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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4、戚野,阳光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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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筱竹看着他逐渐暗淡的双眼,那一刻才突然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身上竟也埋上了一颗悲伤的种子,那种子无影无形,却在不知不觉间萌芽、疯长,将他原本的明朗和张扬一点点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伤感与忧愁。

那么戚野,这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的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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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戚野起了个大早,骑着机车跑到城边的小巷里买了刚出炉的老婆饼,为了讨好有些刻薄的舍管阿姨以及周筱竹的三个不是很友善的舍友,宋戚野特意多买了两份。

周筱竹不爱说话,独来独往的性格让她没什么人缘,还经常晚归,令舍管阿姨对她不满,但正所谓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巴结终究是最好的方法。

宋戚野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真是聪明透顶。

宋戚野到达周筱竹宿舍楼前时,正好碰见了周筱竹的三个舍友,她们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出宿舍大门,他便主动上前打招呼:“早上好啊,三位大美女!”

三位女生见了他,一脸鄙夷的问道:“怎么?你还敢来啊?”

宋戚野笑了笑,将鼓鼓的纸袋双手奉上:“这不是来赔礼道歉来了嘛!刚出炉的老婆饼,我跑了很远才买到的,趁热吃哈!”

“哟,挺有诚意的嘛!”

“当然当然,昨天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啊…跟我们家筱竹没关系,你们可不能难为她啊!”

“切,谁愿意难为她啊!”

“当然当然…”

宋戚野笑着,眼角瞥见周筱竹走出了楼梯口,便忙道别:“她出来了,拜拜~”

说完大步走到大门前站定,看着她笑。

舍管阿姨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了他便大声调侃道:“哟,今天学乖啦?”

他扭头对着舍管阿姨笑了笑,拿出一袋老婆饼递进大门:“这是刚出炉的老婆饼,还热着呢,捎一袋给你尝尝!”

舍管阿姨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一边接过纸袋,一边不忘调侃:“昨天回去深刻反省啦?”

“是啊,我已经痛改前非了。”

“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周筱竹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言不发。舍管阿姨便语重心长的说:“你该好好开导开导她,我见过的学生那么多就数她话最少,这样可不行,会没朋友。”

宋戚野看了看周筱竹,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没关系,有我就够了!”

舍管阿姨露出一脸嫌弃:“现在的年轻人真肉麻…”转而又问周筱竹:“诶,以前那个总是跟你出双入对的帅小伙儿哪儿去了?好久没见他了。”

宋戚野一听便紧张起来,忙问道:“什么帅小伙儿?”

可还没等舍管阿姨开口回答,周筱竹便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了,宋戚野只好一边无奈追上,一边朝舍管阿姨大喊:“咱们改天再聊!”

然后,宋戚野将周筱竹拉到花坛旁,从包里拿出最后一袋老婆饼,用手捂了捂,笑道:“幸好还没凉,快趁热吃,这可是我妈最爱吃的东西。”

周筱竹往纸袋里看了看,摇了摇头。宋戚野便立刻摆出一脸委屈的神情,说:“尝一个嘛,好歹给点面子嘛!”

周筱竹看着他,最终只好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宋戚野见状又马上从包里拿出瓶装的牛奶,开了封递给她,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吃,心里乐开了花。

其实周筱竹并不喜欢吃甜食,但又无法拒绝他的一片诚心,只好配着牛奶胡乱地下咽。

宋戚野看着周筱竹吃完早餐,再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教学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肯离开。

校门外有一家精品店,宋戚野一时兴起便走了进去,沉溺在各种精致可爱的小东小西里,最终选了一件别致的钥匙扣,钥匙扣上挂着一个小小女孩,身穿黑色公主裙,长有一双黑色的翅膀,他觉得她是寂寞的,就像周筱竹。

付款出门时,看见一辆的士停在学校门口,然后他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周筱竹的身影,她上车关门,随着的士渐行渐远。

或许是因为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或许是因为心里冒出的一百个问号,总之,宋戚野顾不了太多,迅速骑上机车便追了上去,想看看她要去哪儿,要做什么。

他紧跟着的士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然后渐渐出了城,四周人流越来越少,道路也从宽阔的柏油大道变成了弯弯曲曲的碎石小路,颠得宋戚野屁股生疼。

但那的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仍旧风尘仆仆地往前行驶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士经过几番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停在了半山腰上的一座农家小院外,宋戚野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周筱竹弯着腰从车里钻出来,付了钱便径直进了小院。

他有一刹那的迟疑,转而又豁然开朗,在心里猜想,那小院一定是周筱竹的家,并且暗喜终于可以见到周筱竹的父母了。她从不愿意在他面前过多的提及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可这却是他最想了解的一部分。

等的士掉头走远之后,宋戚野将机车停放在一棵大青树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小院大门是敞开着的,他将头探进去想先观察观察,却看见四个四五岁岁的孩子正围成一圈坐在院子的土地上,不知在玩什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亦乐乎。

这场景颠覆了他的猜想,所以他一惊,弄出了动静,然后本来专心致志玩耍的孩子们都寻声看向了他,看见有陌生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第一反应当然是大喊,宋戚野看见他们张嘴要喊便立刻跳了起来,比着“噓”的手势拼命的朝他们摆手,一脸的恐慌。

而后有人端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盆从屋里走了出来,是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她站在台阶上笑着对坐在地上的孩子们喊到:“怎么又坐地上了?刚给你们换的衣服…快起来,待会儿被你们妈妈知道了又得挨骂!”

