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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闹临安群雄劫法场 归水泊五寨御官军(49)

是夜初鼓,果然有人唤马嘶,由城的东南角呐喊杀来。孙公有命,将拦人线、绊马索藏于暗处,闻炮响时,一齐动手。可叹施恩,自信也十分骁勇,又有韬略,料想攻城易如反掌,不想因年轻自信,占个骄字,城里是何人划策全不知道。为时又正当月杪,天色漆黑,施恩传令,叫浪里蛟张桐引步兵二百人,各掌着灯笼、火把、油松亮子,众人要齐声呐喊,进攻西北。自引有五百精锐,与八面风韩老都带着短兵刃,消声隐迹,不彰灯火。叫沙贵立为总接应,引马兵五百人,在东南两门外沿着城垣,各隐着灯火亮子,等候进城。施恩说道:“这名叫声东击西法,调虎离山。”众人都欢喜颂扬。施恩又道:“吾等要进了城时,不许伤人。如遇了尹三旺时,也须要擒了活的,方是本领。”众人亦个个奋勇,至一更后,由东南城角上架梯而入,听着西北有擂鼓攻城声,人喊马嘶,城皆震动。施恩亦提了朴刀,踊跃前进,忽一声炮响,街市埋伏兵一齐起动,施恩大惊,啊呀大叫道:“不好!”亟寻退路,哪知已被人截断,黑孤影儿里不辨东西,又见有挠钩套索,将左右几个人全行搭住。一边韩老亦跌下陷坑去,不知生死。施恩叫苦,想着要爬城逃走,寻不着路。急叫军卒等混战,混杀两面,也不辨兀谁,乱杀一阵。城外也不知何故,闻这城里已皆动手,亟命着张灯点了火把,都立于城门外,喊叫开城。不想城中连施恩、韩老等,这时已全然废命,只顾厮拼,不知是自己军卒还是伏兵,将施恩的尸身也全踏烂了。当时耿顺于城上传了令,往着城下乱打飞石,连金汁滚木等,打的军卒狼嚎怪叫。张桐也不知何故,只想城中已然大乱,如何还有人坚守,正猜疑不定,有沙贵立走来道:“城里将军怎么没信?”两人都惊恐不止,杀了一夜,至东方大亮时,忽有军卒哭着来报,张桐、沙贵立惊得追问,那人回道:“俺看着死尸了,脑袋都丢了一半。”张桐问道:“是谁的死尸?”那人又哭着回道:“是施将军。俺跟着施将军已非一日,性情脾气,样样都好。待人很是忠厚,不想到这么结果。”张桐亦大惊不止,与沙贵立急忙来看,只见那地上蜷的死尸无数,众人相认,一是施恩,一是韩老,就命着军卒等赶忙装敛。城上说道:“尔等也不知省悟,还不投降?”张桐大骂道:“尔是何人?”说着拈箭搭弓,射上城去。那人敢正是大母猪,看箭来时,一手接住,众人都一齐喝彩。慌的张桐赶忙退马,叫退兵十里外,安营下寨。命军士等告急邻郡,又急与梁大猛营中送信。那送信人名叫苗义,只因与官军里面有些拉拢,枪棒又好,在济州统制司当过门官。今想回营仍吃官饭,有李四告他道:“你不要忙,大猛那人乃反过杭州城拒抗官军的要犯,若能拿住,岂不受赏?”苗义亦记在心内,只恨无由,不能动手。今乘着这回事,怀着短刀,过来求见,与中军护卫道:“将军帐里可有人吗?”众人都素日相识,笑着指道:“正喝酒哩!”苗义也不再答话,直入大帐。只见也没有承局左右伺候,只梁大猛拥着个男装女子,睡在床上。时方正午,二人也不知怎的,这样疲倦,鼻子对鼻,眼对眼睛,一个是黑脸乱发,一个是粉团儿一样。两人都口相对着,一递一声的出气入气,苗义暗道:“这时要再不动手,等待何时?”遂暗从衣襟里摸了刀柄,正欲拔出,女的因睡的臂麻,忽一转身,大猛亦梦中伸手,极力搂住。苗义暗道:“这贼还作好梦哩!急抽了刀,忽有一男子入来,见了苗义手中又拿了短刀,要刺大猛,惊得已软作一团。大声叫道:“啊呀谁呀?”大猛亦睁眼,唯因有人在怀内,不忍释手,苗义已红了两眼,双手一刀扎中胁部,大猛要喊,那时已连起数刀,死于非命。妇人惊起,苗义以血刀指道:“不许声张。”又问那男子道:“你待怎的?”那男子跪下道:“将军饶命。”听那语音,亦是女子。苗义指着道:“俺不杀你。”随唤着承局护卫并左右偏将等,都来商议。本想有这么一来,要劝着大家伙儿都可归降,不想苗兵原重义气,苗义也素无名望,如何肯服?