
鸾儿“哦”了一声，搂住我的脖子，趴在我肩上，良久似乎看够了默烛，道：“姐姐，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呢，或许他有更好的办法。”
“唉，你觉得，关于魂魄的事，他会比你更清楚么？”
鸾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也是！”便缩回脑袋，窝在我怀里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