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走到中舱一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想到夏练那卧舱外敲门询问,又怕打扰了人家,显得不尊重,于是仍旧回到卧房,看看玉簪早已躺下休息,遂将烛台吹灭,各自躺下,别无他话。
次日,天刚微亮,玉簪便被摇晃的船身惊醒,起身穿好衣服,梳洗一番便出了卧舱,来到船头,见几个船夫仍旧卖力划桨,看看天边的彩霞红彤彤映照在江水里,格外灿烂绮丽,澄江如练,极目四野,唯有这桨声划过朝霞,清脆而灵动。
“姑娘这会子就起来了?怎不多睡会,江上风大浪急,恐受风寒”玉簪转过头一看,原是夏练在身后,见他精神尚佳,格外比平日清爽些,微微笑道:“早间的风确实大些,不过空气倒是很清新怡人,只是不知道这会子走到哪儿?”
夏练道:“怕是快要出扬州境内了,前面就是铜山,过了铜山北上,就是淮安府。”玉簪见前面雾气渐渐散开,远远看去似有一座矮山独立于平平原野。心下暗暗道,可是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才在船中渡过一晚,就觉得时间漫长无聊,好不烦闷。
夏练见她一脸疑虑,便笑着说:“姑娘不必烦恼,这船家可是运河上的老手,你只看见他们依依呀呀满身是汗,可不知脚下船行如梭,转眼就出了扬州府地,待到了淮安一带,航道水深开阔,风浪就小些了,船速更是要加快了,不出多少时日就到了济宁一带,由此北上,便很快可以抵达京城。”
玉簪一听,倒是安慰了不少,遂笑道:“我这急切心情,还望公子不要笑话我的好”夏练道:“我也是急切地很,来金陵已有半年之久,圣上交给我的差事没有办好,如今一路护送你抵京原是皇上抬举我给我脸面抵过之前的罪责,这次到了都中,还不知道有没有脸面觐见皇上,心里没个底啊”话毕,不免长叹一口气
玉簪安慰道:“公子不要忧虑,皇上既然找你一路护送我们抵京自由他的道理,和鹰愁涧你所调查雍王之事并无干系,你想,为何皇上反不问你雍王私自秘密于鹰愁涧组建军队之事,那可是大罪,一旦被查办,雍王可没有回天之力敢和圣上抗衡,还有一件,皇上在热河行宫表面上是避暑休假,可谁不知道皇上在那里染上风寒,加上上年累月积劳成疾,竟一病不起,这是近一年来生的第二次大病了,你想那十四爷靖边劳苦功高,为何三番五次在皇上病重时刻被派到西北御敌打仗,这回病重了才急忙召集他回宫,你想想看,难道皇上真的如同朝中传言要将皇位传与十四爷胤祯吗?”
夏练一听豁然开朗,将前前后后朝中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想了个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派自己过来金陵调查雍王谋反之事原是给四阿哥敲个警钟,让他在朝中好好辅政,一来可以锻炼他的治国能力,二来又怕他暗自筹谋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一旦发现他有谋逆异端,即刻就可以拿这条罪责将他擒拿问罪,想来他的几个皇子,大阿哥因魇胜巫术请杀胤礽被幽禁宗人府至今,八阿哥虽最是聪敏精干,也因和雍王争储位而元气大伤,那个三立为太子的胤礽向来深受皇上宠爱,是皇上最爱赫舍里氏皇后的独子,可生性又暴戾不仁,毫无伊系亲兄友爱之意,加上皇上疑虑渐加深厚,以致终被罢黜幽禁咸安宫之内。
如今急召十四阿哥回宫,恐事出有变,皇帝病情加重也未可知,如今想来,这皇储之位定在雍王和十四爷胤祯之间盘旋不定,他俩原系一母所生,竟不知要闹到什么样子,好久才说:“你可知道宫中德妃和雍王之事?想来手足相残最是残暴无仁,何况还是一个娘生的,真是。。”
玉簪忙问:“你说德妃之事?他不是雍王的生母吗?他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仗着他那能干儿子胤禛在宫中风生水起,执掌风印,虽没有进封皇后,实则和皇后无异。”
夏练笑笑道:“你有所不知,雍王和德妃的关系并不好,你可知道雍王素日很少去德妃宫里走动,不是不想去,实则是德妃不待见而已”
玉簪急问:“为何还有这样的事情,母子感情想来最是深厚的,难道还有母亲不喜欢自个生的这么能干的儿子的道理,你且说来听听”
夏练停顿了片刻,方说道:“雍王也是个可怜的人,自小打娘胎里出来便没有亲娘的照顾疼爱,当年德妃乌雅氏是包衣出生,幸生的美貌被皇上看上,后生了雍王,由于宫中规矩生出低位的德妃便没能亲身抚养雍王长大,而是被抱养给刚痛失儿子的佟佳贵妃抚养长大,令母子长期不能亲近,后来德妃有了十四阿哥便更加偏爱小儿子而和雍王关系日渐疏离冷淡”
玉簪叹道:“原来是这样,哪有自己生的儿子而不爱的道理,有了小儿子就忘了那个大的,我看德妃也是没有一点慈母的样子,都到**人情淡薄,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连亲儿子也不疼爱,真是可怖啊”
夏练轻叹一声,良久才说:“都是可怜的人,你想想,自己生的儿子被他人无端夺走了心里会是什么样的际遇,此儿与自己已没有名分上的任何关系成了人家的儿子,你再是多情多心,他回不到你的身边,况且佟佳贵妃是何等受皇上宠爱,一旦贵为皇后,这皇子之位便是人家的儿子,她不知道雍王会不会恨自己,于是就拼命抚养十四爷长大,将全身心都投在他身上,由于出身低位就只能母以子贵,依靠十四爷这唯一的儿子争得**的地位荣宠了”
玉簪听闻复长叹一声道:“原来竟是这样的,可是同样是儿子,得到的疼爱照顾竟是这样的不同,可你知道后来佟佳贵妃被封为皇后不久就病逝了,当时雍王何等的悲戚,想到养母撒手西归,作为她唯一的儿子,想到日后没有人像佟佳贵妃一样疼爱自己,生母德妃更是不管不问,这时雍王的心里会怎样悲凉无助,你想过没有?”
