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这许多年,前头又有大太太柳氏膝下的贵姐儿做了榜样,四太太李氏自然是对肚子里的这块肉疙瘩万分宝贝的,恨不得整日都含在嘴里,生怕有什么凶险。
今日不过心血来潮去花园子走了两圈,居然撞上这样的事情,李氏一边抱着肚子喊疼,一边在心里恨死了那个给她下套的下作小人!
到底是谁会这么做?正房的柳氏?甘氏、张氏、王氏,或是方氏?还是……三太太何氏?反正,总会是她们其中一个的。
李氏伸长了脖子在床上呻吟,连两侧太阳穴上都绽出了极显眼的青筋。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滴落下去,在床褥上映湿了一大片。
“大夫呢……我的肚子好痛!”
“四太太,您再坚持会儿,大夫马上就到!”佳人扑在李氏床边用绞干的帕子替她擦汗。眼下帕子都湿了好几条了,李氏依旧疼得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房里燃着清淡的松柏香,可这会儿却有股子血腥气息忽然间冒了出来,愈发的浓郁起来。
佳人心里头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氏的下身处,再伸手探进去一摸索,果然是黏糊糊的,有血渗出来了。
这李氏眼看着可是要小产了!佳人惊慌起来,朝着门外头喊道:“来人哪!四太太见血了!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尽瞎嚷嚷什么!”一掀帘子,袭人脸色不佳的进来了,身后倒是跟了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大夫不就来了么,急什么。”说着瞪了眼脸色有些惨白的佳人。
几个丫鬟上前来接替了佳人,放下了幔帐,老大夫隔着条绢子细细替李氏把起脉来。脸色倒是有些难看起来,顺着山羊胡子的手也逐渐的加快了速度,显得有些急躁。
佳人扯了扯袭人的袖子,两个人凑到一边儿说起悄悄话来。佳人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你方才这是怎么了?好大的脾气!对着我也肯放脸色大声儿嚷嚷了?”
袭人同佳人一起在大太太身边服侍了好几年,现如今又一同被指派来服侍有孕的四太太李氏。两人自幼情同姐妹,关系自是极好,平日说话间自是和和气气的。今日袭人冷不丁的对着她不耐烦起来,也不由让佳人心中觉得委屈。
“没什么,方才是我急躁了,妹妹莫怪。”袭人皱了眉头,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她很快又笑起来,对着佳人假意嗔怪了几句:“瞧妹妹方才着急的那副模样,莫不是……觉着李氏真的是咱们主子不成?”
“姐姐这是胡说什么呢!”将擦拭手上血迹的绢子丢在旁边的铜盆里头,看着血迹在水中缓缓漾开。佳人侧头瞧了眼背后还躺在床上大声喊疼的李氏,话里带了丝冷意:“就她李氏,一个小小的姨娘,也配当咱们的主子么?只是太太叮嘱的话,妹妹可是一日都未曾忘记呢,自然是要‘好好’伺候四太太的。”
袭人上下瞧了佳人几遍,见她果真是瞧不大起那李氏的,便又问道:“那妹妹方才白了张脸,喊得那么急切做什么?我还当妹妹真担心这四太太出事儿了呢。”
佳人闻言,不由得红了双颊,“这不是……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么,乍然见这李氏见了血,自然心里头还是有些慌张的。”
也是,她们俩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虽说不是没见过怀孕的女人,但李氏这样子的……还真没碰见过!受到惊吓也是在所难免的。想着想着,袭人就红了脸蛋儿。“妹妹说的也是,是姐姐考虑不周了。”
两人正说着话,浑然不管身后已然痛晕过去的李氏。这时候外头有人喊了声:“大太太来了。”两人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惊讶。然后赶紧收敛了表情迎了上去。
“奴婢袭人(佳人)见过大太太。”柳氏挥了下手,“起来喀。”
“谢太太。”
柳氏在外头主座上坐下了,丫头给她上了杯热茶。隔着碧纱橱,柳氏只听得里头一片混乱,却唯独听不见李氏的声音。“四太太这会儿如何了?大夫可曾说了什么?”
袭人回道:“四太太这会儿已经痛晕过去了,大夫正在替四太太把脉,还没说什么呢。”
柳氏吃了两口茶,这时候碧纱橱被打开了,方才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拎着医箱走了出来。
“大夫,四太太现下如何了?那孩子又是否平安?”瞧了眼柳氏的脸色,琥珀便问了声。
捻了捻胡子,大夫躬身回道:“大太太放心,四太太虽然受了惊胎象有所不稳,但老夫方才施了针,这会儿四太太已经平静下来了。老夫开了药方子,熬汤喝下去再多休息几日便无甚大碍了。只是四太太身子向来孱弱,如今又临近产期了,还是好好安养才是上策,可千万不要再受惊才是。”
呔,说了这么多,那李氏还不是有惊无险、平安的很。她那条小命还真是够硬哪!
柳氏细细听完了大夫的话,便笑着对旁人道:“四妹同她腹中的孩儿都平安无事,还真是万幸!多亏了老天爷保佑呢!”
佳人听得出来柳氏话中并非真的高兴,便也附和了两句:“可不是么,想来是四太太以前积了不少的善缘,如今才让老天爷垂怜了吧。”
这话听在耳里可真是够讽刺的呢!琥珀玳瑁相视一眼,心中对李氏的认识更是下降了几分。原还以为是个巴结着太太的,没想到居然在暗里包藏祸心,以后还是远着些好,免得被拖累了都不知道。
“来人,领这位大夫去账房领银子。再包五百两的‘谢金’给大夫,就当是为四妹同她腹中的孩子谢谢大夫了。”柳氏一张口,外头自有小厮领着大夫离开了。
“大太太,四太太醒了呢!希望能见见大太太。”从里面走出来个丫头,对着柳氏福身之后才低着头转达了李氏的话。
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柳氏眉角微挑,在琥珀玳瑁的搀扶下起身进了屋里。
“妹妹怎的也不多休息会儿?小心孩子要紧哪!”在李氏床边坐下,柳氏摆明了一副贤惠正室的模样,安慰了李氏几句,又对着立在旁边的几个丫鬟言辞敲打了一番。
“大姐……”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迅速地没入了发间。李氏强忍着小腹处隐隐的坠痛,翻身起来跪在床上向柳氏磕头。“大姐,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自打怀孕之后妹妹向来是甚少出院门的,可是那人居然还能做到这般地步,实在令妹妹惊恐啊!妹妹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想要谋害妹妹腹中老爷的孩子,好在这次只是受了惊,并未伤害到这孩子……否则妹妹定然不能原谅自己!”
抚了抚肚子,李氏的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妹妹是个没本事的,也只能窝在院子里不敢出门罢了。可姐姐不同啊,姐姐是这偌大王家正正经经的女主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姐姐不能办到的么?妹妹也希望这孩子能像姐姐膝下的贵姐儿一般健康长大,所以万望姐姐能替妹妹做主,查明那真正的凶手啊!”
说了这么多,又引出贵姐儿,还不就是想要她替她出手吗?柳氏在心里冷哼了声。单凭李氏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过就是做给老爷看罢了,反正李氏不提,她也是要动手清查的。
拍了拍李氏的肩膀,柳氏起身亲自扶了李氏重新躺下,嘴中宽慰道:“妹妹放心,平日的小打小闹也便罢了,如今那起子小人居然敢谋算到老爷的子嗣头上,姐姐是决计不会就此轻轻揭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