孩子们听了便纷纷站了起来。

这让宋戚野一头雾水,这里看上去不像是周筱竹的家,那么,这是什么地方呢?

中年妇女走后,四个孩子便朝宋戚野围了过来,睁着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才有一个小女孩弱弱的开口问道:“叔叔,你是谁呀?”

宋戚野看了看他们,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于是蹲下身,将自认为最亲切最迷人的笑容挂在了脸上,说道:“怎么能叫叔叔呢?我还是哥哥呢!叫哥哥听到没?”

四个小孩子不懂反抗,便服服贴贴地叫他哥哥,看上去年龄稍大点儿的一小男孩还存有几分防范意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来找妈妈的吗?我帮你叫她…”

宋戚野听了忙摆手:“不是不是,额…我是来陪你们玩儿的,你们在玩儿什么呢?能带我一个吗?”

然后不等小男孩回答另外三个小伙伴便欣然同意了。

他们将宋戚野带到院子一角,兴高采烈地指给他看:“你瞧,这儿有一个蚂蚁的家,里面住着很多很多小蚂蚁呢!”

宋戚野跟着蹲下身,心想小孩儿的世界真是单纯,一窝蚂蚁就让他们觉得无比神奇。

一名稍小点的男孩捡来一根小木棍,准备用它捣蚁巢,宋戚野见了,忙制止:“哎呀,怎么能伤害小动物呢,这是它们的家,你把它们的家捣没了它们就没地方去啦!多可怜啊!”小男孩听了一脸委屈:“我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嘛…”

宋戚野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说:“但也不能因为你的好奇心而伤害别人呀!”转而看向另外三个小孩“你们说对吗?”

另三个小孩都一致点头,于是宋戚野便从小男孩手里拿过小木棍,将其扔向一边,又苦口婆心地开导道:“就算是小小的蚂蚁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是小生命,我们虽然是人,但上天让我们活着并不是为了剥夺其他生命的,你要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那不怪你,因为你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也无法阻止,但是呢,你如果故意去伤害它们的话,就是你不乖没爱心,这样的小孩圣诞老人是不会送礼物给他的,懂么?”

听了他的话,较大点儿的男孩马上反驳道:“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都是骗人的!”

“谁说的?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收到过圣诞老人的礼物。为什么呢?因为他不相信圣诞老人,一点不可爱!”

男孩听了便没再说话,看上去最小的小女孩拉了拉宋戚野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小玲从来没有伤害过小动物,为什么圣诞老人还是不给我送礼物呢?”

宋戚野看向她,心不由疼了一下,他将她轻轻拉入怀里,笑着回答:“因为,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善良可爱的小朋友,圣诞老人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呀,而且,其实有很多小朋友比你们更需要圣诞老人的礼物,因为他们可能没有妈妈的疼爱,失去了爸爸的保护,或者没有健康的身体,圣诞老人会优先选择他们,像小玲这样乖巧又可爱的小朋友嘛,圣诞老人肯定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

“哥哥,你有收到过圣诞老人的礼物吗?”

宋戚野被这个问题噎住,抬头看见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只好挠了挠头,撒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谎:“当然!我爱学习,每次都考第一名。讲卫生,从来不在地上打滚,也从不乱扔垃圾乱吐口水。有爱心,不会伤害任何小朋友或者小动物。又孝顺,会给爸妈捶捶背呀洗洗脚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从不闯祸,从不挑食,也从不哭闹发脾气,所以圣诞老人很喜欢我呢,给我送过很厚很厚的一本书,里面有很多很多故事。后来我长大了,圣诞老人就跟我说“小朋友,你已经长大了,可以挣钱自己买礼物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需要礼物的小朋友,我不能再来看你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圣诞老人了。”话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太假,但他们却深信不疑,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本身就单纯得像张白纸,竟然问道:“那你有没有哭?”

宋戚野抹了一把汗

为了维护孩子心中的那份童真,只好咬咬牙继续认真地胡扯:“当然不能哭!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谈,而且把礼物送给更需要的人不是更好么?做人要大度嘛!”

然后为了让他们别再问下去,他又看向身旁较大的男孩,迅速转移话题,问道:“话说,你叫什么?几岁啦?”

男孩歪着脑袋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开心地回道:“我叫小跃,跳跃的跃,今年七岁了。”

然后另外三小孩都纷纷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飞飞,今年五岁了”

“我叫小川,我快满六岁了。“

一直被宋戚野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抬头望了望宋戚野,正准备开口便被宋戚野抢先了一步:“我知道,你叫小玲对不对?几岁啦?”

小跃一副大哥哥的样子替她回答道“小玲还小呢,还没四岁呢!”

宋戚野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得好像自己多大似的,你不也才七岁嘛!”

