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沈奕勉强跑完了那一段通往那一条光怪陆离的巷子的路。
当他踏过转角,再一次将那一条光暗交错的巷道放进自己的眼睛里的时候,他看到了鬼哥。
正坐在墙角,眼神无力地看向自己的鬼哥。
“鬼哥?”沈奕看着鬼哥那一张煞白的面孔,感觉到了不妙。
“咳……呼……”鬼哥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喘息着咳嗽了好一会才勉强说,“扶我起来。”
“你……”沈奕伸出了手,同时看了一眼他全身。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鬼哥身上原来有一个血洞,在胸口,虽然不是致命的那种,但是也足以让人痛的几乎说不话来。
真是想不出他刚刚是怎么撑过来来,竟然可以一声不吭地像个没事人一样地顶那么久。
“不痛嘛?”沈奕拉住鬼哥,咬着牙将他拉了起来,毕竟他自己也是透支的厉害,现在能够自由行动也真的只能说人的求生本能无敌了。
“痛,真******痛,不过刚刚是在别人面前嘛,我当然是不能叫出来的,否则多没面子啊。”鬼哥夸张地嘶了一声,竟是难得地开了个不怎么算是玩笑的玩笑。
这个时候的鬼哥没有了平时的那种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沉稳难测,反而更多了些像是傻强的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光棍气。
亲切了一点,或者说,有了点人情味。
于是沈奕也笑了起来,将他的一只手架在了自己的肩上,扶着他走了一步说:“是不是啊,撑不撑得住啊?”
“当然撑的住了,我鬼哥是谁,想当年我被砍了十七刀,刀刀要我命,我都能开车从荃湾冲回来,这点小……咳咳咳……小场面算的了……什么啊?”鬼哥虽然是竭力在保持着自己说话的平稳,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他的伤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更何况,还拖了这么久。
“快点走。”他喘息了一会,又加了一句。
“没事吧,车就在外面,应该来得及啊。”沈奕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不管怎么说,此地都不宜久留。
“你以为……吉米那个扑街仔真的会放我们走啊?我赌十条命,他一定在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布好了人马,就等我们了。”鬼哥又喘了口气,语气笃定地说道。
“那我们还……”沈奕本来想说,既然都知道了对方的布置,我们还往坑里跳。
但是他转念一想,反正堵在楼上也是等死,冲出去反而机会大一点,那还不如义无反顾地冲出来,搏命。
“拼命啊,阿奕。”鬼哥喘着气掏出了枪,紧紧握住。
想来,他已经又加满了子弹。
“其实……也许运气没这么差吧。”沈奕看了一眼前方。
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走了一小半的路,出口差不多遥遥在望,只要再加把力,就能出去了。
可是沈奕的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前方的隐约可见的出口处就出现了四五个人影,尽管周围的光线很差,但是沈奕那超强的目力还是看清了一些东西。
他们都带着刀。
沈奕连忙调转了步伐,下意识地想要往一旁的黑暗里走去。
但是他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在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更多的持刀的身影走了出来,将这一条退路彻底堵死。
沈奕又朝着四周看了看,想要想要找个开着的店铺进去躲一躲。
而巧的是,他们这时又来到了那个灯光暧昧的鸡店,沈奕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粉铺满了整张脸的艳俗女人。
正当他暗叫侥幸,想要来一句老板我来了,美女快接客的时候,那个女人刷的一下狠狠地关上了门。
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刻,沈奕看到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叫做老娘就是不救你的报复快感。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周遭的所有店铺都刷的一声关上了门,退路尽失。
“看来,运气就是这么差啊。”沈奕脚步不停,手里的蚩尤刀牢牢在握。
现在,真的只能,有进无退。
“吧嗒——”只是沈奕仅仅踏出了一步,后面就传来了剧烈的嘈杂的脚步声。
吉米,到了。
“抓到你们了,狡猾的小偷们,Gameover。”吉米鼓着掌在后面笑了起来,话语里带着说之不尽的张狂得意。
黑压压的人群在瞬间将后面的路给堵得死死的,没有一丝破绽。
“最坏的结果。”鬼哥看了一眼沈奕,示意他放开自己。
沈奕没有多说,顺手放开了他,双手捏住了刀,这个时候再逃已经毫无意义,倒不如找个好点的位置再杀几个人。
夜风又吹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涌过来,吹得这一条光怪陆离的街道的屋角的吊灯晃荡,光影迷离,吹得每一个人的衣角微动,猎猎轻响,吹得沈奕——
有点冷。
平安夜,快要过去了吧。
“太阳快点出来吧,真冷啊。”沈奕哈了口气,紧握着刀,感受着上面钢铁的冰冷,“你说,是不是快要天亮了?”
“还早得很呢,我们还有时间回家睡个四五个钟头,再出来吃个早点。”鬼哥转过了身去,背靠着沈奕,缓缓说。
“啊,那你到时候吃什么?”沈奕看着面前渐渐靠近的持刀的人们,慢慢翻转了刀刃。
这个时候他反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没有了焦躁,没有了害怕,有的只是必杀的信念。
“炒河粉吧,我最爱吃炒河粉,对了,你还没尝过耀东的手艺吧,他的炒河粉真的很好吃。不过,说真的,你要吃什么呢?”鬼哥的语气同样的平静,平静的如果单看说话的内容,你几乎是要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在讨论早上吃什么。
“我还没想好,来香港都没怎么吃过。”沈奕微微屏住了呼吸,手里的刀摆到了最好的出刀的角度。
持刀的人群压得更加地近,逼人的杀意将整条街的空气压缩的快要爆炸。
“那不如……”
“吃刀子吧。”吉米猛然打断了鬼哥的话,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风更冷,屋角的吊灯被吹得更加的晃荡迷离,那晃荡迷离的光将每一个正在出刀的人的面孔映照的模糊不清。
像是在拍一场内容不明的戏。
戏里只有呼啸纵横的刀声。
“撕拉——”
“撕拉——”
“撕拉——”
很多的,很近的刀锋割裂空气的怒吼。
在这些怒吼一寸寸传进沈奕的耳朵里,他即将提刀汹涌而出的时候,他听到鬼哥问他:
“怕不怕死?”
“怕。”
“嘶——”
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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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