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立刻会意噤声,跟在花盼盼身后拾级而上,翻过这座小丘,再穿过杏林就到了玉琼院。
山上种满了各种常青的树木,所以即使到了冬天也可以从皑皑白雪的缝隙间窥见点点绿意不过现在还是深秋,细细的风从绿叶之间穿梭,透着凉意。
花木掩映间,花盼盼确定附近没有人,轻声开口,“你有话问我?”
寒月快走两步,在花盼盼耳边道,“小姐,咱们这次闯这么大祸,郭妈妈又要教训我了。”
是啊,毕竟是把四少奶奶打了一顿,四少奶奶回去怎么可能不宣扬,夫人怎么可能不问罪?
花盼盼则嘿嘿笑了,拍了拍寒月的肩膀,“难道你没有察觉,咱们就要身处绝境了。”
“绝境?”寒月被这个词震惊到了,猛地抬头看向花盼盼,小姐大病初愈,哪里来的绝境?
花盼盼则道,“父亲到大同已经月余,仍然没有半点进展,按照京中那帮言官的习惯,差不多这几日,就会有弹劾的奏章递上去了。”
“哼!”寒月听见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些个文人只会在京城叫嚣,寒月的曾祖父,就是这么栽的,她恐怕也听说过。
花盼盼却没有寒月那么剧烈的情绪波动,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武将在前线洒血,文臣在后方拆台的事情自古就有,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文治武功,无所不能,可我倒是看过很多人,他们见了鸡血眼睛都能绿了。”
“哈哈哈……”寒月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她也见到过,“人都没杀过,还敢指点江山。”
寒月的笑声也勾起了花盼盼的回忆,她忽然想起寒月为什么笑,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书生都心比天高,目光短浅,诸葛孔明在出山之前恐怕就没杀过人,但是,朝中那些文官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们只关心参了谁,战果如何而已。
在前线没有作为的主将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只要参倒了他,就算是死也可以名垂青史了。
当然,这个主将分量越高越好,在这大周朝,恐怕没有人比她的父亲花大将军更加有资格成为那帮子言官的口中之肉了。
预测好即将发生的事情,花盼盼又言归正传,“本来只要父亲在皇上忍耐的极限之内让战况有所进展,是不成问题的。”
她叹了口气,无比惆怅似的,“可惜偏偏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那个传闻。”
寒月震惊,那个传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我有了什么不测,都是因为世子爷把我给克死了。”
“什么?”寒月惊呼,她从来没想过,京城里会有人敢要她家小姐的命。
“小姐,要不要进宫找皇后娘娘!”
回到了玉琼院,龙雀给她出主意。
花盼盼四仰八叉躺在抱厦的罗汉床上,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日里还好,现在……不行。”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和她谈判的筹码。”
是啊,这个当口,皇后娘娘又不是傻子,她也在观望,如果花大将军凯旋归来,估计钦天监第二天就能拿出个八字相合的结果来辟谣,如果花大将军铩羽而归,皇后娘娘恐怕会是第一个利用这个谣言将花盼盼除掉。
没有用的棋子,当然要尽早放弃。
“会是谁这么缺德散布这样的谣言?”赤霄都绷不住了,湛泸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花盼盼,也是非常关心的样子。
“当然是希望我早点消失的人。”
花盼盼望着屋顶的承尘,除了笑也没什么表情可摆,让她哭的话,这种关头,还是杀了她吧。
软弱都是一时的,她花盼盼要是整天只记得哭哭啼啼,也活不到现在。
寒月还想再问,却听花盼盼道,“郭妈妈帮我通知孟姨娘,明日起恢复晨昏定省。”
“是,小姐。”郭妈妈撩了帘子出去传话,这样隆重的话还是郭妈妈来传比较好。
花盼盼双脚翘在罗汉床的床帏上,毫无形象地抖啊抖。
今日教训了秦氏,还是在倒影楼那么打眼的地方,府里很快就能传遍,这样一来,像这样子收人挑唆的小角色应该就能暂时震慑住。
等大同那边捷报传来,皇后娘娘出面帮助,一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了。
要是噩耗……花盼盼抓起矮几上的葡萄送进嘴里,她身为花氏女,自然要与父母兄弟同生共死。
只是,她能有那个幸运,把幕后的人逼到台前来吗?
“湛泸,你要记得,最近啊,咱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防火防盗防毒药。”
抱厦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士气低落,她们都明白,千日防贼是最累的事情。
“都没吃饭啊!”
花盼盼听着没声音,一咕噜做起来,握紧拳头喊,“都听到没有!”
湛泸四人互看了一眼,各自暗中气沉丹田。
“听到了!”
如果说,你没听过狮子吼,那大概就是这么气势磅礴,如果你听过了狮子吼,这就是一群母狮子。
第二天,就听到了秦氏病倒的消息,但出乎意料的,秦氏没有把花盼盼恐吓她的事情,告到夫人那里去。
凭着花盼盼去青松院请安的时候对各位公公婆婆弟弟弟妹的观察,她了解到他们明显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花盼盼在众人的眼中自动变化成了怪物,毒蛇,苍蝇,等等生物。
好吧,她需要一些可怕的外衣,求之不得。
七月是鬼月,不宜搬迁,花盼盼索性赖在院子里养病,姨娘们还没搬回来,每日一大早要走一炷香的路程到玉琼院来给花盼盼问安。
怎么办啊,她需要有人来见证她是个活蹦乱跳的人。
怕是觉得她之前的手段太直接,太暴力,没有人敢怠慢。
花盼盼看着她们香汗挥洒的样子,总是很有负罪感,想着自己是为了保命才这么折腾她们,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对她们好一些。
在这样淡薄而清新的负罪感中,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很快。
八月初一,花盼盼一早起来,如往日一般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枪法,感觉身体终于恢复了从前的舒畅有力,心情也好了许多。
带着湛泸她们将屋里的箱笼都搬出屋子,放在院子里摊开晒了,午后整了箱笼,直接搬去了清荷轩。
周裴隽的东西,她则没管,直接全都交给了绕梁和独幽,让她们全权处理。
对了,花盼盼这才想起来,周裴隽去哪儿了?
依稀记得,她病着的某一天,在自己床前看见他来着,后来他去哪儿了?
想不起来了,花盼盼又笑自己多事,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关她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足尖轻轻一点,就跳上了那梨树的树梢,摘下了那只琉璃的风铃。
又轻轻一跃,就稳稳地落地,拎着风铃自顾自往后花园去。
完全忘记了是自己执意把世子爷赶走的。
要是世子爷看到她这一颠儿、一颠儿的步态,肯定要气得跳脚,骂她是这个没良心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