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老夫人不止一次的传人叫您了,该走了。”
白源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很有点白司令的军阀派头:“滚滚滚,告诉传令的人我很快就去,叫他少罗嗦。”
穆里打小跟着白源生当奴才,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利索的退下了。
白源生转过头马上就是一脸的嘻嘻哈哈,梅洛轻却敛了眉头:“就算你不走我也要动身了,白老夫人的寿辰谁敢耽搁?你是白家人迟到了最多挨顿骂,可现下我爹和大哥都不在家,梅家就要靠我撑面子,迟到了是要让人笑话的。”
白源生暗地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说不情愿,还是下了床穿上裤子,即刻就整出了一副人模狗样来。
“你打理好自己就不管我了?”
白源生走到床的另一边,声音里带着怨气,手上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怎么不管你了,你这人真没良心,我天天净绕着你打转,我奶都骂了我好几回了。”
梅洛轻倚着他穿戴好了一身,又靠着他休息了一会儿,才攒足了底气能流畅的说话:“你越大越不是人啦,天天找我都把我往床上带,胡闹。”
白源生心想真正胡闹的你还没见过呢,要不是你那病歪歪的身子,小爷何必忍得这么辛苦。
穆里见自家主子终于携着梅家二爷出来了,放松般的舒了口气,又低声吩咐司机:“等会开快点。”
末了又不放心的补充一句:“也要稳,梅二爷若是被颠的吐了,那还不如迟到的好。”自家主子要闹起来可没人顶的住。
司机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要稳还是要快,刚想多问两句,白源生已经上了车,大眼睛一瞪,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凶狠:“发什么愣啊,出发!”
白源生是白家的少爷,白司令的独子,上头有十一个姐姐,全是姨娘生的。白夫人十几岁嫁给白司令,三十几岁终于憋出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可把白司令高兴疯了。可惜的是,白夫人没多久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了,连儿子的满月酒都没吃上。白司令唯有跟这夫人是有真感情的,心灰意冷之余,对这儿子也有点迁怒,总觉得是他耗尽了夫人的精气。白源生也不怎么在意父亲,从小由白老夫人养大,长得自然是宽肩长腿仪表堂堂,除了脾气坏点派头大点人傲气了点游手好闲了点,至少没有发展成什么恶少,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相比之下,梅洛轻就显得没那么有气势了。首先梅家虽然也是赫赫有名的贵族,可自从在上上代出了个大赌鬼,把金山银山愣是败得个七七八八,梅家再想维持威望就有点艰难了。梅洛轻的父亲现在也就做点生意,自然是比不得白家这样有钱有军队的大户。再者这梅家老二梅洛轻是天津卫里有了名的病公子,虽瞧着还是很矜贵优雅的,可精神头着实不足,才十九岁就动不动的气喘咳嗽,总让人疑心是不是染了肺病,不由得要躲远点。
车里有司机有穆里,白源生却不动声色地动手动脚,显是把旁人都当了瞎子,直到惹得梅若轻有些气急败坏了才肯住手。
梅若轻努力平复着呼吸,心里恨恨地直发狠——他算是看出来啦!白源生这个变态坯子,越是稀奇古怪人多的地方就越来劲,等父亲哥哥回来了,自己非要去别院躲他个十天半个月的,让他找不到人,活该他急得跳脚才好。
白源生这边看心上人不打算搭理他了,也不痴缠,懒懒的同穆里说话:“老太太这次请的又是夏柳风?”