夏练听后无不感伤,只是一个劲叹道,胤禛啊胤禛,想来你也是那紫禁城内的一个可怜人儿,爹爹屡次试探你的忠心而怀疑猜测,母亲德妃又不关心疼爱,真是可怜可叹。
半晌,两人才从刚才一番哀叹中解脱出来,还是玉簪说道:“你我不必为那四阿哥伤怀了,人家现在忙得可不是这个,这要是十四爷进京了,不知道会怎样了,我想到时候德妃怕是更要纠结痛苦一番了,一面是最疼爱的小儿子,一面是从小未能亲近的大儿子雍王爷,两难啊”
夏练轻蹙眉头道:“这有何难,我瞧那德妃定是偏向十四阿哥,从小带大的儿子,哪能不偏向些,何况十四爷军功卓著,深得皇上宠爱,德妃怕是将宝压在十四爷身上,这雍王城府高深莫测,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亲身儿子到底有多少能耐施展出来,定是将这储位满心希望寄托在十四阿哥身上,方才稳妥”
玉簪笑道:“难道她就不希望雍王争的储位?同样是自己的儿子未免有些偏心吧,这要是以后雍王当了皇帝,还不知她又要怎么巴结呢”
夏练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有力,复道:“那就看这宫中权力变幻吧,这隆科多是佟佳贵妃的亲弟弟,权倾朝野,雍王有了这颗大树护着自然根基深厚无人可撼,而这十四阿哥又得众将士推重,又是德妃皇上器重的儿臣,这两人实力相当,怕是要将这储位争斗白热化,细细想来,皇上眼下也只有这两位可以托付江山,以传后续。”
玉簪浅笑独立船头,摇摇头说:“我看谁当皇上都要的,只是苦了宫中德妃一片冰心了,这要是她心爱的小儿子当了皇上,还不把她高兴死,这要是雍王争得帝位,不知她心里会做如何感想”
夏练哂笑道:“你不免将德妃说的太不堪了吧,我之前在宫中当差,时常跟随皇上身边往永和宫行走,见德妃娘娘仪态端庄,姿容秀丽,待人温和礼貌,说话也柔声细语,定不是如你嘴中那样急功近利,偏私袒护,要是她觊觎后位,早就使出各种手段争夺了,何苦这样无声息活在宫中,面对年复一年平淡无奇的日子挨着”
玉簪轻嘲道:“她不这样又能如何?依她的性子,断不会做出什么扰乱**毒害其他和她有利益冲突的妃嫔,只是一样你可知道,韬光养晦以待时机成熟,现在帝位已然在她两个儿子之间产出,任何一个胜出,他都能稳居太后之位,颐养天年,可是她最希望十四爷胜出,因为和她感情深厚,一旦隆科多推崇的雍王即位,她只能站在佟佳贵妃的阴影下做这个皇太后,你道是哪个更好些?”
夏练不由得暗自喟叹,玉簪这姑娘不仅生的貌美,这一肚子谋略才学是自己比不了的,遂叹道:“还是姑娘解的好,这原是真相我竟看不出来,可是这帝位最终**我们岂能料到,由来皇家之事最是难懂,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更是不得其解了,只能仰天问一句‘可否让百姓过的更安稳些’这才是我们寄托在这场争斗中的最终意义吧”
玉簪点点头,这渐行渐远的夹岸岩石,壁立千仞,崖上间或有几株花树与石缝中求得生存,倒也满树繁盛花开,远远望去好不鲜艳夺目,与这帝位之争没有两样,都是险中求得生存,哪个是对的倒真是个伪命题了。
岩中花树,美丽绚烂的外表下却正经历着穿石般的疼痛,要不是如此,还能这么让人喟叹并为其美丽动容吗?之于权力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