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睿洁 康兰波
（空军工程大学文理学院）
改革开放使我国的经济体制、政治体制和文化体制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仍然处于新旧体制的交替和磨合时期。社会的经济、政治、文化体制的转型造成的新旧体制的磨合、利益结构和利益关系的调整，使得不同部门、不同地区、不同职业、不同人群的利益冲突日益表面化、尖锐化、全局化，这一切反映在人的观念领域，使社会的价值观念处于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之中。
一、价值观念冲突的表现
价值冲突表面上看起来，是人们面临多种价值选择，人的价值观念呈现出多样性。价值观念冲突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价值目标的冲突。价值目标决定人们的根本价值取向。在当代中国，在价值取向上存在两种对立的观念。例如70年代末“两个凡是”派和“实事求是”派的分歧，就不仅是认识论的分歧，更是价值取向的分歧。双方代表了不同的社会发展道路和社会发展方向。其次，价值标准的冲突。在社会转型期，价值观念的冲突根源在于价值标准的冲突。比如，以“利他主义”作为标准，雷锋则是善的标准和化身，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而以“利己主义”为标准，那雷锋要么弱智，要么别有所图。这也是雷锋的战友乔安山救人却遭人诬陷的原因。改革开放前，我国社会的价值标准基本上是统一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体现着集体主义的原则和奉献精神。而现在我国的价值标准则是多元的，有社会主义的，也有资本主义的，还有封建主义的；有传统的，也有现代的；有中华民族的，也有西方的。最后，价值实现的冲突。市场经济追求利润最大化，奉行优胜劣汰的竞争原则。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而市场主体对利润的追求却是无限的。因而市场经济中价值实现的冲突更趋激烈化和感性化，有“市场如战场”、“弱肉强食”的描述，有“挥泪大甩卖”、“跳楼价”、“大放血”这样的竞争。
二、价值观念冲突产生的原因
第一，客观根源。社会转型是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最突出特征。它使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利益关系、需求等方面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些变化必然会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反映出来。面对多种可能性和选择余地，人们的价值观念必然会出现矛盾和冲突。在现实生活中，人的同一需要往往可以被不同的客体满足，这样人就会常常面临选择。在选择中，人们一般面临三种情况：一是在利害对比明显的事物之间进行选择，这种情况价值观念的冲突不明显。人们自然都会趋利避害，选择有利的事物。二是在有利的事物之间进行选择，即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时人们往往会遵循“两利相权取其大”的原则。三是在有害的事物之间进行选择。此时人们则会遵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在后两种情况下，价值观念的矛盾和冲突比较激烈。先看“两利相权”的情况。例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何兼顾效率与公平。再看“两害相权”的情况。比如，现在全世界都在呼吁“保护环境”、“绿色食品”，瓜果蔬菜中的残余化肥、农药对人体健康的危害越来越大，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但是我们总要吃饭。人大会议上有代表讲“不吃会饿死，吃了会毒死”。这种情况下的选择、权衡就比较困难。
第二，认识根源。主体的认识水平参差不齐，这是由主体的认识结构和精神素质决定的。主体的认识结构不同，对价值的认识就会出现差异，即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就有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差异。比如对维纳斯雕像，艺术家会认为她很美，她的身体天然地符合黄金分割比例，她就是美的化身。甚至认为她残缺的双臂也是美的，是无法修复的，是一种残缺美。医生可能认为她是个残疾人，他认为健康才是美，残缺不全无法使他产生美感。另外，主体的精神素质，即情感和意志，信念和理想，习惯和本能等非理性因素也会影响价值观念的形成。可见认识水平不同，主体所能享受的价值水平也不同，当然价值观念会出现冲突。马克思指出：“因为要多方面享受，他就必须有享受的能力，因此他必须是具有高度文明的人。”所以，音乐素养不够，听不懂柴可夫斯基的乐章；没有京剧的素养，就听不懂京剧。可见，人与客体间的价值关系有人认识得到，有人认识不到。
第三，利益根源。利益冲突是价值观念冲突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整体而言，社会要求个人的价值观念应该立足社会整体的长远利益，但每个人的价值观念并不都符合这一要求，人们总是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价值观念。市场经济以商品生产者的个人利益或局部利益为经济活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因而市场经济难以完全实现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统一。
第四，价值观念的流动化。价值观念作为一种社会意识，本来具有一定程度的稳定性。但在社会转型期，这种稳定性变弱，价值观念加快了自己的变换频率，无论是公共的价值观体系还是个人的价值观念都不再像以往那样具有长久性。阿尔文？托夫勒在《未来的冲击》中对价值观念变化的社会事实作了如下描述：“东西用完就扔的文化扩展了，临时性建筑越盖越多了，模式化部件日益普及了；这些情况都产生了同样的心理效果：人和周围事物的联系越来越短暂了。”价值观念的流动性必然带来价值观念的多样化、丰富化和复杂化，造成价值观念的冲突和矛盾。
三、价值观念冲突的意义
对待价值观念的冲突应该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害怕，不要避讳。辩证法告诉我们对待任何事物都应采取一分为二的态度。价值观念的冲突对统一思想，加强社会的主导价值观，团结一致向前看当然会有消极的阻碍作用，但不能因此就对它一味否定，因为这样并不能解决冲突。若能看到它的积极意义，正确引导，却能促进主导价值观的发展。价值观念冲突的意义有以下几方面：