“老夫人最近是格外看重夏老板的。”
白源生很轻蔑的看向窗外,嘴里嘟嘟囔囔:“什么夏老板,李王八玩剩了的东西!这些戏子就没有一个正经货,我一定要记得提醒奶奶,这种东西就连手脚大概都不怎么干净,最好打发的远远的,省的染上什么脏病也未可知。”
白源生同梅洛轻一下车,就遇上了李玉涛——也就是白小爷口中的李王八。
“白兄,梅贤弟。”李玉涛留着个长辫子,身上却是一身的西装,再加上少年纵欲常年胡闹,如今落得个青白面色泡肿眼,在一向以貌取人的白源生心中,自然是可笑的王八样。
“老李啊。”白源生很是敷衍的点了点头,拉着梅洛轻就往府里头走。梅洛轻是很会做人的,转过头抱歉的笑了笑,满脸的温和良善。
李玉涛自然是不会,也不敢跟白源生计较的,只是瞅着眉目描画的梅洛轻,啧啧了两声,想起其胞弟在床上的光景,两张神似的美人脸一重叠,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在脑海中把梅洛轻也给狠狠地操弄了一遍,浑身上下不禁过电般的舒爽了一下。
梅洛轻也不知怎的心里一动,站住了:“我是不是该着人寻一下洛景?虽说他答应了我今天准时赴宴,可保不准他忘了日期什么的。”
白源生急着去安抚大概有些着急了的的奶奶,也是觉得他和梅洛轻两人若总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这么成双出对的也不叫回事儿,便随手招了两个听差的派给梅洛轻,叮嘱他不要自己四处寻找累坏了身子,这才带着穆里脚步生风地奔去老夫人的房间。
白源生这人有个奇怪的特点,虽说看上去是在正常的迈步子走路,可不知为何走得特别的快,双脚也不见怎么捣持就行走如飞,老夫人门口的丫鬟是新来的,刚远远地看见了白源生要通报,话音未落少爷人便进了屋,委实被吓了一跳。
“奶奶,爹爹。”白源生给两位长辈各自请了安,便寻了凳子坐下来。
“白源生,今天来的客人很多,我怕会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你要随身带着穆里。”
白源生略有不耐的咂咂嘴:“老爹,别说是不太平的时候,就是夜里睡觉我都是带着穆里的,你怕什么。”
白司令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嗯,我也就是寒暄一下,没什么真要叮嘱你的意思。”
白老夫人听这父子俩的话说得都不怎么成体统,可瞧着白家父子面无异色,也就不好说什么。
不过睡觉都带着穆里么……这话可说的让她有点心里一动——她瞥了眼穆里——一个又高又瘦的黑小子,站在白源生的身后就像是一堵墙,又黑又板正,无甚趣味,想必自家眼高于顶的孙子也不会感兴趣,随即放了心。
祖孙三代闲扯了一会,很快就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冷了场,各自安静下来。白源生有些惦记梅洛轻,便想溜:“爹爹,奶奶,外头客人多,几个姨娘怕是招呼不过来,我去搭把手吧。”
白司令很痛快的挥了挥手:“少扯淡,你能有这耐心?我知道你是出去贪玩——你不是很想念袁禄么?我这次专门把他带回来了,就在书房,你去见见他吧。还有穆里,你师父可是常常念叨你个黑小子。”
白源生心中一喜,胡乱应了一声便阔步向外走去。
白家家大业大,觊觎的人不少,危险指数也就很高,所以出门都有武师傍身。袁禄是白司令大半辈子的随侍兼保镖,跟着白司令一起长大,如今人是老了,情谊仍在,还是白司令的左右手和贴身随侍,只是不用再帮他挡子弹了。
白源生是很喜欢这个可亲的大哥哥的——这么说或许岔了辈分,可谁叫袁禄永远是一副温和白净的模样,就像个大哥哥一样。再看自家父亲,明明与人家是同岁,肚子也挺出来了,腿也有点瘸,成天手杖离不得身,人还是很精神的,可是着实不如年轻时那样的风流倜傥了。
白源生想着能见到大哥哥了,心里一阵兴奋,居然还有心情逗一逗低着头沉默的穆里:“哎,想你师父了吧?”