小玲嘟着小嘴附和道:“就是!”然后抬头看着宋戚野,很认真地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宋戚野嘴里质疑着:“是吗?”心里却已经笑得下巴都快变形了。

小川看着他,轻声问:“那你叫什么呢?”

宋戚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一字一句地回答:“我呢,叫宋戚野,你们可以叫我戚野哥哥啊、哥哥啊、或者帅哥哥也行,随便。”然后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而问道:“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当然算啦!”

“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刚刚是不是进来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姐姐呀?”

“你说竹姐姐么?她就在里面呢。”

“她经常来这儿吗?

“嗯,几乎每星期都会来的,会给我们带糖果,还会教我们画画,竹姐姐画画可好啦,妈妈说她不当画家很可惜呢!”

“是吗?那你们喜欢她吗?”

“当然啦,竹姐姐对我们很好的!”孩子们目露欣喜,纷纷点头。

宋戚野扭头看向一旁的木制屋子,门半开着,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

对于这些孩子和这个院子,他依旧是一头雾水。

他正准备再问点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扇门被缓缓打开了,他看过去,一名身穿布衣,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从门内走了出来。

小玲便小声说:“雨姐姐虽然看不见但是从来不会从台阶上掉下来的。”

宋戚野听了,将视线定格在她的眼睛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却那么空洞无神,让人不由有些惋惜。

而后,他看见她缓缓转过身,牵住了一只纤细的手,下一秒,周筱竹便出现在宋戚野的视线里。宋戚野一见是周筱竹,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将手从小雨手里抽出来,然后一只手紧紧地捏住裙子,一只手在空气中胡乱地摸索着,眼睛被系上了一块黑布。

宋戚野正准备问,便听见小跃说:“竹姐姐又在陪雨姐姐练习走路了,每次我都会担心她从台阶上摔下来…”

宋戚野又马上将视线移向台阶,几乎半米高的房基只在中间砌有三级将近一米宽的台阶,稍不注意,便会掉下来。

因为担心,宋戚野悄悄往前挪了几步。

然后听见屋内传来温和的女声:“小心点儿,别又摔着了!”

小雨便笑着回应:“放心吧!有我看着呢!”

宋戚野在心里抓狂,你自己都什么都看不见,怎么看着她?!

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往前走,走到台阶旁,想要在她跌倒时第一时间接住她。

他用眼睛死死盯着周筱竹的双脚,她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剧烈地跳一下,当她走到台阶前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生怕自己没能及时接住她。

还好她成功地踩在了台阶中间,一阶一阶缓地缓走下来,到最后时没站稳扭了一下,宋戚野上前差点一把抱住了她。

周筱竹最终还是站在了院子较为宽广的土地上,依旧保持着一手紧捏裙子,一手在空气中摸索的姿势,想要继续往前走。

宋戚野轻轻舒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拧巴成一团的心情,然后上前轻轻握住了她伸在空气中的手。

周筱竹愣了愣,有一刹那的诧异,随后伸手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他,她在重见光明时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宋戚野见她看见自己非但不高兴反而一脸震惊,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满的问道:“怎么了?”

周筱竹抬头看着她,有些慌乱,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的,只准你来就不准我来吗?”

“不是,可是…”

“你在干嘛?为什么要蒙上自己的眼睛?很无聊吗?”

这问题让周筱竹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一旁的小雨,随后又像以往一样淡淡地说:“只是想尝试一下而已。”

她的平淡令宋戚野有些生气,大声嚷嚷道:“就不能尝试点别的非尝试这个?很危险耶知不知道!而且你看那台阶这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周筱竹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雨闻声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轻声问:“竹姐姐,是你的朋友来了么?”

周筱竹笑了笑,牵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只见过几次。”

把宋戚野气得直跺脚:“什么叫只见过几次?!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好不好?而且那天晚上还一起过夜了不是么,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

然后周筱竹便不敢说话了。

小雨捂着嘴巴笑了起来,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位看上去非常亲和的阿姨,她笑着站在台阶上,轻声责怪道:“筱竹,男朋友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看把人家委屈的!”

小玲拉了拉宋戚野的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笑得十分可爱:“哦~原来帅哥哥是竹姐姐的男朋友呀!”

宋戚野一把将她抱起来,美得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怎么样,很般配吧?“

周筱竹看了看他,也懒得反驳,于是扶着小雨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宋戚野见她不理他,又大声埋怨:“喂,抽小猪,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周筱竹依旧没有理睬他,他只好叹口气,换上一副明媚的笑脸,抱着小玲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台阶将周筱竹挤开,向阿姨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宋戚野,您叫我戚野就好!”

阿姨轻轻握住宋戚野的手,笑容柔和,她看向一旁的周筱竹,不由夸赞道:“别说,筱竹眼光真不错,看这戚野又高又帅又阳光的…”

周筱竹无奈地笑了笑,忙打断她:“青姨,你千万别夸他,他会得意忘形的。”

青姨含笑盯着她,追问道:“这样说的话,真是男朋友呀?”

