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引狼入室
你明知道我是个怀旧的人,你却硬生生地逼着我毁掉关于你的所有回忆。
苏默开着车在前面,季青州开车跟在后面。
麻麻,那个叔叔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小丸子疑惑地朝着麻麻说道。
怎么个奇怪法?苏默倒是没注意她身边这个小家伙的观察能力。
好像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又说不出来,我房轩干爸教过我一个成语的,我忘了,叫什么来着?
欲言又止。
好像就是这个。
欲言又止,搞笑,苏默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就是不知道笑的是自己还是那个男人。
车停在车库,苏默站在小区楼下等着季青州。
季青州找了一处空位把车停下,面无表情地从车里走出来。
这时候,苏默才真正地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看他。
他从黑暗处走来,却给我带来无限的光明。这是苏默看《傲慢与偏见》时的感慨,那个早晨,达西远远地走来,走到伊丽莎白身边,携着身后一大片阳光,明亮而美好。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由远及近的走来,带给他的是刺眼的艳阳还有无尽的晕眩感,天气,实在是太热。
他比以前瘦了,黑了,发型和五年前没多大变化,比五年前略微短了一些,他换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更加成熟,却也更加无趣,他和批量生产的上班族没有多大的差别。现在的他再也不像五年前那样强烈地吸引自己,虽然他还是那样好看,但也只是一种毫无趣味的好看。
季青州在这个烈日下显得有些搞笑,他居然还穿着西装,看着很厚重,如果不是认识他,苏默准以为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谁会在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多衣服?
季先生,您不热么?苏默假装好意地问道。
季青州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淡淡说道,习惯了。
苏默不再言语。
家在六楼,没有电梯,爬着很累。
林晓丽一边爬一边跟小丸子抱怨,抱怨这栋楼实在是太不好了,连电梯都没有。
小丸子无奈地耸耸肩,瞅了一眼苏默,谁让她这个胆小的妈连电梯也不敢坐呢?还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有什么幽闭恐惧症,恐高症,幽闭恐惧症,她这个妈病得可真是不轻。
季青州知道这栋楼,熟悉这栋楼,来过这里若干若干次,这道楼梯爬过无数次,这里是苏默结婚之前的单身公寓,自从看完伍尔夫之后,她一直梦想着有自己的一间屋子,于是花了几个月找到了这一处地方,苏爸苏妈付的首付,她每个月自己还钱,不知道现在钱还清没?
季青州懊恼地摇摇头,他现在不应该考虑这个,而是应该思考为什么她没有住在他们的婚房里,而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那栋房子,当初和爸妈说好了是留给她的。
到了。
小丸子迫不及待地拉着林晓丽进了房间,她要好好给这个班花看看她的藏品,除了书,还有很多樱桃子的公仔,嫉妒死她。
季青州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一进房间他最先看到的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亨利八世,他兴奋地叫了一声它的名字,结果那厮回头对它翻了个白眼,又继续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连这家的狗对他都很不热情,可这只狗当初是他养着的啊!太让人郁闷了。
苏默在一旁看着好笑,也不多说,对着那狗叫一声“猫叔”,那厮便摇着尾巴欢快地奔向女主人,又蹭又跳,好不愉快。
季青州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内心风起云涌,将苏默咒骂了无数若干遍。
季先生,请随便坐吧,喝茶还是咖啡?苏默表现得很有礼貌,很有距离,就像初次见面的人。
白开水。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白开水了,喝饮料可以么?
那就不用了,谢谢。你怎样,我也怎样,季青州在心里暗暗说道。
那季先生您先坐着,我去看一下孩子们。
季青州对着苏默所在的那片空气点点头。
苏默一边走进小丸子的房间,一边暗暗赞扬自己,实在是表现得太好了。
另一处,季青州站起身打量这所房子,它和五年前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五年前的窗帘是蓝色的,五年前的地毯是绿色的,五年前的沙发是红色的,五年前的墙壁是红色,整个房间是一种凌乱的色彩感,那些东西都是他和苏默一起挑的,墙壁是两个人一起粉刷的。
墙壁的某个角落应该还写着什么东西,季青州快步地朝那面墙走去,却被一个很大的书架挡住了,他无法验证那巨大的书架背后是否还有他们当初的记忆。
这里变了,变得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印记,除了那只狗,现在那只狗连名字都改了。
苏默走出来时,季青州正怅然若失地盯着那个大书架。
看着她的侧脸,苏默还是忍不住叹道,果然是我看中的男人,侧脸还是这么帅,哼,人还是那么贱。苏默对季青州表现出的憎恶使得空气压力陡然增大,压迫着季青州。
这时,林晓丽和小丸子从房间走出来,两个小家伙愉快地道别,并相约下次去林晓丽家。
临出门前,季青州对着苏默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说,我还会来找你的。
这句话和顾西辞的那句话一样令人费解。
离开了苏默家,季青州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自说自话着,他说,苏默,要是你知道五年前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对我吗?
他打开车窗,看着他爱恋的城市,轻轻说道,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这轻纱似的言语像雨后的露珠,一下子就被阳光蒸发了,只留一小片淡淡的痕。
季叔叔,你觉得是季默的妈妈好看,还是我阿姨好看?林晓丽奶声奶气地问,一点都不像刚刚和小丸子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
林晓丽的阿姨,也就是林清尧。
当然是你阿姨好看。季青州表现得特别真诚,他特别惧怕孩子,因为他们可以一下子看穿孩子的伪装,在孩子面前,什么都隐藏不了。
晓丽,你见过季默的爸爸吗?
晓丽摇摇头道,季默跟我们说的时候都说她是她妈妈有丝分裂而成的,所以没有爸爸,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季青州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女人真是,那这么说的话,那个孩子,是他的吗?他姓季,她也姓季!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这条道路上行走过无数若干对情侣,而现在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相爱,可能分开,若干年前的一对情侣,季青州和苏默,现在的他们走在各自不同的方向。
傍晚时分,苏默懒懒地坐在阳台上,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很不舒服。
他为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姓季?
他为什么一点也没留意这个孩子长得很像他?
他为什么……
心里有若干的疑问,苏默必须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反复的问,反复的想,伤的是自己。
阳台上的躺椅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将苏默晃回了在西安的那个夏天,那个宁静的夜晚。
那个有着季青州的城市。
麻麻,小丸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下子打断了苏默的回忆。
怎么了?
我们老师让我们星期天每个人准备一个关于爸爸的故事,然后星期一去讲给她听,我该怎么说呢?
苏默皱了皱眉头,心里将那个出题的老师骂了无数遍,然后又开始艰难地思考对策。
要不,我打个电话和你们老师说一下?
小丸子快速地摇摇头,撅起嘴,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我要和大家一样!我也要讲自己的爸爸!
苏默一下子头就大了,心里默默念叨,安全套,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要是当初那什么什么,现在怎么会有这个小鬼!
对了,讲房轩爸爸吧,这个你肯定讲的很厉害,对不对?
小鬼一听愉快地跑走了。
夕阳那抹柔和的光,洒了苏默一身,她整个人晃在回忆里,获得了暂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