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京道他们似乎看不见那些挣扎的枯骨,看到楼贺发怔、也慌了起来,我的眼前似乎隔离了雾气,逐渐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京早、京道和楼贺,阎铭也只剩下了一个仍旧站定船头的背影。
阎铭念诵《大乘地藏经经文》的声音并没有消失。
我可以感觉到还有白握着我的手的冰冷。
“害怕吗?”是白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坚定地靠在了他的肩边。
船的摇晃越来越厉害了、几乎要把这扁舟整个颠翻下往生河去!楼贺猛地跳起来冲着河水大叫:“楼安!楼安!坚持住!我马上就过来!”“啊!别动!”“京道!”
那些枯骨在我和白的面前慢慢地伸长了手臂,向着京道他们围拢过去,我静静看着,心里竟然生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手臂越来越多、也越长越长,直到把中间的三人埋在了白骨堆成的冢里。而声音依旧,楼贺对着楼安歇斯底里的呼喊,京道的百般不满和抱怨,京早的法杖打碎枯骨的闷声,阎铭念诵经文的声音,不知虚实。
经文穿透力渐渐弱了,阎铭在船头的身影更加模糊,只是我和白都稳稳地坐在原处,船身如何摇摆不定,也只是我们的眼前所见,并不被我们感觉到。
我和白同时紧了紧握着对方的手,开口诵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低低的念经,声音不大,却一点一点蚕食着浓雾和周围混乱的声响。
眼睛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而不被迷雾遮挡,耳朵里更加清净,知道什么该听进去,什么是幻象,心中的坚定如同刻在每一个细胞中,所有的活动围着这份坚定绽放着一切的活力。
这一定不是第一次,我和白同时念诵经文。
缓缓显现出来的淡淡金色驱逐了雾气,船身的摇摆慢慢平稳了。枯骨因羞愧、悔恨而不堪金光的照射、迅速退去,露出躺在船中间睡着了一般的京道、楼贺和京早。阎铭似乎是经历了生死搏斗,满身是汗,但还是勉强站着,手中的九命扇继续放出绿色的光柱,由金光保护着,指向前方。
香风一阵,送来清脆的铃声。
船的前方飘来一团云彩,离往生河水面半人高低,上面坐着一个穿着东洲朝服、金银眼睛的——
“奉地藏菩萨之令,接引你们上岸。”
这相貌、这声音、分明是南方香洲大神身边的谛听!
不管我的惊讶目光、或是阎铭的惊喜,这个谛听轻挥袍袖,我们乘坐的船便也成了云彩,载着我们飘到了岸边放下,浓郁的彼岸花香惹人心醉。
我没有放开拉着白的手:“你是,谛听?”
谛听抱袖,用金银分明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我一回,点了点头。
阎铭手中的九命扇忽然失去光彩,阎铭半跪了下去,大口喘着气:“还好,还好有使者来了!”
“守阴族,竟然还能记得请愿于地藏菩萨的仪式和方法。”谛听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感情,淡淡的,也算是对阎铭的赞赏吧。接着又转向我和白,“两位既然能心生喜乐,不为目惊,不为声乱,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的吗?”
我刚想回话,楼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四周茫然地望了一会儿,瞧准了谛听的身后直接冲过去,谛听也不避让,楼贺就这么直接从谛听身体里穿过去了!?
“楼贺!”我刚想追过去,谛听侧过身子,楼贺的目标也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在下一个往生河的拐角小坡上,慢慢走上来的、不是楼安是谁呢!楼贺目无一切、迅雷般扑过去是看到了楼安!
两个人都已经泪眼模糊,因为想更近地看到,向自己奔过来的是否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带起了一片片彼岸花的花瓣、和着欢喜的泪水,飞散空中,碎落流水。
“楼贺!”
“楼安!”
楼贺飞身扑向楼安的那一刻,我不由得笑了。
但是……
“诶呀呀呀呀!!!!”
哗啦啦!楼贺并没有碰触到楼安、而是直接穿透了楼安的身体,扑通一声栽进了彼岸花的花丛中、咕咚咕咚地滚到了小坡的那边……
然后变成楼安追着楼贺跑过去:“楼贺!楼贺!!!你没事吧!!!”
我和阎铭看得满头黑线。
这时候京早也坐起来了,似乎仍沉浸在刚才的幻境之中。
我抓了抓头,向谛听问道:“那个,楼贺刚才好像穿过楼安的身体了?这是怎么回事?”
“肉体自然是触碰不到纯净的魂魄。”谛听答得理所当然,京早这时候已经恢复过来了:“魂魄?楼安的肉体去了哪里?为什么只剩下了魂魄?”
“魂魄不离开肉体,是因为仍有执着。”谛听道,“要让魂魄回去,就要让它有所皈依。”
谛听召唤出了他的云彩:“这个地方,你们不会想来第二次。带上他的魂魄走吧。他的肉体只有他的灵魂记得流落何方。这是菩萨让我转告你们的。”
“慢着!”我忙上前叫住谛听,“请问,这里有一个叫青的女子来过吗?她……她是蛇妖!长头发、大概我这么高、她给魂魄指路往生的时候、迷失在往生河里了!她有到地藏菩萨那里去么!或、或者!你有在往生河的岸边遇见过她吗?”
我愈急、话就愈说愈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
告诉我青的下落吧!告诉我她平安无事地呆在地藏王菩萨的身边吧!
求求你!
“妖无定型,往生河亦无定向。心所向,道所生。若非是这个男子有魔族的血统,你们又能够定心,或是醒悟得快的,到的不定是这里。地藏王菩萨身边只有我一个,近千年劝解的魂魄中没有见过蛇妖。告辞。”谛听腾空踏步上了云彩,身形逐渐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