周筱竹听了忙摆手否认:“怎么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宋戚野看着此时的她,突然有些出神。

总是被满满的忧愁与悲伤压得喘不过气的她,此时与这些人在一起,应该是轻松自在的,至少,她肯与人来往,肯开口说更多的话,这样多好。

青姨见宋戚野在看着周筱竹发呆,便一边从他手里抱过小玲,一边温柔说:“怎么能一直赖在哥哥怀里呢?”然后对小跃、小川和飞飞招招手,说:“快来,跟妈妈去看看姐姐们的饺子包得怎么样啦!”三小孩便蹦蹦跳跳地跟着她进了最左边的屋子,小雨也跟了去,只剩下宋戚野和周筱竹还站在原地。

周筱竹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转身也打算走,却被宋戚野一把抓住,他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厉声说:“臭小猪你这个大骗子,明明说要上课来着,竟然偷偷跑到这儿来了,还背着我不让我知道!”

周筱竹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说:“幸好我英明,否则今儿又要被你甩得远远的了!”

周筱竹拿他没办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见你鬼鬼祟祟的钻进的士,所以就一路尾随过来啰,看看你究竟要干什么!”

“哦,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周筱竹淡淡地说,说完抽出自己的手往厨房走去,宋戚野又死皮赖脸地跟上,有些孩子气地笑:“不要,我得看着你!”

周筱竹在心里暗想,真该多等一会儿再出校门,怎么就被他看见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关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既然他愿意留就留着吧。

宋戚野跟着周筱竹一同进了厨房,即使是白天,厨房依旧有些昏暗,却不难看清厨房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人头,宋戚野在心里暗自数了一遍,包饺子的两人人,生火的一人,一边玩耍的四人再加上小雨,一共有八个孩子,除了小跃小川和飞飞以外,其余的都是女孩子,这场面让宋戚野不由惊呆了。

小玲一见宋戚野便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青姨一边擀着饺皮儿一边向几个十来岁大的女孩介绍道:“这位是戚野哥哥,竹姐姐的朋友,快叫人。”

三名女孩便都甜甜的叫了一声“戚野哥哥”,弄得宋戚野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戚野走上前,看见桌上一排一排整整齐齐摆放在报纸上的饺子,不由称赞道:“哇~包得真好看,比我妈包的强多啦!”转而问一旁正在认真包饺子的小女孩:“真的是你包的吗?你多大啦?”

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回答:“十二岁。”

宋戚野又再次惊叹:“哇噻!才十二岁竟然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女孩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对面的短发女孩,不免骄傲地说:“圆圆才十岁,包得比我还好呢!”

宋戚野听了,笑道:“你们都好厉害,不如也教教我吧,等我学会了也好把你们竹姐姐养胖点儿。”

青姨听了也附和:“筱竹是该多吃点,看她瘦的!”

周筱竹站在一旁看着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自来熟光芒的宋戚野,他搬了个凳子坐在两个女孩中间,俨然一副要学包饺子的架势,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周筱竹笑了笑,拿起塑料桶去后院的井里打水,再将水倒进厨房的大石缸里,供饮用和做饭,傍晚还会用大锅烧水,让孩子们洗热水澡。

待宋戚野终于完整地包好一个饺子准备向周筱竹炫耀时,抬头却看见她正往大石缸里倒水,吓得立马起身走到她面前,紧皱着眉头问道:“这样的重活儿怎么不叫我?就知道逞强!”

周筱竹看着他,没有说话,青姨却忙起身走了过来,轻声责怪着:“傻孩子,这样的活儿怎么能让你干呢!乖,快去看圆圆她们包饺子去,青姨来。”

周筱竹听了忙摆手:“不行,小雨说你前些天腰病又犯了,你不能再做这样的重活了!”

宋戚野看了看青姨又看了看周筱竹,不由翻了个白眼不满地问道:“这么大个男人在这儿站着是当摆设用的吗?”转而笑着拍了拍青姨的背,轻声说:“青姨,让我来搞定吧,你去看着孩子们。”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拿起桶拉着周筱竹走出了厨房。

一边跟着周筱竹往后院走,一边独自生闷气,最后实在忍不住,朝着周筱竹的背影大声喊:“抽小猪,你是不把我当男人看还是觉得我不够强壮?怎么就觉得你瞧不起我呢?”

周筱竹转身看了看他,见他一脸认真便不由笑出声来。

这让宋戚野更加生气了,快步上前用手轻轻敲了敲周筱竹的额头,气急败坏:“你干嘛笑?真瞧不起我呀?!”

周筱竹笑而不语,转过身继续往水井走去,然后听见宋戚野在身后怒吼一声:“你等着瞧!”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强壮可靠的男子汉,宋戚野一手一桶水,马不停蹄地将大石缸装得满满的,怕被周筱竹嘲笑,他连粗气都不敢喘,还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微笑。

水装满没一会儿,便又见周筱竹拿着大大的斧头走了出去,他忙跟上抢过她手里的斧头,不免又埋怨道:“怎么又不叫我?”

