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一惊,只觉得一阵凛冽的寒气与冰冷的锋芒扑面而来。来不及细想,萧棠连忙把头往后一仰,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凉坚硬的马车木板,望着从自己头顶穿插而过的长剑,背后一片粘嗒嗒的湿意。她的反应但凡迟了一点,那把长剑刺中的就应该是她的脖子了。
有人想杀她。萧棠倏地一惊,朝旁边早已经浑身哆嗦、惊恐满面的小桃望了一眼,咬了咬牙,萧棠悄悄的把头上的银簪子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匍匐在坚硬幽凉的马车车壁上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凭着那冰凉的触感便找到了最后的依靠。
这些绝不是为了钱财的山贼,她的马车质朴简单,且只有两个弱质少女,并不是好的下手对象,而且,这也不像是游侠儿们的作风。却不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了。若是为了钱财、美色,她倒有的是办法应对,若是……,想到这儿萧棠眯了眯眼睛,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目光却越发的幽深起来。
小桃呆愣愣的看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的萧棠,一阵慌神后,便也跟着萧棠一起啜泣了起来。刚刚小娘子突然伏在她耳边叫她哭,她有点不明所以,那把寒光凛凛的剑让她惊慌失措,但小娘子一向聪慧多智,虽然不明白萧棠到底想干什么,但小桃还是聪明的照着做了。
微风微微撩起车帘,夕阳的余光射进狭窄阴暗的马车车厢内,只见刚才还祥和宁静的古道如今却被血色所染,弥漫的血腥气息充斥着点点的杀意。两个穿着葛布麻衣,手持青铜利器,看上去健壮粗犷的中年剑客正站在车夫染满了鲜血的尸体旁边,渲染着沉闷而压抑的氛围。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若是求财,取了便是,奈何伤及我等性命?尔乃侠士乎?尔乃盗贼乎?”萧棠边哭着边大叫起来,和小桃紧紧的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仿若一个此时被吓慌了神的闺秀弱质,但眼角的余光却仔细地观察着对面这两个粗犷的剑客,默默地计算着逃跑的可能性和最佳逃跑角度。
萧棠刚一露面,两名剑客便是齐齐一呆,待听到萧棠的质问,对面的两名剑客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个便朝着萧棠瓮声说道:“小娘子勿怪,此事非我等所愿。有愧于娘子,待得清明时某必多烧纸钱来祭拜小娘子。”说完便欲上前,大概是因为面对的只是两个小女子的缘故,两名剑客的警惕性大大放松了。
萧棠心里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是神色不露。这是个讲求风度与名誉的年代,虽然人命轻如草芥、战乱纷扰不断,但人们却崇尚品行高洁之士,行道德伦理之行,重名士风雅之态,连一向崇尚力量的剑客们,在这种社会大潮面前也是以忠信、道义作为标准。她本想通过前面的质问激起这两个剑客的廉耻与恻悯之心,放过她和小桃两个弱女子,却不想根本没有用。
“到底是谁让你们来杀我?我既要死,你们何不让我做个明白鬼?此人出多少金,我亦可矣,你们却是为何对我苦苦相逼。”萧棠望着两名剑客厉声喝道。刚刚回话的剑客看了看同伴,又望了望萧棠充斥着血丝的双眼,言语间颇见踟蹰,大概是对这个美艳的小娘子很有些怜悯与可惜,剑客的规矩一向是“事成之前不易二主”的。
萧棠看着剑客的反应,心理蓦地一凉,刚刚那句话她本就只是试探,并不指望剑客能答应,想不到的是真的有人付重金来请剑客杀了自己。看来此次之事,并不能善了了。
萧棠趁着两名剑客稍一愣神的工夫,回头对着不知已何时来到车辕位置的小桃大声喊道:“快驾马,朝东走。”小桃闻言,抖开握在手上的缰绳,马车便如同离弦的飞剑般奔驰起来。两名剑客齐齐一愣,想不到本以为是弱质闺秀的女子竟会反抗。
其中一名离萧棠近一些的剑客最先回神,脸上满是羞愤的气恼和被骗的屈辱,大吼一声便飞扑上前,快速伸手想把萧棠拽出马车,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十二岁的小娘子而已。一直注视着剑客们反应的萧棠趁这名剑客伸手抓住她的衣襟时,便顺势朝他一靠,右手中的银簪却悄悄扬起,趁机狠狠地刺入了剑客的胸膛。
鲜红色的血带着一股子粘稠的腥味喷溅在萧棠脸上,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萧棠微微松了一口气:“快走,别停下来,我没事”,萧棠冲着有些惊慌失措的小桃厉声大喊,身音嘶哑而尖锐。
马车在盘桓曲折的古道上颠簸前行,摸了摸脸上的血,萧棠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后面提着剑,紧追不舍的另一名剑客。该死,想不到这个剑客却是骑了马的,马车的速度毕竟比不上快马,若是被他追上,她和小桃却是必死无疑了。虽然知道这是乱世,却不想此次才知道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为了活命而杀人,萧棠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无比苦涩。
刚刚她利用剑客对她们两个弱女子轻视的傲慢,兼加她不断问话分散剑客们的注意力,才让小桃偷偷到了车夫的位置。她一向便为自己准备两条后路,若是她能说服剑客们放弃,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许这条路便是自己逃命的生机,事实证明,她的两手准备确实没错。小桃虽然有些惊慌失措,却一一的听从了萧棠的安排,也使这次能够顺利托身,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萧棠皱了皱眉,眉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小桃并不是个驭车好手,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被那马儿赶上。萧棠早在和那两个剑客周旋之际,便已盘算妥当,向东走乃是返回禅云寺的路径,此时虽已傍晚,但因仰慕智云大师的人甚多,前去求见的贵人数不胜数,只要她们能在路上碰见前去禅云寺的贵人车架,便能获救。一般的贵人出行,都是有剑客随从、幕僚之流随行的,到时她大声呼救,必会有自诩圣人君子的贵人出手相助。
萧棠有些着急,焦虑不安的扭动着头,已经很久了,却还是没有遇见一个人,她都能已经听见那马蹄“得得”的声音和那剑士刀剑出鞘的锋利之声了。萧棠有些紧张,她并不想死,虽然生在这个乱世之中,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既然重生一次,她便要珍惜老天的馈赠。她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希望在这个时代活得安逸富足、平安闲适的小女人,一个为了在乱世中活命,有点自私、有点冷漠、有点凉薄的小女人而已,难道老天爷连这点小小的要求也不满足她吗?
一阵清越嘹亮的古筝琴声在这宁静的夕阳余晖里有些突兀,却让快要绝望的萧棠仿佛看见了黑暗中的灯塔,迎来了久旱的甘霖,这个人,能救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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