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拾漪从来没有见过闵风列这样的眼神。
他冷漠地盯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自从六岁初识,二十一年来,无论她做错再多的事,他的脸也都是温暖的,无论有多令他生气,对着她总是和言悦色。
姬娜的事后,他疏远了她,可是没有过一句责备,一句冷言,更没有这样冰冷陌生的眼神。
“列,为什么要这样看我?我都被你看得有点慌神了。”常拾漪一阵心悸,强颜欢笑。
“她只是个不经事的小女孩,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闵风列的声音冷得透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列?”常拾漪不自觉地用手绞着裙角,慌乱。
“上次那一巴掌,以为你是无心之过,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挑拨了姬娜的奶奶,还利用上次要跳楼的那个叫白燕的女人,雇来红发马丁。拾漪,她做了什么过份的事,让你居然要她性命?”闵风列冷冷地说着,字字如闪电般劈碎了她的心。
“马丁?”常拾漪脸白如纸,惊恐,好一会儿后才强作镇定。“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列,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安排白燕到商场上班了,可是她和什么人有关系我根本不清楚。你说的马丁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而姬娜的奶奶昨天刚和我通过电话,我们只聊了聊家常。难道她做了什么事,和我有关系?
闵风列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身上几乎百孔千疮。
常拾漪的心沉下去。
“拾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边笛、边歌、风泉她们也是我妹妹,可是我自认为对你最好。知道缘由么?”闵风列突然问,声音平板得吓人。
“我……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投缘?”常拾漪眼神不自觉地散乱,突然什么理由什么底气都没有了,只剩小声嗫嚅。
闵风列眼底飘起了一股久远的的情绪,“你六岁那年,我在医院的走廊上遇见你。当时你捧着一碗滚烫的粥,手被烫伤了,却还是不放下。我很好奇,帮你端了。原来是你父亲住院,不能进食,可是很想喝粥。你偷偷地跑去买,却傻到不知道打包,直接捧着滚烫的碗回来。这么多年来,我念的是你当时满手的水泡,敬的是你的孝心。却不知道孝顺如你,对别人却会这般无情……拾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妹妹,你我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列……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判我死刑?”常拾漪花容失色,不顾矜持地上前来拉闵风列的衣角,哀切地问。
“你明白,拾漪。你以为能借刀杀人,可是你没那个本事。或者说,你太急切没等到更好的机会。”闵风列后退几步,冷酷地和她隔开距离。“上回赵边笛因为手机的事动怒打了玲珑,不否认你做得很巧妙,几乎没留痕迹。可是,我私人手机从不离身的习惯,拾漪,你清楚,她却原先根本不知道。”
常拾漪脸色煞白,愕然地后退好几步。
“原本我以为你迟早能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看在逸的情份上,事情就算了。可是这次你却双管齐下,竟然一定要置玲珑于死地。”闵风列说到这里,语气里已经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姬娜的奶奶以为孙女受了耻辱,决意要玲珑的命。她曾是帕卡尔族最出色的巫师,最烈的毒药几秒就能让人致命,你却怕不保险,还特意找来马丁假意做她帮手,其实你对马丁下的令是……凌虐而死!拾漪,我清楚你对玲珑有敌意,可是我料不到你会要她的命,还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如果今天我去迟一步,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常拾漪闻言脸色剧变,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马丁……他会背叛我?”
“羽的手段没有人能受得起,马丁也不例外,即使他爱你发狂。”闵风列的声音异常冷漠。
“那姬娜的奶奶呢?她怎么会放过泮玲珑,明明说拼死也要为孙女出气的?”常拾漪突然仰起脸来,眼神变得很奇怪,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闵风列语气冷洌。
常拾漪愣了片刻,脸色变了数变,从白转青,从青转红,最后竟然大笑起来。“不用问。列,我在她身上装了钮扣通讯仪,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老太婆果然不怎么靠得住,最后竟然会心软!”
她的话让闵风列皱眉,“钮扣通讯仪?”他的眼中现出一抹厉色。“你怎么会有远程钮扣通讯仪?逸给你的?”
“不然呢?”常拾漪笑得花枝乱颤,“想不到吧,列。你的好兄弟可比马丁还要迷我。不用说通讯仪,就算他的命都会毫不犹豫地给我。可是我就是看不上他,我……我只爱你!列,我只爱你!”
闵风列退后一步,身上突然发出了凛洌之极的气息,像是雪山突然崩泻,千钧瞬时压顶。他一字一顿地说,“拾漪,既然今天的事你已经清楚。那么我最后告诫你一句,以后绝对不要再有任何伤害玲珑的念头。她如果有事,不用说你,整个常氏都要给她赔葬,你绝对付不起代价。”
常拾漪为他突然的气势摄住,过了好一会才恢复如常,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神色。“列,你这么威胁我,该不是真的没品到为这种胆小没用的货色动真格了吧?那你和她行帕卡尔族的定亲礼,送她传家戒,不是在唬卡玛那个老太婆,而是当真了?”
“和你没有关系。”闵风列冷冷地说。
“和我没关系,和她就大有关系。你们闵家的传家戒,众所周知,送出就代表认定。”常拾漪眼中有晶莹涌出,她又一次大笑起来,笑声疯狂带着凄厉,“逸不止给了我两具通讯仪,是三具。除了老太婆和我身上的,还有一具我送了人。你当然会很快查出我送给谁了,不过可惜,那人肯定比我在意传家戒的事……哈哈,威胁我?列,很快有人会替我除之后快,我就看你如何护得周全!”
闵风列的脸色变了。
“我真后悔来找你。”他盯着她,冷冷地慢慢地说。
“你也会有后悔的时候?”常拾漪面上显出了近似狰狞的神情,可是她绝美的脸就算再扭曲,也还是绝美之极。“列,你虽然比我有本事,心思比我缜密,但女人疯狂起来的时候,男人根本想不到她会做什么事。我已经为你疯了。我爱你整整二十一年,努力了整整二十一年,……我绝对不会让你身边有别的女人,谁抢走你,我就一定毁了她!”
闵风列看着她歇斯底里,眼底流露出一抹哀伤,他的目光飘向门口。“通讯仪代表着逸守护你的情意,你却当成伤人的工具。我后悔找你……是不想看到一个好兄弟被人当笑话。”
常拾漪全身遽然震动起来,如遭雷殛。她倏地抬起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立了一个气色比夜雾还黯淡的男子。
他呆呆望着她,呆如木鸡,眼中木讷到没有别的表情,只有……疼痛。
“逸……”常拾漪失色,惊呼出声。
东方逸尘在她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深深吸了口气,他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望着闵风列说,“列,交给我善后。我做错的事,我来弥补。”
闵风列没说话。生死患难历尽风雨的兄弟,心意的交流根本无需言语。他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出去。
“逸……”常拾漪见东方逸尘不答,急促而慌张地又唤了声,声音尖利得要刺穿耳膜。
东方逸尘却再也不看她一眼。他像没听到般,转身,眼不斜,头不回,脚步不停,跟在闵风列身后也走出去了。
常拾漪恨恨地跺了跺脚,正欲追出,身上的电话却响起。
常飞翔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闵风列的助理刚刚通知我,说闵氏拒绝考虑和鸿耀合作。拾漪,你快给想想办法,老头们这回非活劈了我不可!”
常拾漪拿着电话,整个人都呆了。
她没能要了泮玲珑的命。
可是他不但和她决裂,还拿她整个家族开刀。他竟然要报复得这样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