周筱竹一边往前走,一边淡淡地回答:“你会跟来的。”

宋戚野撇了撇嘴用鼻冷“哼”了一声,心里却变得舒坦起来。

前院一角堆了一大堆木柴,要把它劈碎了抱进厨房,宋戚野看着那堆柴,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站在一旁的周筱竹,摆了摆手,轻声说:“站我身后去,别待会儿木渣子飞起来伤到你。”

周筱竹便听话地往后挪了挪。她看着宋戚野正在挥舞斧头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他变了,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这种变化让人不由心安。

柴劈好了一些,周筱竹便上前准备将其抱进厨房,宋戚野又连忙制止:“别动,待会儿我来吧,看你细皮嫩肉的,划伤了怎么办…”

周筱竹扭头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在保护她,就像爸爸一样。

此刻她看着他,突然很想念曾经疼爱她呵护她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爸爸,可她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那么,他呢?

周筱竹抬头看向正散发着金光的太阳,突然说:“戚野,阳光很刺眼…”

宋戚野扭头看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以为然地笑着回答:“闭上眼不就好了。”

周筱竹因此豁然开朗,喃喃自语着:“是啊,我不能控制阳光,但我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不是么?”

宋戚野听了便忍不住笑话她:“什么跟什么啊!”

然后,那位穿着朴素的阿姨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从另一扇门走了出来,看见正坐在地上玩耍的小跃和飞飞,笑道:“你看你们又在地上蹭,婶婶刚把你们的破衣服缝补好,以后小妹妹可不能学你们!”说完看向周筱竹,对她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怀里的孩子便先哭了起来,她又忙去哄孩子:“哦哦,乖不哭,婶婶带你找妈妈去。”说着就抱着孩子进了厨房。

宋戚野见她进了厨房,不由低声惊叹道:“哇…青姨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啊?这简直就是一支超生游击队啊!”

周筱竹瞪了他一眼,轻声提醒:“别乱说话。”然后顿了顿,又看向在屋前台阶上玩耍的两个孩子,说:“他们都是孤儿,是心地善良的青姨和达叔收养了他们…”

宋戚野听了,心不由疼了一下。他看了看周筱竹,又看了看屋子,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劈柴。

“青姨年轻时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女大学生,后来却爱上了在街边卖小吃的达叔,因为达叔没什么文化而且是聋哑人,青姨的父母千方百计阻挠他们在一起,所以青姨便跟着达叔私奔了。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女儿在六岁时出车祸离开了,从那时候起,青姨和达叔便开始收养无依无靠的流浪儿童或者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让他们有衣服穿,有热饭吃有暖床睡,还教他们读书认字,白天达叔去街边摆摊赚钱,青姨就在家里照料孩子们…孙婶怀里的孩子就是达叔捡回来的…”周筱竹说。

宋戚野停下手里的斧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这么多孩子单靠青姨和达叔怎么照顾得过来呢?”

“孩子们都很乖的,而且也会有善良的人经常来帮忙照看。”

“包括你么?”

“你也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地儿的?”

“之前青姨带圆圆去城里,圆圆突发哮喘,我帮忙送进了医院,然后帮忙送她们回来。”

“然后就经常来了?”

“嗯”

“真想不到,我们筱竹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宋戚野看着她,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笑得很开心。

周筱竹见他大汗淋漓,忙拿出纸巾来为他擦了擦,再看向一旁,木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于是说:“不劈了,够了。”

宋戚野这才如释重罪般放下手里的斧子,自己给自己捶了几下胳膊,便去捡起地上劈好的木柴抱进厨房里。

周筱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稍稍觉得不可思议,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宋少爷,竟然也有可靠的时候,并且没有一句怨言,这反倒让周筱竹有些不习惯。

中午吃完了饭,周筱竹便开始教孩子们画画。她将画纸铺在两张饭桌拼成的大桌子上,用水彩一笔一笔认真地画着,宋戚野与孩子们围成一圈趴在桌子上仔细地望着。

很快,一朵栩栩如生的粉色荷花便完好无缺地展现在了大家眼前,宋戚野见了,不禁连声惊叹道“抽小猪,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自己会画画?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我一定不相信这是你画的…”

周筱竹从他手中拿过画纸,没有说话。

她会画,只是,不愿画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孩子,她想,她可能不会再握起画笔了。

周筱竹用胶带将自己画的荷花轻轻贴在墙上,对着孩子们柔声说道:“今天的作业就是这朵荷花,规矩照旧,谁画得最好就会得到一份小礼物哦!”

然后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叠画纸,浅浅地笑着:“上次的作业是一棵大树,竹姐姐刚刚看了,大家画得都不错,其中,飞飞画得最好,所以竹姐姐今天的小礼物要送给飞飞。”说完,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不倒翁。她一边将不倒翁递给飞飞,一边轻声说着:“不倒翁是这世上最坚强最勇敢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它都永远不会倒下,所以,飞飞也一定要像它一样,做一个坚强的孩子,好吗?”

“嗯!“飞飞接过礼物,那笑容天真无邪,叫人舒心。

小玲奶声奶气地撒娇道:“竹姐姐,你能告诉我下次的小礼物是什么吗?小玲好想知道…”

周筱竹顿了顿,回答:“这个,竹姐姐还没有想好呢…”

小玲听了,低下头稍稍有些失望。宋戚野便从兜里拿出了来之前在精品店买的黑天使,在孩子们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个怎么样?本来是打算送给你们竹姐姐的,现在就当拿出来赞助啰!”

