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满脸倦容道:“还有多少啊,这祠堂的地板太硬,跪着难受死了。”
言舒奋笔疾书着,头也不抬道:“快了,嫌慢你自己来好了。”
“哎,别别别,好妹妹,你帮我抄完得了,再写下去我的手就要断掉了。”言菱揉揉酸痛的手,痛苦道。
秦家三姑娘言菱,在福寿堂撒泼,对祖母无礼,被老太太罚跪祠堂并抄写经书。言菱在祠堂呆了一夜后,第二天下午言舒受明氏之托来探望姐姐了,好在老太太也不忍心真让言菱在冰冷的祠堂呆上几天几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进去了。
“咱们俩的字相差太多了,睁眼人都能看出来。”言舒略担忧道。
言菱一脸放心道:“老太太不会追究的,否则就不会放你进来看我了。”
“真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让我进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该自己抄的。”言舒抱怨说。
言菱压根就不搭理她这茬,只道:“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言舒一边写,一边回她话。
“芭蕉怎么样了?”提到这人,言菱的脸色又难看了。
“三婶给她安排了个偏院住下了,以后就是.......姨娘了”言舒中间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芭蕉的本名,“她姓什么啊?”
“姓什么?”言菱冷笑道,“她哪有什么姓,不过是个孤儿,老太太看着可怜才留她在身边,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
言舒听了这话,手中的笔略顿了顿,道:“那还真是有些可怜。”
“可怜?我看她是活腻了!”言菱冷冷道,“居然算计到母亲的头上,这么些年,外面多少人想着要给我父亲送几个女人,有哪个得逞了?痴心妄想!”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为自己打算打算也无可厚非,只是她这一招棋走得不对罢了,”言舒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看我母亲吧,”言菱说完又有些茫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留下她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三叔当然应该如此,何况,”言舒忖度片刻道,“她在三房也没什么关系,对你们又有多大影响呢。”
言菱摇头,难过道:“母亲会很伤心的。”
言舒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看得出来。”虽然明氏没有直接来找她,但有时候通过下人就可以看出主子的状态了。
言菱深吸了口气,仿若下定决心道:“一定要送走她,她留下来,母亲就不会开心。”
“怎么送走她?”
“等我出去就同父亲说。”
言舒抬头看她,道:“这就是你的办法?”如果三叔会听言菱的,那就不是她父亲了,而是小弟言景。
“你有办法?”言菱看她。
“没有,”言舒摇头,“我的意见是留下芭蕉,不过是几间厢房的事,对你们又没多大影响,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送走她又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没什么用。”
言菱怒视她:“那你以后为你夫君多娶几个妾回来吧!”
言舒见她这就直接发火了,失笑道:“幼稚!”
言菱扑过去拧她:“得劲了是不是,小小年纪的你懂什么呀!”
“我不懂?”言舒反应极快,见她扑出来,扔下笔就往边上躲,笑道,“我不懂你问我干嘛。”
“呀!”言菱见她把笔随手就扔在了桌子上,惊叫一声,立马放开她转而去看手稿,“你小心点,弄花了又得重写!”她看了看,还好墨汁没有滴到纸上。
言舒呵呵乐:“怕什么,脏了三姐姐再写就是了,修身养性又可以练字,一举多得。”
言菱不理她,翻看了一下纸稿,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奇地看她:“写完了?”
言舒点头。
“哈,果然厉害,比我快多了。”言菱喜滋滋地抱着稿纸站了起来,“那我要出去了,你自个儿玩去吧。”说完果真不理言舒,自己走了。
跟着钱嬷嬷学了些日子言舒发现自己的绣活果真进步不小,如今对这事的兴趣也越来越大了,不仅是跟着钱嬷嬷做,自己也会画喜欢的花样,绣些有趣的玩意出来。钱嬷嬷见她学习勤奋心里也高兴,没事就陪着她一起绣。
“这个绣完了,我给大姐姐二姐姐各绣一个荷包。”言舒喜滋滋道,看着自己的作品是越来越满意。
小裳偷笑道:“二姑娘的绣活不知道比姑娘高出多少段,您不若送点别的给她。”
“那不一样,”言舒道,“如今二姐姐和杨家的事也定下来了,以后出了嫁再见就不容易了,留给纪念也是好的。”
“那倒是。”小裳点头道,“不过这杨家也真是的,先是没个动静,这才刚刚定下了,又要急着办婚事,二姑娘年纪可还小了点。”
钱嬷嬷微笑道:“说小也不小了,听说那杨家的老太爷快不行了,这才急着办婚事呢,不然就得等孝期过去,那二姑娘就真该被耽误了。”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言舒道:“不过这样一来,大姐姐就更匆忙了,前两天还在怪二姐姐,说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钱嬷嬷一直瞅着言舒,见她说起两个姐姐的婚事没有半点不自在,有点好笑道:“三姑娘比姑娘大不了多少,这眼看着姑娘也不小了呢。”
