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松院上了抄手游廊,走了有一刻钟就到了二门口。二人就在那里登车,出门而去。
功勋世家用的马车普遍比较低调,外观是黑漆平顶,一批枣红马拉着,也不见是什么名贵品种。
马车内部就比外面有看头多了,绡纱的窗帘品相不错,织锦坐垫的绣花里搀着金丝银线,车里一角还放了个冰桶,六月初,京城已经这么热了呢。
看来寿安公府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穷嘛。
车内空间狭窄,二人行头厚重,加上天热气闷、空气稀薄。
花盼盼和周裴隽不约而同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安安分分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大眼瞪小眼,井水不犯河水。毕竟穿上这身面圣的行头费了很多事儿,打架弄乱了怪麻烦的。
顶着一大堆珠翠,花盼盼只能梗着脖子尽量减少发髻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抖动,根本来不及去顾忌周裴隽似有若无有一下没一下飘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本以为就这样子一路摇晃到目的地,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走神儿了。
出嫁之前忙着一路奔逃,被抓回来绑上车之后,花盼盼对周家也是做过一番了解的。
周家还是很热闹的,可惜寿安公世子太过“光彩夺目”,相比较之下,人们很少还有兴趣注意到寿安公这个奇葩的国舅爷。
据说寿安公自小就文不成、武不就、庶务更不通,连赌钱都赌不赢。
原配姜氏,也就是花盼盼的正牌婆婆在时,曾经让寿安公府有点起色,不至于拖皇后娘娘的后腿,姜氏一去,寿安公府就又打回原型了。
不过这位寿安公运气极好,说他运气好,那是因为但凡家里还有第二个儿子,他恐怕,哦不,铁定会被挤兑得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周家人丁一直不望,到了寿安公这里,已经是第七代单传,且代代都很平庸。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开国以来每一次乱局都没他们家什么事儿。
公爹庸碌糊涂,婆婆又是继室,周裴隽是长子且是世子,下面三个庶弟也没什么很出色的传言,婆婆亲生的那个小叔子也才五岁。
花盼盼本以为,这样子的寿安公府,她花盼盼横着走是没问题的了,可是,从早上问安的情况来看,毕竟也是功勋世家,水还是挺深的。
公爹寿安公明显厌恶世子周裴隽,婆婆又是个爱演并且自我感觉很会演的表演狂,其他家庭成员没有见到,暂且不做评价。
“到了。”周裴隽低沉的嗓音将花盼盼从快要睡着的状态一下子叫醒,就像是将墙角的那一桶冰兜头倒在花盼盼身上一个效果。
花盼盼回过神儿,就见周裴隽已经起身撩起车帘跳下车,那姿态叫一个风流倜傥,就好像和她多呆一会儿就要死了一样,而此刻他可以下车去则如半夜幽会佳人一般惬意。
哼,奶奶个熊!
花盼盼也起身撩开晃动的车帘,见周裴隽已经站在车子三尺开外的地方背着身,丝毫没有扶她一把的打算。
花盼盼在心里撇撇嘴,老娘才不稀罕。
于是,优雅端庄地迈着步子在湛泸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莲步轻移在周裴隽身后半步的地方站定,低声道,“世子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声音低回婉转,如山间潺潺而流的溪水,周裴隽听着却悚然一惊,不由得转脸看看自己身后站的是不是那母夜叉。
这一看,又吓了一跳,明明鼻子眼睛嘴巴脸盘儿没有丝毫出入,身上嚣张跋扈的戾气却收敛得不见踪影了。
此刻的花盼盼大方、端庄、娴静、严肃,俨然就是京里寻常世家的大家闺秀模样,这娘们儿怎么装的?竟然似模似样。
“哼!”周裴隽轻嗤一声,抬脚进了宫门。
花盼盼在心里也“哼”了一声,面上不显,暗暗下了结论,此人尚欠修理。
皇上身边的林公公在宫门口接他们,却没有将二人领去养心殿,而是直接送到皇后娘娘居住的景仁宫。
林公公一路上恭贺了一番,然后道,皇上前儿夜里批折子着了点儿风寒。
花盼盼暗自蹙了蹙眉,好你个风寒。
是大同前线的形势不好,还是皇上另有打算了呢?
花盼盼一路低头看着周裴隽的后脚跟走路,连那些侍卫穿着的漂亮明光甲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皇后身边的崔姑姑在宫门口迎,互相打了招呼,林公公告辞而去,周裴隽和花盼盼进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行礼谢恩。
皇后娘娘端坐在凤座之上,激动得掉下眼泪,“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嘿!花盼盼暗自腹诽,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周皇后和莫氏一对姑嫂都是表演狂。
花盼盼小时候常常出入宫闱,那时候的六宫之主是住在坤宁宫的陈皇后,那时候周皇后还在嫔位,所以花盼盼与之并不相熟。
余光瞥了一下周裴隽,他还是如面对他亲爹一般低着头,一副很拘束的样子,搭腔也不搭在点子上。
周皇后叹了半天周裴隽的生母,没什么可叹的了,又拉了花盼盼到身边来一通夸。
花盼盼一头雾水,周皇后虽然是皇家的人,却在周家保留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周裴隽院子里还有几房姨娘,其中有的本是打算说给周裴隽做正妻的,却被皇后娘娘一句话由妻变成妾。
按说皇后娘娘在他们两个小辈面前做什么戏啊?除非……
花盼盼心尖尖一凛,难道是做给她看的?
果不其然,皇后娘娘将花盼盼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狠夸了一遍之后,终于扯到了一个比较临近的话题。
“长公主还好吗?”长公主就是指花盼盼的亲娘,今上胞姐,皇后娘娘的大姑子,柔佳长公主。
“母亲很好,谢皇后娘娘挂心。”这种场合,用套话回答总没有错。
皇后娘娘听了就叹了一口气,“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西北战事吃紧,你又这个节骨眼远嫁到了京城……”
往后的一个半时辰,皇后娘娘把西北的情况事无巨细问了个遍。
花盼盼只好打起精神,把能说的好好说,不能说的打太极,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这西北一战对花家的意义非同小可,皇后娘娘八成是刚得了把菜刀就怀疑这刀刃儿不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