早有一将,劈手把苗义捉住,对众说道:“俺看这厮一定是济州所使,与尹三旺俱都通气。今既拿获,宜送与江将军审讯发落。”又一人道:“俺这个军队里,如何处置那人?”又道:“须归着各营队,自行约束。”又对着两美人道:“你们作证,你们也福分不浅,该作夫人。”两人亦不敢答话,指苗义道:“这厮真恶,险些亦把奴扎死。”众人都道:“夫人们放心,俺们与将军报仇。”随命军卒打造囚车,将苗义耳朵上先割一刀,又拖倒在地上欲敲胫骨,有一人道:“我们要砍甚胫骨?不如把筋都断了,倒可省心。”遂用着解腕刀,先抽了筋,又断了骨。忙着又装敛大猛,叫夫人道:“是哪一位夫人过来,也看看梁将军。”两人都忸怩不前,心里暗道:“谁是夫人?俺们是狗官吴仁不干好事。”遂目目相视着,一个姓刁是梦中惊醒的,一个姓于是眼见行凶的。二人说道:“看这光景,都是恶贼,不如就将错就错,免受欺辱。”遂按着妻妾礼,叫承局等进了孝衫,又率着众将士哭拜一回。

且说天彪,这时也得了凶信,引着军卒赶急来到。一面命人将施恩、大猛等被害情形报与林冲,一面修书与驻于阳谷的李俊,驻于范县的周通,借取军粮并求援救。汶上武松,这时也得了消息,痛哭不已,与大寨文书道:“松与施恩交称至厚,拟乞请大王允准,赐拨人马,使松与施恩报仇,不胜铭感。”宋江得报,亦聚于忠义堂,大家商议,卢俊义道:“施家贤弟,宜按着大将军礼先行营葬。”朱富禀道:“施恩以守土之官,激成民变,戕戮大臣,此事要依之军法,分应有罪,哪还有厚葬之礼?”众人亦七言八语,其说不一,宋江笑道:“别的事小,他们有勾通某人谋变之事,如今因本寨处置,一秉大公,他们又半途改变,仍来附我。这样兄弟,有甚义气?”遂即日下令道:“施恩有罪,姑念其已遭天谴,既往不追。寿张节度着矮脚虎王英,实授正使,以都虞候刘双为副,所驻有临清军队,仰林冲、朱武饬令江天彪、沙贵立等,即日撤回。倘再有不奉法度,越俎代谋之事,本寨以军法绳之,幸勿自误。切切,特令。”众人因宋江令下,不敢多言。吴用亦懒洋洋的,时当正月,只顾与夫人两个寨中饮酒。就命由裴宣与戴宗、时迁等,各处报信。王英领命,这日也部引人马往寿张来。临行之日,宋江又嘱告数语,叫到了张秋镇如此如此,遇了周通,要这么这么办理,是何机密,如今也不必先说。

且说林冲,因闻知梁大猛这件凶事,当时传令,便欲点兵。金兰劝着道:“你忙什么?这事也是你粗鲁,粮饷大事,哪能命他?”林冲大怒道:“俺不恨别的事,怎么如今人而无信,济州也不是别个,乃张三、李四等两个鸟贼,俺不杀他,誓不为人。”遂立命刘仁、刘信与水贼潘五三人,各引着部下五十人往寿张县收束人马,命天彪、沙贵立即速回营,三人领命。锦娘又授与密计道:“如今济州路粮草极多,为预备童太尉南征之物,你等要果能精细,按吾的计策施行,管保将粮米运来。”遂附耳嘱告道:“如此如此,只扮是公人模样,这里有官军旗帜,可以应用。”三人去后,锦娘又帐中说道:“如今营里甚是可虑,一来缺粮,二来因军卒疲惫,从未习练。倘如有交战之事,依靠不得。”林冲皱眉说道:“俺今也愁这粮草。”金兰笑着道:“不必着急,眼今有大宗军粮,都在官军营里,何不以计策赚来,我们应用。”锦娘道:“俺今已通了官军,不敢攻我。若取其粮,是何道理?”金兰大笑道:“妹妹直正,不省得其中的诡秘。你道居正是真心为我们不成?”遂请了朱武来,金兰笑道:“朱家伯伯,明日要为着军粮辛苦一遭,俺闻着官军里,如今以三路攻我,东取高唐,西取馆陶,中路大军于上元节的前后就将开战。昨闻馆陶毛江已被人围困,各寨都撤了寨栅,十分焦急。闻东昌朱将军已去救应,现今还没有捷报。俺闻贾奕以参谋柳少权押运粮草,屯积于杨柳镇上。少权那人,正是开封府几乎出斩王矮虎的替死鬼,伯伯要去了时节,管保成功。但有一节,那厮是酒色之徒,非有个女的惑他不能济事。俺想要派个人去,又苦无人。”林冲笑着道:“夫人计左,这人已因着酒色,险些儿丧了命。人经蛇咬,哪有不提备之理?”