言舒屋里没有长辈,老太太不可能一直陪着她。钱嬷嬷是长辈,在秦府又还算有点话语权,这种话由她说来倒也不算失礼,只不过言舒不比其他,提起婚事丝毫不带别扭羞涩的,更何况这屋里也没外人,便应道:“确实快了,我心里还有些担心,不知道祖母要嫁我去什么人家呢。”
钱嬷嬷闻言扑哧乐了,末了又正经道:“姑娘在外头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小裳呵呵笑道:“姑娘可用不着担心了,有老太太在肯定会为您打算的。”
言舒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知不觉,院子里的花开了,树木也发出了嫩绿的新芽。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言舒收到了来自北橘诗斋的一封请柬,纸张用的粉红小笺,里面夹着几瓣梅。上邀言舒三日后前往参加觞曲会,这是齐都的传统惯例,每到春日都有名士雅人广邀友人,举办这样的踏青小宴,有的把地点设在清幽的城郊,也有人设在自家的花园子里,不过这种大多是对自己后园的景致颇有自信者。这位北橘斋主的诗斋位于城区大街,实在无甚青绿可供赏玩,便也将地点定在城郊的一条小溪边,届时,淑媛闺秀们可吟诗作对对弈弹琴,亦可学那古人做些流觞曲水的小游戏,也算有趣。
言菱两指夹着这小笺看了几遍,又往鼻端凑凑,挑眉道:“这纸可比诗斋主人的笔墨还要香。”
言菱说这话倒不是嫌诗斋主人的笔墨如何不堪,只是这人在小笺里特意提及了几位齐都名门之后也将拨冗光临,言辞里颇带着点趋炎追捧味儿。
言舒坐在边上饮茶,打了声哈欠道:“人之常情,正是因为有人看重这个,她才至于如此。”
言菱撇撇嘴,将信笺扔到桌上:“那你去是不去?”
“去啊,我还没见过呢,”言舒答道,“午后春困,姐姐快些回去罢,妹妹要午休了。”
言菱嫌弃地看她:“整天吃吃睡睡,难怪长得这样好。”
言舒闻言一愣,忙坐直了身子,摸摸脸庞道:“怎么?难不成又胖了?”
言菱哼哼:“别成日里坐着,好歹家里的姐妹该走动走动吧。”
言舒拍拍脸,企图赶走瞌睡:“好罢,那去姐姐那儿坐坐?”
“那就不必了,”言菱道,“你陪我去看看芭蕉吧。”
言舒哀嚎一声道:“你放过她,也放过我吧!”
言菱从祠堂出来后,对芭蕉这位新晋姨娘进行了全方位地持续打击,可惜在三叔秦瑜未改变主意之前,芭蕉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虽然那之后三爷没再去看她一眼,但他既然已经发了话,下人们便当她是主子,由此可见三叔秦瑜在府里的绝对话语权。
“当然不能让她好过。”
“这样有用吗?”言舒苦着脸问。
言菱自己也知道去芭蕉房里找麻烦没什么用处,最多也就是让自己泄泄气,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似乎更难受。毕竟千防万防,谁也没想到最后栽到这么个人身上。这些日子母亲与父亲的冷战让整个三房都很不好过,言菱心情郁闷,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找芭蕉麻烦。
“你不去?”言菱问。
“不去!”
言菱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言舒诧异言菱这次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而没有强迫拉她走,可见她自己也有些厌倦了吧。
北橘诗斋的觞曲宴定在南郊的迟溪边,因迟溪绕树蜿蜒,车马驶不进去,言舒一行只得步行进入。没走多远便看见一汪清澈的溪流,顺着林间的洼地潺潺流下。如今正是春日的好时光,树木上的嫩绿叶子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斑驳的光影寂静的小径让人产生一种远离俗世的清幽之感。
沿着小溪一直往上走,没多大会,便隐隐有人声飘出来,只是绿色的树荫遮住了人影。再多走几步,便见着几个着嫩黄色衣衫的婢女,她们依次离着些距离站在那里,似乎是专门等候客人的。见到言舒过来,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先是礼了一回。小裳将请柬递给她,这婢女只是飞速的扫了一眼,笑盈盈道:“舍印居士快请进,我家斋主已经等了许久了。”
言舒有些诧异,她从未去过北橘诗斋,甚至没有见过北橘诗斋的叶倾斋主,但这个婢女连请柬都未曾翻开,只是看了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兴许是这请柬上做了什么标识,但不论如何,言舒的确是有被取悦了的,这至少可以说明这位悲剧斋主在交际上还是很有一套的,而且把这些下人们都训练得很好。
这黄衣婢女引着言舒往里走了几步,就到了一大片平台处,平台的中央是迟溪,溪上建了座八角小亭,正好可供溪流两边的人来往。蜿蜒溪水的两旁每隔五尺处铺设着一张软垫,软垫边是一方矮几,上置茶果糕点。
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三三两两地围成一个小圈子在交谈,还有的人也四处走动与人打招呼。这里全都是些和言舒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一个个钗环翠绕,玉石叮咚好不热闹。言舒来齐都会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在通州更是少与人交往,如今猛一见着这么多年纪相近地姑娘,心里既吃惊又觉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