袁禄是穆里的师父,啥都教——杀人的功夫,伺候主子的功夫,帮主子做事的功夫,挡子弹的功夫——总之旨在把穆里调教成跟他一样令人顺心的随侍,好跟着白源生。
穆里心里很高兴,为了不破坏自己的心情,他不打算理会白源生的逗弄,很敷衍的点了点头。
虽然一直知道穆里很无趣,白源生还是很失望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嫉妒。他想,就凭我的本事,难道没有资格得个像大哥哥那样有趣和蔼又有本事的随侍么?难道我不如父亲?
不过这事儿他也是想想就算,虽然从小不止一次的想过,但都是想想就算。
因为讲良心话,除了无趣,穆里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优点了。
远远地看见了人,白源生一下子丢掉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狂奔着像个炮筒一样冲了过去:“大哥哥!”
袁禄有个两三年没见白源生了,见他长得那么高了还是孩子心性,心湖免不住一阵阵荡漾开来。一边暗骂自己娘们儿气,一边稳稳地接住了炮筒:“少爷,你可真孩子气。”
“我在大哥哥面前还要什么脸面。”白源生越说越来劲,还在别人怀里蹭了蹭。
“这倒是实话。”袁禄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穆里的脑袋:“黑小子,你怎么永远是个小光头?”
穆里心里其实很嫉妒少爷能一头扎进师傅的怀里,看起来就很舒服,表面上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少爷说这样方便找我,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我的头。”
袁禄听了这样的回答,一面笑一面把白源生的脸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少爷,你自己知道梳个摩登头,就不让我徒弟好看?”
白源生很不满地白了穆里一眼,又对着袁禄很无辜的摊开手:“他又不说他不喜欢这个发型——他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
拽着袁禄的手到了大厅,直到有了外人来来往往,白源生才放了手,想起了梅洛轻。
梅家少爷与白家少爷交好,所以梅家的位置很靠前,白源生一眼就能瞄到眉尖蹙起的梅洛轻,极力克制自己拥上去再吧唧两口的欲望:“洛轻宝贝。”
梅洛轻愁得不行,很不想跟白源生打情骂俏:“洛景真没来,烦死我了。”
白源生满不在乎地抓了把桌上的瓜子,边磕边说:“不是我说,你们家那三公子,来了更好,没来也没什么所谓,没他招蜂引蝶的我家这宴席还清净一些。”
梅洛轻平日最记恨别人说弟弟的不好,虽说他知道别人说的都是实话,可还是怒由心生:“白源生,管好你的嘴。”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多派点人满城地找你家宝贝弟弟,好不?”白源生冲穆里使了个眼色,又磕出个瓜子仁喂进梅洛轻的嘴里,声音低沉又温柔:“别生气,我最怕你生气,你知道的。”
“肉麻。”梅洛轻咕哝了一声,还是绷不住脸笑了开来。
白家寿宴开席的时刻就要到了,白源生跟着父亲满脸堆笑地接待大人物时,还不得不担心着梅洛景的下落——该死的小崽子,你哥不舍得揍你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虽然对于梅洛轻的担心焦虑白源生很是不以为然,但也心中有些纳闷:以白家人的本事,怎么还找不到这么个小崽子呢?就算是小崽子又与哪个东西在床上快活着——他望了望大厅,也不对啊,他的几个相好的无论男女全都在这白家大厅里啊,他能去哪快活呢?
