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师平头发式,看起来比较浓,也长一些,眉毛很黑,脸上留着浅短的胡须,双眼深沉有神,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性地把手里拿着的东西,课本也好,教案也好,放在嘴里,用牙齿细细地咬着一角。他个头不高,国字脸、五官端正,让人觉得慈善和蔼。上完前两节课,他朝教师宿舍走去。
他的屋子在一楼,到门边的时候刚好看见妻子扶着自行车在开门。他们在同一个师专读的大学,毕业后又都到了这个学校,不久就结婚了,现在两人又同教一个班级,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妻子还担任了班主任。
石向红看到了丈夫,把自行车让给他,说:“买的蒜薹,中午做焖面吃。”说完匆匆走了,后两节是她的课。
石向红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并不是因为她身高很高,她和丈夫站在一起也就是一般高的样子,而是因为她特别瘦,女人本来就显高,她的瘦就更使她显得高挑许多,如果不是她和乔老师一起站在教室,班里的学生都要认为她比乔老师高出半头呢!
上午两门课中间是二十分钟的长课间,第三节上课铃声响过一会儿后,班主任才拿着教案走过来,她身后跟着陈强,在教室门口班主任让陈强站在那儿,直直地瞪着他,照他脸上甩了一耳光。
响亮的一巴掌把所有人都震住了,还在说笑的学生都住了声,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把教案放下,严肃地重申了她对学校和班级纪律的要求,以及对刚开学就有学生打架的愤怒,又警告学生不要给她捣乱,谁不老实就收拾谁。她说话的时候脖子一鼓一息的,像是一个皮囊,说话时气流上升填充,它就鼓起来,声停时气流下去,它又紧贴到脖子上:“有些人像厕所里的蛆一样爬在你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她最后用这一句话做了训话的结尾。脖子随着气流的退下也恢复了常态,眼神却并没有多大改变,她生气的时候和平静的时候眼神都差不多,一样的冷峻。
陈强在她训话的时候一直把头倔强地扭在一边,腥红的脸不知是被巴掌打的还是因为羞愤憋的。
第三节课间他跑去医务室买“红花油”,却见大门紧闭,怏怏而归。回到教室时正好看到刘蓉向教室门口走去,犹豫了一下,跑上去,喊道:“刘蓉?”
刘蓉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几道抓痕,板起脸说:“打架好玩儿吗?”
陈强沉着脸不答话。
刘蓉转身要走,陈强才说:“你能出去,帮我买瓶‘红花油’!”说着,把钱递了过去。
刘蓉叹着气接过钱,说:“以后还打架吗?”
陈强仍是不答。
原来是陈强跟人打篮球,其间为了抢球把一个人撞开,那人说他犯规,他不服气,两人言语不合,吵了起来,最后干脆扭打成一团,有人就到政教处报告政教主任了,主任到操场上时他俩还在打着,于是两人一齐被带到了办公室。陈强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自己却只在脖子上被抓了几道。政教主任让人喊了两个班的班主任过来,当面让他们解释为什么打起来,两人各持理由,互不相让,在办公室里犟起嘴,慢慢地又开始吵了起来,甚至还放出狠话,不服的话星期五放学后在石料场单挑!办公室里的老师自然是被他们气得不轻,政教主任把两人都骂了一顿,交待他们回去反省写检查,上课铃响后才放他们走。
他整整在外面站了两节课,直到放学后才进教室拿了快餐杯。
中午,孙新伟买了一份捞面,里面漂着几片青黄的菜叶、番茄和零星的炒鸡蛋末,青菜嚼起来像是在清水里煮熟的,蕃茄皮是烂的,鸡蛋末又夹不起来,面条也只有白面味,从菜里只吃出一个“咸”字,他勉强吃了一半就把饭倒了,想到,以后是肯定不再买这饭了,刷了饭杯,去食堂窗口买了一个冷馒头,又到小卖部买了一袋辣条配着吃了,总算填过了中午这一顿。
回到教室,看见陈强桌子上放着一瓶“红花油”,下面压着找的钱和一张纸条,写着字的那一面是贴着桌子的,他拿起药瓶看了一眼又放下,又把那张纸条拿起来看了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然好奇地问:“写的什么呀,这么好笑?”
孙新伟故意拖着,说:“你猜。”
王然说:“药已经买回来了,这是找的钱?”
孙新伟斩钉截铁地打断:“不是!”又说:“你再猜!”
王然懒得再猜了,别人写的话自己哪里能猜到!
孙新伟看他没了兴致,把纸条拿过去,笑着念道:“知道你喜欢打架,特意买了个大瓶的,用完为止,不再代购!”旁边还画着一个生气的符号“︶︿︶”。
王然看后也乐了起来。
快到十二点半,陈强才进教室,边走边笑着嚷:热呀!走路带起的阵风含着刺鼻的汗酸味,把袁依梦呛得连连咳嗽,王然不待他走近就把凳子往前挪了好让他进来。他看到桌上放的东西,想起上午在全班同学、更重要的是在刘蓉面前丢尽了脸面,顿时没了心情,把桌上的钱装进口袋,拿起“红花油”往手上倒了些,往脖子上抹了,又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把它给揉成团扔在了地下,口里骂出句粗话。
孙新伟疑惑又带着一丝不平地问:“人家帮你买药,你还骂人?”
陈强没有好脸色,说:“谁骂她了!”
孙新伟问:“那你骂谁?哦,班主任?”
陈强不回话。
孙新伟吃了闭门羹并不气馁,继续探道:“谁帮你买的‘红花油’啊?”
陈强说:“关你什么事!”
王然看到了陈强托那个女生买药,便说:“他让一个女生帮他买的!”
孙新伟问:“谁呀?”
王然说:“不认识。”
孙新伟用胳膊肘碰碰陈强,撺掇道:“谁帮你买的?你怎么打架了?”
陈强板起脸,说:“怎么,不服气?要不咱俩试试?”
孙新伟局促起来,悻悻道:“你打架,我有什么服气不服气的!”
陈强说:“那你问什么问!”
孙新伟不屑道:“切,谁稀罕问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