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里来,偷偷抬了眼皮子只瞧见五太太甘氏手里拿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巧云正拿了扇子为甘氏扇风呢。
“太太。”素云轻唤了声,过了好一会儿甘氏才放下书,抬头看她。“如何?”
素云走过去打了块热帕子递给甘氏,待到甘氏擦完了手,接过用完的帕子,才轻声说道:“阿玲见着那位带着一大堆的人又出门了,瞧那方向,应该就是表少爷的院子了。”那位,说的自然就是大太太柳氏了。
“恩……是么。”甘氏侧头想了会儿,自己倒先笑了起来。“那位,今日怕是已经被张氏给气坏了吧。”
素云见甘氏心情好,便也笑着接了句:“可不是么,今日瞧大太太那脸色,啧啧,都已经白里透黑了!”
甘氏得意的站起身来,纤细的手指拨弄了几下垂落下来的珠帘,带出一片的叮当脆响。“素云,近几日也没见你用什么好的首饰,那边儿梳妆台上有一支珍珠攒花簪子,你便拿去戴吧。”
素云欣喜若狂,赶忙谢恩去取了那支珍珠簪子别在发髻上。她的脸蛋儿上红通通的,配着粉色的珍珠煞是好看。
甘氏微笑着端详了一番,夸赞道:“还是咱们素云长得好,皮肤又白,配着这珍珠果然不错。”素云羞涩的低下头,却错过了甘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奴婢哪里说得上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呢,这府中谁人不知咱们太太才是最漂亮的!”
脸上的浅笑慢慢淡去,甘氏移开视线盯着香几上插着花儿的花樽,微带了些苦涩道:“女人这一辈子啊,最靠不住的就是这张皮了……红颜易老,等到颜色不再的时候,谁知道那些男人还会不会要你呢……”
素云见说错了话赶忙转移了话题。“所以太太才要想着法儿的抓住老爷的心思。只要得了老爷的宠爱,哪里还会担心以后呢。”
“所以还是太太想了个好法子,还找了李管事来帮忙!给大太太脸上抹了黑,等到老爷知道了,想来必定会和大太太心生嫌隙,到时候便是咱们太太出头邀宠的时候了!”巧云见素云在甘氏面前得了巧,生怕自己被素云比下去,便也不甘寂寞的插了句话。
巧云原想着是要拍拍甘氏的马屁的,谁料到甫一开口,便给自己招了个大麻烦。
还未等巧云露出个讨喜的笑容来,甘氏放下了脸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便已经招呼到了巧云的脸颊上,火辣辣的一下子就打懵了她。
“太、太太……”
“真是个蠢货!你太太我可从未见过什么李管事,本太太今日只不过是看了场戏,懂么!?”甘氏甩了甩有些发红的手掌,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巧云。“若是你不懂,没关系,太太我可以教到你懂为止。”
巧云这才看清楚甘氏脸上极明显的不悦,她偷偷的看了眼对面的素云,却见她只是低着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当下心中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太太,巧云明白了,以后定不会再犯。”额头抵在厚厚的地毯上,明明如今是夏日,巧云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发冷。
“哼。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便给你寻一户人家,再打发出府去算了。”微微眯了眼,甘氏冷冷的勾起唇角。“想来,城那边儿卖猪肉的张屠夫,会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屠夫?是那个喝了酒之后便要打女人的张屠夫?!
前两日才听几个丫鬟小厮说,那张屠夫的老婆因为浑身是伤,看了大夫也没能保住命,就那么去了……留下了两个才五、六岁的女儿。
若是、若是真的被太太指给了那张屠夫,怕是她这辈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虽然只是个丫鬟,偶尔也会脑筋打结、犯个混,但巧云好歹是甘氏身边唯二的一等大丫鬟之一,和普通的粗使婢子们的待遇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若她真的成了张屠夫的婆娘,别说再能用些什么好衣裳、好胭脂了,只怕单是干活儿就能将她给累趴下了!
巧云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起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一下子就流出眼泪珠子来了,她挪动着膝盖跪到了甘氏的面前,两只手拉着甘氏垂在地上的裙摆,哭道:“太太,太太,奴婢错了……是奴婢不会说话,惹恼了太太。是奴婢不对,太太您责罚奴婢吧,您让奴婢在外头跪一个晚上也没关系……求求您,别将奴婢指给那个张屠夫。太太……”
甘氏在梳妆台前坐下,只是一味的欣赏着自己指甲上刚涂上的鲜红的丹寇,仿佛没有听见巧云说的话似的。
狠了狠心,巧云抡起两只手,狠狠地给了自己好几个耳刮子,一张秀气白皙的小脸登时便肿了起来,两边的脸颊上又红又紫,怪可怖的,足见巧云用了多大的力道。
又连着叫了好几声的“太太”,甘氏这才懒洋洋的移过视线瞥了眼巧云。“这一次便算了,以后……你也该知道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别再来见我了,自己收拾了包袱就去那张屠夫的家里吧。”
被甘氏的话吓得脸都白了的巧云晓得甘氏这次算是放过了她,便“砰砰砰”的对着她磕了好几个响头,没一会儿额头上便肿起了一大块。
“谢谢太太恩典……谢谢太太!”
“巧云哪……”甘氏弯下腰,居然伸手亲自去扶了巧云起来,脸上甚至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掸了掸巧云发皱的襦裙,拉过巧云的手,甘氏苦笑着道:“……我的傻丫头呀,从你们跟了我的时候起便该知道,主仆主仆,便是主子和奴才是一体的。我荣,你们才能享富贵;我损,你们也只能跟着我吃苦头。所以啊,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一句都不能再讲了。害了我,便也是连累了你们自己。”
这几句话不仅仅是说给巧云听的,甘氏的眼睛一直盯着站在那边的素云。见两人都喏喏的点了头,甘氏这才满意的停了话题。
“行了,今日你们也都累了,下去休息吧。我这儿也不需要你们伺候着了。还有,巧云也去上点药吧,女孩子家家的,脸上要是留了什么伤痕可就不好看了呢。”
“是,太太,奴婢告退。”
素云和巧云两人低着头福了福身,就像后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似的,急匆匆的就退出门外去了。
甘氏看着两人离开,捞起落在胸前的一把长发用牛角的梳篦轻轻梳顺。她眼神慵懒,嘴角上还带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