孩子们见了精致的黑天使,既惊奇又兴奋,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很是喜欢。

最终,宋戚野将黑天使递给了周筱竹,对孩子们说:“把它先交给你们竹姐姐保管,下次她来检查了你们的作业,谁画得最好就送给谁,所以现在你们要认真画画知道吗?”

周筱竹接过黑天使,抬头时看见宋戚野的笑脸,此时一脸柔和的他,已经没有了从前暴躁的影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变得这样有耐心了。

周筱竹将洁白干净的画纸一张一张分发给孩子们,一边发一边叮嘱:“画画的时候要静下心来,不能三心二意的,还有,不能让水彩染到衣服上,也不能乱涂乱画浪费纸张,不过可以多画几次,画到满意为止。”

宋戚野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向孤言寡语的周筱竹竟然也有唠叨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听她说那么多的话。

难道,只是不想和自己说吗?

这样一想,宋戚野就又不高兴了。

小玲轻轻地扯了扯宋戚野的衣角,小声问道:“帅哥哥,你可以教我画吗?”

宋戚野将目光从周筱竹身上挪开,看着眼前的小小女孩,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抱歉地笑:“哥哥不会画荷花耶…”

“那你会画什么呢?”

“额…哥哥只会画小鸡。”

“那哥哥给我画一只小鸡好不好?”

看着小玲那双盛满期待的大眼睛,宋戚野突然在心里暗自后悔,叫你小时候不好好学…这下可惨了,又要在筱竹这儿丢人了…

但又不忍拒绝,只好叹一口气硬着头皮接过小玲手里的黄色彩笔,故意藏着掖着的在白色画纸上胡乱地勾勒着简单的线条,先是一个潦草的2再一笔一笔地添画,画上鸡冠、鸡脚和眼睛,不用几秒钟,一只看似是小鸡的东西便被印在了纸上。

小玲见了便开心地笑,轻声说:“这是小鸡宝宝,哥哥再给它画一个鸡妈妈和鸡爸爸好不好?”

宋戚野一脸得意地笑:“好!”

随后又照葫芦画瓢画出两只稍微大点的鸡宝宝,将鸡妈妈的鸡冠鸡脚添成红色,鸡爸爸的鸡冠鸡脚添成黑色,就此蒙混过关。

小玲又说:“鸡宝宝没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很孤独的…”

宋戚野便笑,问道:“小玲想要几个哥哥姐姐呢?”

“要七个!”

“哇,那么多呀?”

“嗯!”

“那好吧,哥哥给你画上去。”

说完又埋头画出七只大同小异的鸡宝宝,宋戚野看着那些蹩脚的小鸡,连自己都忍不住要笑,但小玲拿在手里,却如获珍宝,开心得不得了,竟还向大家得意地炫耀道:“哥哥姐姐你们看,这是帅哥哥给我画的小鸡,里面有鸡爸爸鸡妈妈,还有鸡宝宝,雨姐姐是这个,飞飞哥哥是这个,我是这个…”

周筱竹听了,走过来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小玲手里的画,宋戚野知道躲不了,干脆把头扭向一边假装不在意,心里确却是急迫想要挖个洞钻进去。

小玲天真无邪,问周筱竹:“竹姐姐,帅哥哥画得很好吧?”

周筱竹忍俊不禁,说道:“嗯…很好。”

宋戚野听了更加不好意思,微微用眼角看她,见她正在看着自己笑,那笑容真实而纯粹,他还从未见她这样笑过,于是也顾不得羞涩,回过头来傻傻地望着她。

他突然觉得,周筱竹本该是快乐的,可她的快乐,却被掩埋在深深的悲伤里,那些悲伤不知来自何处,仿佛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宋戚野想帮她,却不知该从何帮起。她的过去她不愿提起,他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他怕自己会不小心推开她。

宋戚野突然觉得有些闷,于是起身,悄然无息地走出了屋子,在院子四周随便走了走,然后就地坐在院子外的墙角,想要静一静。

自从再次遇到她之后,他总有种不安的直觉,那直觉再三提醒着他,她只是一阵清风,他握不住她留不住她也追赶不上她。他觉得有朝一日她会再次离开,所以惶恐不安。

宋戚野轻轻叹了一口气,仰头将视线定格在高处的树桠上,那儿有阳光如丝如缕的洒下来,给人以片刻的安宁。

随后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扭头望去,便看见周筱竹正站在门前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他,心里又泛起了一股暖流。

“在找我吗?”他轻声问,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即使在阴暗处也显得耀耀生辉。

周筱竹转身看见他的脸,突然有些怯步。犹豫了片刻还是向他走了过来,和他并肩坐在地上,许久才问:“怎么了?”

他笑了笑,回答:“没有,出来打了个电话,这里安静又凉快,一坐下就不想起了。”

周筱竹看了看她,没有再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再次沉默了起来。

她的沉默让宋戚野不知所措,忙胡乱地找着话题:“飞飞好像很有画画天赋,你可得好好培养他,我真是没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从小就什么都画不出来,不能怪我…”

见他一脸无辜,周筱竹便笑了,说:“下次,别再画小鸡了,好丑…”

宋戚野看着她笑,有些喜出望外,假装生气道:“噢~你刚刚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夸我画得好呢,怎么现在又翻脸了,为人师表这样口是心非怕是有失师德吧?”

