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
唐笑端着碗刚凉好的鸡汤快步往左慈院子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碰见的婢子们见到她,少不得都得停下来请个安。
连多一眼都没有施舍于她们,唐笑兀自像阵风似的离开了。
被留在后面的丫鬟们等到唐笑走远了,这才窃窃私语了起来——
“唐笑姑娘果然还是好大的架子!”
“哼,要是你有唐笑姑娘那般漂亮,只怕比她还傲气呢。”
“谁说不是呢。更何况,唐笑姑娘还是左少爷的通房丫鬟呢。”
“何止呀!这都好几年了,左少爷还是独宠她一人呢,旁的丫鬟一个都没收,平日里更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指不定啊,以后左少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结发之妻还及不上这位唐笑姑娘来的得宠呢!”
……
几个小丫鬟们纷纷掩嘴笑了起来,神情中夹杂着艳羡和嫉妒。一路叽叽喳喳着走远了。
唐笑其实并未走远,身后头那群丫鬟“私语”的声音,她听得一字不落。
——若是,主子真的是位“少爷”……那该有多好啊。
——即便,她成不了主子的妻,只要能陪伴在她身边,她便已心满意足了。
唐笑低下头,手指紧紧扣住了文盘的边缘,木屑刺进了她的指甲下的嫩肉中,一阵疼痛。她思绪复杂,连带着眼中也翻搅起了波涛。只是最终还是化作一道轻叹。
终究只是“如果”罢了,只可惜这世上最残忍的亦不过这二字了。
*
“爷,奴婢刚在厨房里给您炖了鸡汤,您也别嫌弃油腻,多少还是喝点儿吧……”
唐笑一手提起裙摆抬脚跨进了书房,只瞧见左慈整个人极懒散地躺在床下的榻上,闭着眼睛呼吸悠长,只是也不知究竟是真睡着了还是假寐着。
唐笑骤然放轻了声音。
窗外有轻风吹进屋里,带着股妖娆的花香,微微拂动了书桌上被纸镇压在底下的宣纸。在纸上晕染开来的墨汁味飘散在空中,有种浅淡的素雅。
唐笑放下手中的文盘,走进书桌,那宣纸上画着的正是窗外开得正盛的一树桃花。浓墨染成的枝干,淡墨渲染出的花瓣,唯有花心处点下了一点朱红。
别样的妖艳。
不过寥寥几笔,唐笑却看得有些痴了。
“阿笑觉得这桃花,与你是否有几分相像?”背后传来慵懒的声音,带着方从酣睡中醒来的几分迷糊。
嘴角一勾,唐笑艳光四射的脸蛋儿上便有了种勾魂夺魄的美。“爷可真是爱说笑,奴婢如何及得上窗外这一树开的正艳的桃花?”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她幽幽叹了口气,眼神似嗔似怨。“这桃花本就招男人喜欢。这旧人嘛,也总不及新人来的俏。”
“爷身边哪里来的新人?不是唯有你这一个‘旧人’吗?更何况你也说了,是招‘男人’喜欢嘛。”一双手臂从后方环上了唐笑纤细的腰肢,肩膀一沉,却是左慈将头搁了上来。“在爷眼里,你这朵不败的罂粟花可比这些娇弱的桃花美多了。”
左慈伸手,懒懒的撩起桌上铺开的那张宣纸,有风吹过,纸上的桃花犹如真的一般微微颤动。
唐笑心中一动,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娇弱”二字上,心里头却想着:她果真如此现实,若是她有一天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是不是……也会轻易地被她抛弃?
左慈今日本就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才提笔画下了窗外的这一树桃花。现如今越看越没什么意思,便想动手将其毁了去。
唐笑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爷若是不想要,便将这幅画赐与奴婢吧?”
“你若喜欢,只管拿去。”
左慈松开手,重新在窗边坐下。左手的手肘撑在窗柩上支着下巴,两只小雀鸟飞上了窗台,黑豆似的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左慈,透着一股简单的可爱。左慈随手从旁边香几上摆着的瓷碗中捞了些鸟食丢出去,看着它们鸣叫着扑棱了几下翅膀。
“爷,今日可是太太的忌日,您可别忘了呢。”唐笑提醒了句。
左慈伸出手去逗弄小雀,它们倒也不怕生,过了会儿便跳上了左慈的手指。
左慈笑起来,“自然不会忘的。过会儿,爷还要去探望探望先生呢。”
一晃眼,时间已然逝去了十五年。
当年才五岁的左慈如今已经二十了,正是男子弱冠的年龄。
只是在外人眼中她向来是男子打扮,无论是丰满的胸部,喉口的喉结,亦或是生为女子而显得有些柔软的脸部轮廓,早已经过巧妙的处理,教人看不出真伪来。
偏她又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浅谈轻笑间最是能勾得女人心。
唐笑有些无奈,心中虽然有些吃味,她是巴不得左慈心里只有她一人的位置的。但好歹还记得清自己的本分,一直乖觉的当着左慈的得力右臂。
至于左慈的左膀,自然是那个如同冰块一般的叶孤鸿了。
十五年了,年纪越大他倒是长得越俊俏,只是他的话越发的少了,整个人的气质也更加的冰冷起来,兼之又将徐老的一身本事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司家也分外的招小姑娘们的喜欢。
只是叶孤鸿除了左慈,甚至连唐笑都不放在眼里,对于唐笑祸国妖姬一般的容貌似乎半点儿都看不上似的,害得唐笑每每见到他都在心里憋了一股火气。
想着想着,唐笑又忍不住拿指甲抠住了衣角,使劲的扭。那个死木头!
左慈一扬手,两只小雀就振翅离开飞向了高空,耳边唯独剩下它们欢快的啾鸣声。
“走吧,咱们去看看太太和先生去。”
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一伸手拿起了桌上已然凉透的茶水一口喝尽。
茶水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残留,挥散不去。冰凉的水顺着食道一路下滑,整个人顿觉一股冰冷。
唐笑赶紧上来夺了她手中的茶盏,嗔怪了几句:“热腾腾的鸡汤不喝,偏要饮这凉透了的茶水,爷是嫌弃奴婢的厨艺不成?”
“怎么会。”左慈顺手拈起唐笑胸前的一缕发丝,浅笑着道:“不过是提提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