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有答话,静静站在一边,顺着玉簪指点的地方看去,几只蚂蚁被露水紧紧裹住,它们在挣扎,可是越挣扎水珠落得越密,滴滴掉在叶尖溅出了细小的水花,直到秋草叶子停止晃动,溺水的蚂蚁全都漂在水涡里打着旋儿,一切才变得平静起来。
“人就像这草尖上的蚂蚁,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溺死,这太阳升得越高越危险”胤禛喃喃道。
玉簪回过神来,将手里逮到了一只蚂蚁轻轻放到地上,看着它飞速爬行逃离虎口,玉簪有些沮丧,原以为很安全的庇护在蚂蚁眼里并不比溺水安全的多。稍停了会儿,直到它消失不见,玉簪才缓缓起身站立起来。
回想起刚才胤禛说的话,不免对道:“草尖的露珠最甜美,映着朝霞分外绚丽,也不怪乎蝼蚁贪婪,人也不是一样?你敢说自己没有贪念吗?”
胤禛神色一凛,眉头上扬说:“人人都有贪念,不独我有,只是把握住度罢了。”话毕,踱步走到鸟笼那边,打开其中的一个笼子,只听叽叽喳喳的画眉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你瞧,这鸟儿也贪恋外面,可是贪念?”胤禛笑笑瞥了一眼玉簪
直听她冷笑一句:“那是鸟儿应该有的自由,你却当成了它的奢望,可惜了这府里的金丝笼子,倒成了罪人”
胤禛冷哼了一句,并不理她。径直走到玉簪面前,抓起她的手腕说:“该给你的都给了,我问心无愧,尽到了为人夫的责任,而你?”
说道这里,胤禛顿了顿嗓子,眼睛直直盯着玉簪,那神情像是能吃了她。突然他猛地将她的手臂重重丢下,推搡着玉簪往后退了好几步,亏得玉簪脚跟稳,要不然非扑倒在地不可。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禀告说:“王爷,宫里来的钱公公在寿僖堂侯着,请王爷过去”胤禛一听,是宫里来的人,立马将玉簪放下,并命人好生照看她,这才急急忙忙出了晴雨亭。
过了几道门廊,这才从北门的偏园赶到寿僖堂这边。见堂上站着的正是乾清宫当差的钱福,忙迎了上去。
“公公今儿得空来雍王府坐坐,实在是难得”胤禛将钱富迎到堂上坐下,又命人沏茶过来,钱富倒是端着身子,拜过胤禛后便坐下,从袖口里轻轻拿出一个字条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一看,喜不自胜又拜了拜钱富。直将那个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说:“公公真是及时,我还为这个正忧心了,不想这么快父皇就下旨了”
钱富喝了口茶水,谄笑着说:“王爷料事如神,时时都算得准。不枉了之前一番心血,这不,皇上近日决定派回京述职的十四贝勒爷回西北议和。和准葛尔打了七年仗,国库空虚,边疆战士也疲惫不堪,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再加上。。”
钱富顿了顿看了胤禛一眼,放下手里的茶盏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皇上近日身子不大好,时常在夜里咳嗽,太医院开的药都不见效,怕是不好”
胤禛一听嘴角微微一颤,立马抱拳说:“父皇洪福齐天,定能躲过此劫难,还望钱公公在御前好生伺候”
钱富起身正色道:“这是自然,王爷不必挂心,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事”说着,俯身抱拳看了胤禛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胤禛送走了钱富,走到寿僖堂旁边的一个侧门那里,只见他用力将门上的一个兽脑按下,侧门重重开启,他便走了进去。
这个侧门是雍王府内的暗门。一般人都不会知道,只有胤禛以及他极为信任的几个门下人可以进去。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策划了那起让八王胤禩再也翻不了身的毙鹰事件。记得康熙五十三年的冬天,他和胤禩还有胤禵,胤祥等众阿哥陪康熙到热河巡猎。热河的十一月空旷料峭,木兰围场秋草萩荻,旌旗烈烈,也是在那里,胤禩和康熙恩断义绝,是的,正是胤禛将原本胤禩献给康熙的海东青中途弄的半死才献上去。
当太监呈上去时,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康熙的笑容也凝固了:胤禩所送来的,竟然是奄奄一息的将死之鹰。
胤禛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觉得可怖,康熙那种眼神,是他不曾见过的。‘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这句话是他听到过的最令人寒心的话,胤禩,他苦笑着回忆起那年在热河发生的死鹰事件,康熙口口声声说着一句‘胤禩乃辛者库贱婢所生’就是这话句话将胤禩打回了原形,胤禩为人谦和,处处温润和善,连江南人士都口口称赞的八贤王就这样在胤禛一手操纵的毙鹰事件中败北,彻底失去了争夺帝位的权力。
今年是康熙六十一年,胤禛苦笑着回忆起以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胤禩啊胤禩,这就是你的失误了。借着你的手干掉了太子,现在的你恐怕正蜷缩在府邸暗自叹息吧,那又怎样?你还是个失败者,在康熙的眼里,你锋芒毕露拉拢朝臣,这就是大忌了,八贤王的帽子正是害了你。
想到这里,胤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推开一道屏风,走到后面的藏书架前,将最显眼的一个珐琅瓶子搬开,只听吱呀一声,书架分成两半,中间露出一个茶室大小的空间。里面陈设简单,最上面摆着一个长桌,上面文房用具齐全。最打眼的便是一个羊脂玉鼻烟壶了,远远看去,白色质地温润生香,熠熠生辉,好不耀眼。
胤禛拿起它,放到鼻尖闻了闻,这是佟佳贵妃生前留给他的,他记得胤祥也有一块。小时候在宫里,他和胤祥要好,经常一块习字读书,一块玩闹,佟佳贵妃就在一旁看着,笑眯眯地摇着团扇,她是那样美丽,坐在黄昏里的紫薇花丛下,吟吟巧笑目光柔柔,这份美好直到今天他依然能触摸到。
“王爷,王爷?”胤禛一愣,方才回过神来。转身一看,来的正是隆科多。
胤禛转过身子拜了拜说:“舅舅,想必你已经知道宫里的情况了吧,这才赶过来的?”
隆科多略微停顿了会儿才说:“是我让钱富过来传信的,我在御前走不开,他今日不当值,就托他来了”
胤禛点点头,又说:“这消息应该可靠吧?只是不知道十四哪日启程?我平日也不敢打听这些,你知道父皇一向是很忌惮这个的”
隆科多压低了声音说:“就在这几日了,那日在东暖阁外面巡视,撞见十四爷从里面出来,遂打听暖阁里值守的宫女,才得知要去西北议和,瞅着日子没有几天了”
胤禛重重叹了口气,沉思了好一阵子才说:“你的意思也是这个?”
隆科多俯身凑到胤禛耳边说:“皇上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胤禛心中微微动了一下,十四阿哥不日即将去西北主持议和事宜,胤禩又避不见人,失了势,剩下的阿哥更是不堪,要么被圈禁,要么像十阿哥,九阿哥一样没能耐,这可是个好时机。说不定好好表现能得到父皇的欢心,进而立为储君。
想到这里,局势忽然明朗起来,胤禛心中一喜,多年苦心孤诣的一切是该要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