周筱竹却停住了笑,答非所问道:“戚野,我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你。”

宋戚野看着她的侧脸,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我也是,我也看见了另外一个你,筱竹,真希望你一直这样…”

周筱竹打断了他,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宋戚野顿了顿,随后露出一脸笑:“当然喜欢,青姨待人很好,孩子们也很可爱,最主要的是饺子很好吃。”

周筱竹又再次将视线投向远方,像是失了神,许久才低低地说:“我已经厌倦了城市的是非和纷扰,而这里安静、祥和,远离那些凡尘俗事,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这样活着,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

她这样的伤感让宋戚野不由心疼,于是伸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说:“那么,我带你离开好不好,远离城市的喧哗和浮躁,去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周筱竹回过头来,看见他无比认真的眼神,突然笑了,那笑里,却掺杂了太多的无奈与苦楚:“戚野,谁都无法挣脱世俗的捆绑,包括你和我。”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让他有些生气,问道:“还没有试过,怎么就说不行?”

“那么,舍弃你的生活,舍弃你的家人,你真的做得到么?”

宋戚野听后愣住了,他还没有想过自己的离开会给家人带去怎样的痛苦,他只是自私的想要和她在一起,不管去哪里。

他想要告诉她,没关系,家里还有哥哥,他会照顾好父母。可还未开口,便又听见她说:“况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它可以让我舍弃一切…”可能,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挣脱凡尘俗事的束缚了。

“我可以帮你…”宋戚野忙说,此刻,他突然有很强烈的预感,好像,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会有什么事情浮出水面了。

可她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决绝,语气平淡,她说:“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她又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别处,“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做…”

宋戚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些话就像是一团糯米,梗在他的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难受极了。

周筱竹看着他逐渐暗淡的双眼,那一刻才突然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身上竟也埋上了悲伤的种子,那种子无影无形,却在不知不觉间萌芽、疯长,将他原本的明朗和张扬一点点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伤感与忧愁。

那么戚野,这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的出现吗?

周筱竹将目光移向天边,那儿有一只鸟儿挥翅飞过,一眨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戚野…”

她轻声唤他。

宋戚野扭头看向她,可她却咬了咬下唇,什么都没说。

有脚步声传来,宋戚野寻声看去,便看见小雨手握盲杖走出了大门,于是问道:“小雨,要去哪儿?”

小雨听见了声音,稍稍侧脸笑着回答:“噢,戚野哥哥,前些天下大雨好像把电线烧坏了,妈妈让我去请村里的刘伯来看看。”

宋戚野看了看一旁的周筱竹,而后起身一边拍着裤子上的尘土,一边说:“我陪你去吧,反正也没事儿。”

却被小雨拒绝了:“不用的,村里的路我熟悉着呢,就让我自己去吧!”

宋戚野还准备说什么,被周筱竹挡了回去,她也起身,走到小雨面前,轻声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儿,慢慢走没关系…”

小雨笑着点头,然后沿着路缓缓走远了。

宋戚野看着小雨的背影,轻声埋怨道:“你还真放心…”

周筱竹看了看他,眼神淡漠,说:“她必须自立自强,因为没有人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宋戚野听了,稍稍一怔。她又说:“这是小雨说的。”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院子。

小书正捧着一本书,在院子一角借助大树的阴凉讲童话故事,其他年纪较小的孩子们围着她坐在凉席上,听得津津有味,周筱竹走了过去,站在孩子们身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可宋戚野一进来便扰了这份清静。他大声嚷嚷着:“都什么年代了还听童话故事呢?能不能玩儿点别的呀?”

年纪较小的孩子们都喜欢他,跟着附和道:“好啊!那帅哥哥想玩点什么呢?”

宋戚野想了想,笑道:“玩音乐怎么样?虽然画画哥哥没你们竹姐姐厉害,但说到音乐嘛,哥哥可拿手得很啊,不管是哪种乐器,我就没有不会使的!”

孩子们一边开心地笑,一边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当然真啦,骗你们又没糖吃!不然这样,你们去把家里有的乐器找出来,哥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音乐鬼才!”宋戚野说,说完还不忘向周筱竹挑了挑眉以示得意。可当孩子们将一把有些陈旧的二胡抱到他面前时,他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就傻眼了,恨不得把刚刚自己说出去的话统统收回来咬碎吞进肚子里。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宋戚野也只好僵硬地笑着,硬着头皮接过了那把二胡。

小跃还不忘叮嘱:“帅哥哥你可要轻点,这是爸爸最喜欢的东西呢,可别弄坏了…”

令宋戚野更加哭笑不得。

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们爸爸就只有这一件乐器吗?”

看到孩子们点头,他只好强装镇定,先瞪着眼睛认真地琢磨,再皱着眉头胡乱地拉锯,发出了一阵又一阵令人烦乱的噪音,使得孩子们纷纷捂住了耳朵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小玲更是童言无忌:“帅哥哥,你拉得好难听!”

这回丢脸可丢大发了!