1.价值观念冲突是价值观念成熟的表现。冲突表明价值认识主体的成长，价值观念的成熟。成熟的价值观念才有独立的存在形式，才有能力与其他价值观念形成对峙、产生冲突。这才是一个社会文化繁荣的真正表现。冲突比虚假的统一更有意义。我国先秦时期，“诸子百家”自成一说，打破了商周以来统一的天命宗教观念，各家学派的争鸣带来了文化的空前繁荣，中国文化进入飞速发展的黄金时期。文艺复兴和随后的新教改革运动所倡导的“以人为本”的各种价值观，瓦解了基督教神权价值观的长期统治，为资本主义的文化繁荣奠定了思想基础。
在计划经济时代，人们的价值观念基本一致，人们的价值观念以“官本位”思想为核心，整个社会建立了一套以政治权力为根据的价值体系。具体表现：第一，政治价值是全部社会生活最高的目的价值。“东方红一号”就纯粹是一颗政治卫星，它的目的就在于让全世界听见“东方红”乐曲，告诉世界中国有了人造卫星。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社会效益，无论是功利价值、道德价值还是审美价值，都被政治价值所取代，社会生活实际的目的价值被掩盖、漠视和扭曲。上海作家余秋雨讲他做学生时，有次在乡间劳动，一位同学看到河边一位老太太艰于行走，差点失脚落水，便去搀扶，但他很快受到指责，因为那个老太太的阶级成分是地主。这件事情后来上了简报，说不谙世事的青年学生需要补上阶级斗争这一课。同学们都很纳闷，事先知道是地主，就该笑嘻嘻地看着她落水？若不是地主，等调查回来再去搀扶还来得及吗？这种事情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却被认为理所应当。第二，官员的好恶是社会基本的价值标准。对于人们的荣誉、地位、权利和物质利益等方面，社会也按照这套价值标准来衡量。在竞争评比和价值比较时（比如奖励、立功、荣誉、资格、职称等），不是依据社会各领域自身的标准，而是依官权标准。正像民谣所说“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2.价值观念冲突是思想文化领域民主风气的体现。计划经济时代，社会各领域的工作都遵从自上而下的计划，现实操作中都听命于各级官员。自上而下的宣传要求人们的思想观念也绝对的一致，主导价值观是每个人唯一的选择，它的绝对性、权威性和合理性使任何其他选择都会被社会排斥、耻笑或批判。一些合理的利己思想被批判为拜金主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甚至是资本主义。于是多种“异类”价值观或被悄悄掩藏；或是经过一番伪装、改造披上主导价值观的外衣；或是价值主体不自觉被异化，在思想上丢盔弃甲，表示“幡然悔悟”。
改革开放后，价值观念的多样化、矛盾和冲突说明思想文化领域的各种“计划”和“命令”消除了，垄断被打破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得到了切实的贯彻落实，思想文化领域的民主风气真正形成。先秦“诸子百家”之所以能各领风骚，便是因为周王室衰微，政治专权减弱，思想文化领域出现了空前的民主自由气氛，杨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的价值观都能取得一席之地。今天的中国，古今中外的各种价值观汇聚一堂。有集体主义的，有也个人主义的；有传统的，也有现代的；有社会主义的，也有资本主义的，还有封建主义的。多种价值观以多种形式进行较量、对话、交流，民主气氛为各种价值观提供了宽松的生存空间和发展余地。
3.价值观念冲突是观念发展的动力。辩证法告诉我们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内在动力，价值观念之间的矛盾、冲突会促进价值观的成熟、发展。首先，冲突中各种价值观的力量此消彼长，大浪淘沙，真正反映社会实践、自觉创新发展的价值观念会成为价值体系的核心内容。这是价值观体系发展的过程，也是事物发展的过程。其次，冲突说明价值观间的对话已进入实质内容，处在正面交锋状态。这种冲突才是真正的交流，冲突双方可以互相利用，吸收有利于自己的因素，促进自身的发展。这也是人们珍视“棋逢对手”的原因。比如在经济建设中，一直存在效率价值和公平价值的冲突“效率优先”还是“公平优先”争论不休。大多数人赞同“效率优先，兼顾公平”。但是最近两年，随着我国收入差距拉大，报刊上出现是否应该再提效率优先的争论。十六大吸取了各方意见，明确了分配制度“坚持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既要提倡奉献精神，又要落实分配政策，既要反对平均主义，又要防止收入悬殊。初次分配注重效率，发挥市场的作用，鼓励一部分人通过诚实劳动、合法经营先富起来。再次分配注重公平，加强政府对收入分配的调节职能，调节差距过大的收入。”我们的分配制度体现了效率价值和公平价值在新基础上的统一。
4.价值观念冲突会提高主导价值观的免疫力，有利于社会理想的价值系统的重新确立。医学上有个说法，一年感冒上两三次的人患上不治之症的几率比较低，因为感冒时人体的免疫系统被调动起来。价值观念冲突也会从反面增强主导价值观的免疫力。价值观念冲突表面看起来对主导价值观提出挑战，但正像我们常说的“是挑战也是机遇”。主导价值观若能勇敢面对冲突、面对挑战，分析实践而自省，适应实践而创新，回答时代提出的新问题，真正能为人们安身立命、治国安邦提供价值观指导，那么，冲突不仅不能伤害主导价值观，还会使主导价值观焕发新的生命力。当今中国主导性的价值观是社会主义价值观，它以集体主义为原则。市场经济内在地存在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矛盾。若能立足现实，正视矛盾和冲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哪些观念是为个人主义正名，哪些是错把关心个人利益理解为个人主义，哪些是把市场经济价值观与集体主义完全等同。最终，通过比较、鉴别，合理保护个人利益，实现集体主义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有机结合。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在社会变革中出现的民营科技企业的创业人员和技术人员、受聘于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个体户、私营企业主、中介组织的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等社会阶层，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对他们的合法权益都要保护。”“一切合法的劳动收入和合法的非劳动收入，都应该得到保护。”表明我们的主导价值观免疫力增强，更加宽容。它尊重非公有制经济人士，保护他们合法的权益和私有财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