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细究，海棠迅速走到了放满礼物的南边。大约是一个晚上折腾太久，拿着礼物盒的海棠有些恍惚，才拿起一个，脚一软双腿直接磕在横榻边，生生的跪在地上，被应势倒下的礼物砸了满头。
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感觉，只是愣愣坐在地上好半天，也索性不站起来，靠着横榻，低头看着手中留着的那份。
“贺祝海棠十六岁生日快乐，林言夏。”
……林言夏？
海棠抽出了别在精致盒子上的卡片，借着昏暗的灯光费力的看着，是一条祝福语，字迹苍劲有力，看起来对于书法颇为研究，只是这个名字，海棠并未见过。不过仔细想想，林家十二房，除了守正叔以外，无人姓林，想必便是阿祖的名讳。
……还真是凑巧。
海棠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装打开盒子，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一枝用碧玉裹着黄金雕成的海棠花胸针，拇指宽长，很是精致好看。
难怪说是永开不败。
而在这海棠胸针之下，还压着两份看起来尚未拆封的信，一眼望去，尽管两封信都没有落款，却都题着‘海棠亲启’的四个大字。微微楞了一下，海棠一面将胸针别在了外套领子上，一面小心翼翼的将两份信抽出来，从字迹的褪色情况来看，这两封信恐怕已经保存了很久，纸张已经脆弱到海棠觉得自己指尖只要再稍微用些力，纸张就会碎满一地。
谁给的信？
老实说，自己在族中亲缘冷淡，更何况，如今的这个念头，人们往来都用短信电话，谁还会写信？海棠来回看着信封，确实没有落款，但是一封用的是行草、字迹清秀娟丽，另外一封，用的是瘦金，落笔铁划银钩，看起来应该是两个人。
拿着两份信搜刮遍了记忆好几遍，在确定没找到关于这两份笔迹的记忆后，海棠便当机立断同时撕了信口，先抽出那份行草的，就着昏暗的光线开始读了起来。
“给我最爱的海棠，十六岁生日快乐，希望我的小海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感谢你给予我的第三种爱情。妈妈永远爱你。林羽。”
……是妈妈的信！
海棠差点没跳起来，从小到大，除了一张被某个调皮的孩子浸湿模糊了的全家照，海棠身边完全没有任何来自父母的物件，冷不防来了一封信，尽管不过薄薄的一张纸，海棠觉得仿佛如千斤在手，她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既然这封是妈妈的信，那另外一封……
海棠立刻慌乱的摸索着那封被她随意放在一边的信，不其然，低头看到有信纸的一角从封口掉落，抬头便是‘吾儿海棠’四个字，一瞬间，海棠的眼泪就彪了出来，她几乎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抽出了那封寄自过去的信：
“吾儿海棠，我是汝父，祝吾儿海棠十六岁生日快乐。吾儿勿怕，尽管吾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怕已是黄土一副白骨了，不过在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你正在雨姊的肚子里。自从知道雨姊怀孕，我便总是趴在雨姊肚子上，只可惜吾儿大约太过文静，总是听不得什么动静，雨姊总说我太过心急，三个月的孩子还不会动……”
并非故意，一面因为看到父母的遗物而抽泣哭泣，另外一方面，却因为父亲无比幽默的文笔逗得忍不住破涕而笑。父亲的信琐碎有趣，字里行间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早已知道死期将至的人，尽管从未见过父亲对于母亲的记忆也消散的差不多，不知怎的，读着手中的信，海棠眼前好像总能浮现一个极为生动的画面，一个体弱多病无多时日的男子，却一直叽叽歪歪话唠不止骚/扰他永远面无表情却强大能干妻子的样子。
——父亲他，真是有趣呢。
父亲说了许许多多他的日常生活，还有关于他所结交到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神神鬼鬼，海棠倒是当真没有想到，那些明明毫无生气令人恐惧的鬼怪，在父亲知道的世界里，在父亲的笔下，竟然每一个会哭会笑会生气害怕，就好像是……人类一般。
就比如说父亲一直反复提起的真，就是父亲眼中最好的朋友，尽管素未谋面，看父亲所言，行为处事跟一个小孩一样，性格幼稚有趣，还总喜欢和妈妈吵架。
信不过十页有余，可是海棠还是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尽管信中提起的很多事海棠都无法理解，可是海棠还是很想去感受、去了解父亲所描述的世界，就算是心理安慰也好，海棠总觉得这样她可以更靠近父亲一点。
——这确实是全天下最棒的生日礼物！
“嘭嘭嘭！”
冷不防听到有什么东西用力砸门的声音，海棠忽的惊醒，一抬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睡了过去。正恍恍惚惚脱了外套想要爬到榻上，又是一阵拍窗声，似是雨声，定睛一看，海棠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外面是在下雨没错，可是比起说是狂雨拍窗，倒不如说，不知道何时窗户上竟然爬满了无数人影，是他们不断的用手掌在拼命砸窗，纸糊的窗户看起来随时都要摇摇欲坠。一瞬间，一个晚上惊恐万分的记忆立刻奔涌而来，叔父诡异的笑脸也好、婆婆那青白的脸也好，还有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海棠的记忆里越发鲜明了起来，在把自己吓得背过气之前，海棠火速躺到床上，攒着父母留下来的信，用棉被把自己厚厚实实的裹好，不断的自我安慰，强迫自己不去听外面的风雨鬼声。
……没事的，没事的，还有阿祖在……
海棠伸手就想去摸发间的花儿，可是摸索了好半天，除了抖下几朵桂花瓣，连海棠花的影子都没有。
——“到底是假的，提供的灵力一旦消失了，这花儿可就没了。”
——“不过，小海棠，你安心好了，只要你阿祖我还活一天，这花儿，就可永开不谢。”
……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