周筱竹看着这样窘迫的宋戚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偷偷对小书说了一句悄悄话,小书听了便起身跑进了屋。

她看了看已经把头埋得很低的宋戚野,轻声对孩子们说:“如果戚野哥哥告诉你们他其实还不会拉二胡,你们一定不会嘲笑他的对不对?因为二胡学起来很难,他还没有完全学会呢。”

飞飞放开捂着耳朵的手,大声回答:“是呀是呀,雨姐姐学了很久都还没有学会呢!”

宋戚野抬头看了看周筱竹,知道有台阶可以下,是该认错的时候了,于是挠了挠一头金发,放下二胡态度诚恳的说:“是哥哥的错,其实二胡哥哥还没学会呢,等学会了一定拉给你们听,好不好?”

孩子们倒是通情达理,谁都没有去计较他所夸下的海口,笑得天真无邪。

周筱竹看了看神色间有些沮丧的宋戚野,又说:“竹姐姐可以做证,你们帅哥哥除了不会拉二胡,别的乐器他都会。”话刚说完,小书便跑了过来,将手里的口琴递给宋戚野,然后对着他笑。

宋戚野接过口琴,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他将二胡交给小书,迅速忘了刚才的窘境,兴奋得像个孩子:“这个我会,这个我会!不如你们点曲,我吹给你们听,什么都可以!”然后还不等孩子们说话便迫不及待地吹奏了起来,是一曲“葫芦娃”,响亮又美妙的音乐使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沉醉其中。

周筱竹听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圆圆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柴堆上,与这边的热闹格格不入,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心事重重得像个小大人,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周筱竹走近圆圆,她低着头,两根手指不停地绕啊绕,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周筱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道:“怎么了圆圆?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呢?”

圆圆抬头看了看周筱竹,而后摇了摇头,再次埋下了头。

这令周筱竹稍稍有些不安,追问道:“怎么不开心呢?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对不对?可以告诉竹姐姐吗?”

圆圆咬了咬嘴唇,然后便有眼泪落了下来,她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终于开口说:“竹姐姐,妈妈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这几天总是叹气,今早我还看见她在屋里哭…”

圆圆最心细,大人们的一举一动她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这也正是令周筱竹心疼的地方。她轻轻地抱了抱她的肩膀,柔声安抚着:“圆圆真懂事,没关系,大人们的事情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转而看向宋戚野那边,又说:“你去找小书她们玩好不好?姐姐去看看你们妈妈…”

圆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说:“那你给妈妈讲个笑话,让她开心开心好不好?”

周筱竹用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嗯,竹姐姐知道了,你快去和他们一起玩吧。”

然后看着她走向人群才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台阶,进了屋。

青姨正坐在床边埋着头做着针线活,做得很认真,看来确实有心事,以至于连周筱竹进来都没有察觉。

周筱竹走近,拿起放在一旁桌上的布娃娃,是用废布手工缝制的,虽然有些粗糙却显得很可爱。

周筱竹用手轻轻碰了碰布偶的小耳朵,不禁笑道:“真可爱…”

青姨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周筱竹时愣了一秒,随后露出一脸和蔼的笑容,语气轻柔:“哎呀,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呢?”

周筱竹笑了笑,从青姨手里接过一件黄色的小小衣服,又说:“青姨的手真巧,连这都会做…”

“再过些日子就是小玲的生日了,这小布偶就是我给她的生日礼物。”青姨说,说完朝窗外看了看,又说:“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儿呢?戚野这孩子真不错,高高帅帅又多才多艺,最主要的是青姨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说完拉过周筱竹的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你告诉青姨,喜欢他么?”

面对青姨突如其来的提问,周筱竹先是一愣,随后轻轻摇头,一字一句地答道:“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我喜欢的人,他叫顾扬天。”

我喜欢的人,他叫顾扬天。

这句话,曾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

如今,她却真真切切地说出来了。

见青姨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周筱竹又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圆圆告诉我今早看见你哭过,因为担心你所以她一直闷闷不乐的。青姨,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青姨听了苦涩一笑:“圆圆最细心,也最敏感…”说着将周筱竹拉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脸愁容,又说:“不瞒你说,房东的母亲得了胃癌,急着用钱,所以打算把这院子卖掉。我知道他们难啊,他们夫妇两一向心善,平时对我们很是照顾,收去的房租也大部分都用在了孩子们身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定不愿难为我们,可家里这么多孩子,想要找个安身之所哪有那么容易啊…”

“房子卖出去了吗?”周筱竹问。

“还没有,不过昨天有人来看房了。我和你达叔这几天都在找房子,但没找到合适的,房东夫妇倒是好说话,但他们急需用钱,咱可不能耽误了救人,也不愿意让他们觉得为难,所以寻思着先随便找个地儿尽快搬出去,以后再慢慢做打算。”

看着青姨一脸愁容,周筱竹的心情也很沉重,但她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轻声安慰着:“一定会有办法的,别担心…”可是这句话,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沉默了一会儿,青姨又反过来开导她:“青姨和你说这些你可别有什么负担,相信车到山前自有路,我们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周筱竹轻轻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说话。

她也开始因此而闷闷不乐,直到宋戚野带她离开了小院,她坐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服,仰头任由风吹乱她的头发,方才觉得稍稍舒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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