金兰笑着道:“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人能改过,除是那贤圣豪杰有品之人,似老柳那贱货狗,一辈子不改****。况今又作了参谋,正然得意,见了酒色,哪有不着迷之理。”说着看看丫鬟里,只有雪英武艺出众,还有一个名叫爱奴,生的也容貌俏丽。只有一件,性情不稳。遂一面嘀咕着,一面问道:“你们谁去?”爱奴应声道:“夫人要委派我去,愿当效力。”金兰笑着道:“你的长处,就是妩媚,只是又知识浅陋,性情不稳。俺今日这个计,名叫放鹰,鹰要饱了,不能拿兔。怕你要受人愚弄,叫人扣下。”遂密告朱武道:“伯伯留神,这两个人扮作家眷,只是要越快越好,赶正月十五日,往九天玄女庙前去进香。若遇了柳少权,固可用计。若不能遇见时,伯伯于临事时节另行打算。”朱武答应了,遂邀着雪英等营中商议,一边改扮,将手使各兵刃随身带好。次日早起,有车儿驼儿等,不少军卒扮为庄客,只说往武城油坊镇前去进香。有朱武跟随着,假作太公,戴一顶逍遥巾,穿一件米色道袍,腰系丝绦,足下蝠履,骑一匹青骢马,沿着水路,共走了二三日。路中因兵匪闹的十室九空,即见有人,亦都是临清所管水陆各哨。

这日已行至武城县。见家家户户的都换了桃符春贴,又有一处,正演杂戏,有蹴击的,有踏索播竿的,有傀儡唱戏的,有弹琴卖歌的。投至客店,店主亦殷勤接待,问朱武道:“贵客也前往油坊镇作外事吗?”朱武答道:“俺正往油坊镇,前去进香。不知今年有甚的好热闹?”店主人叹道:“今年驻兵,有甚的好热闹他都搅了。往年庙会,有各种卖杂货的、献杂艺的,近年光景,不似当初,又因与梁山好汉正在打仗,官军闹的民不聊生,哪还有去年光景?”朱武又就势问道:“怎么梁山称是好汉,官军倒没有纪律了。”店主人笑道:“客官不知,那梁山宋大王有谁不知,是及时雨。那年为柴大官人闹了高唐州,就是家叔也受过恩惠的。”朱武问道:“你叔父是谁?”店主人道:“俺不相瞒,俺觑着客官模样,心地忠厚,不能不告以实言。小人姓蔺,排行十三,以此都叫俺蔺十三。叔父蔺仁,因曩在高唐州当牢节级,柴大官人是他救的,以此那大王重用,眼今为阳谷知县,好不发财。俺兄弟蔺十四,眼今亦署理宁阳县,闻去岁梁山泊捐集钱谷,就俺兄弟也分了锡钱数万贯、纹银数千两。在油坊镇盖的房舍,不亚如瓦窑一般,好不威武。去岁与家叔作寿,来贺寿的,都是头领,就这里武威知县,也亲去拜了寿。只因有高太尉令贾奕进兵,将镇上好房舍满都占了,至今都屯积粮米。有参军柳少权住在那里。”朱武问道:“那家中人口呢?”蔺十三道:“快休提起,至今俺叔父家眷还住在东昌府,这里人民全遭了害,有粮要粮,有米要米,把人民驱逐的成了野狗。有老小的,陪着睡觉。男子都作了奴仆,举手便打,张口就骂。不知有怎的不是,就要斩头。你道像这般年月,还活得么?”说着咳声叹气,命店小二伺应酒饭。朱武因看着街市繁华热闹,听这样说,好生纳闷。遂问着店主人道:“这也奇怪,俺看这县城里很是太平,怎么油坊镇却是两样儿?”蔺十三道:“客官不知,这里这包知县胆量最小,年年亦把些供献孝敬梁山,与张迪等亦皆交厚,以此有官军入境,不敢侵犯。”朱武笑了笑,心里暗道:“这也难说,梁山名色也端的镇喝人。”遂暗与雪英等商议,说道:“夫人见解端的有过犹不及,照这样说,我们就率军直入,有何妨碍?劫粮之事,更不肖说,我们就公然直取,比探囊取物的还觉容易,用什么脂粉计?就是进兵,往北边来,大料亦无人抵挡。只惜如今带的人少。”爱奴笑道:“这话也不可说定,还有一事,须当设法。”雪英道:“是甚的要紧事?”爱奴道:“那蓟州高二虎不是要助俺克敌吗?俺想那事也关乎重要的,这里要容易成功,俺姊妹两个人即向北去。”朱武言道:“这话亦说的很是,这里的事俺看容易。”于是与二人计议,怎么劫抢。当日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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