算啦,虽名义上他是梅洛轻的弟弟,实际上只比梅洛轻晚来这世上两分钟,算不上是小孩子了,随他去吧。
寿宴开席,白源生很老实地在主位桌上坐着,陪着奶奶看大戏。对于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他实在是听得很烦躁,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戏中人的脸上,意淫那些精致美丽的面孔和身段,才能让他觉出那么一丝丝的乐趣。
直到夏柳风上场,白源生厌恶地转过脸来,想起自己要跟奶奶说的话:“奶奶,这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多接触。”
白老夫人看得很上瘾,并不很在意孙子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白源生看奶奶不甚在意,本想就此算了,但还是忍不住的小声说道:“奶奶,我亲眼见过这人在一大堆公子哥中间被李玉涛亵玩,还吸大烟,搞不好还有什么脏病,你随便看看他的戏也就行了,别真宠上他。”
“哎哎我知道了。”白老夫人笑眯眯的应了孙子一声,接着又目不转睛的看戏去了。
白源生有些气愤的转过了头,穷极无聊地看向戏台,突然瞪大了眼睛,小声却又咬牙切齿地感叹一声:“****。”
台上,站在夏柳风旁边,低眉顺眼的那人,那脸,那身段——他奶奶的,不就是梅家那小崽子嘛!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梅洛轻,后者脸都发青了,恶狠狠地盯着戏台上的人,显是被气大发了。
白源生也有点生气,梅洛景也太胡闹了点,堂堂少爷竟然混在台上做戏子,这可真******——不叫回事儿。
不过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有点可笑。这双胞胎兄弟性格能差异成这样的,实属罕见。一个虽不算古板,可也是循规蹈矩,处处怕给家里丢了面子;一个是放浪形骸,成天花天酒地,是天津卫里有了名的花花公子。
况且,看着翻版梅洛轻穿着戏服娇娇媚媚的笑模样,也是很愉快的嘛!
笑归笑,白源生还是吩咐穆里:“赶快去后台,瞅着空挡把梅洛景给我拽下来。”
穆里愣了:“少爷,梅三爷在哪儿呢?”
“就那个,夏柳风旁边的那个,你看不出来么?”
穆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个浓妆艳抹的家伙是梅三爷,不过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拽哪个就拽哪个好了,他正好懒得去动这个脑子。
本来身为白家的少爷白源生是不能中途离席的,对着白老夫人耳语一番后,白源生才得到了恩准,偷偷地给梅洛轻打了个手势便向外走。
两人到了后台,正看到梅洛景在穆里的看守下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看到他俩走过来后,更是皱起了眉。
梅洛轻快步上前,扬起手就抡了梅洛景一耳光,既清脆又沉重:“混账东西!梅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怎么敢在这么大的场合胡混?!”
梅洛景挨了打也不说话,低着头。
白源生平常只看到了梅洛轻对其弟弟的慈母形象,如今算是开了眼界了:“洛轻你稳一稳,别把自己气坏了。”转过头,白源生也忍不住训斥梅洛景:“洛景,你这次闹的过分了啊。”
梅洛景本来没什么,一听这话仰起头白了他一眼,看到哥哥煞白的脸后又低下头。
“我懒得陪你在外面丢人现眼,你把这些劳什子给我卸了,然后跟我回家,回家了我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是。”
梅洛景很老实的出了房间去卸妆,白源生看着依然是柳眉倒竖的梅洛轻忍不住无声的咧了咧嘴,招来一记白眼:“你笑屁!”
“你看其实我是在笑你,你这么说的话多不好。”
梅洛轻没想到白源生这么油嘴滑舌的,也忍不住笑了。
白源生趁机劝慰道:“得啦得啦,也不是什么大事。穆里算是天天见你们兄弟俩的了,刚刚也愣是没看出来是洛景,旁人就更加看不出来了,不会丢人的。”
梅洛轻现在气已经消了一半了,反而头疼发作,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白源生的肩上:“我还是很担心,阿生,你帮我查一下是哪个混账把洛景带进这个戏班子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做掉他们,省的口舌多多惹出麻烦。”
“我办事你放心,你看你气成这样,今天就留在我家?”白源生凑到人家耳边低声嘀咕,有意挑逗。
“你看我今天有心情陪你胡闹么?”梅洛轻推开他,瞪了他一眼,脸确实红了。
穆里很是看不得自家少爷这发骚的样子,不动声色的背过脸去。
“哥,我好了。”
梅洛轻立时没了好脸色,径自走向门口,见弟弟站着不动,心里很不耐烦他的不懂眼色,轻斥道:“蠢东西,还要我请你不成?跟着人走都不会了?!”
梅洛景不敢嚣张,喏喏地跟着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