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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惊悸

张子和治卫德新之妻,旅中宿于楼上,夜值盗劫人烧舍,惊堕床下,自后每闻有响,则惊倒不知人,家人辈蹑足而行,莫敢冒触有声,岁余不痊。诸医作心病治之,人参、珍珠及定志丸皆无效。张见而断之曰:惊者为阳从外入也,恐者为阴从内出也。惊者谓自不知故也,恐者自知也。足少阳胆经属肝木,胆者敢也,惊怕则胆伤矣。乃命二侍女执其两手,按高椅之上,当面前置一小几。张曰:娘子当视此,一木猛击之,其妇大惊。

张曰:我以木击几,何以惊乎?伺少定击之,惊又缓。又斯须连击三五次,又以杖击门,又遣人画背后之窗,徐徐惊定而笑,曰:是何治法?张曰:《内经》云,惊者平之。平者,常也。平常见之,必无惊。

是夜使人击门窗,自夕达曙。夫惊者神上越,从下击几,使其下视,所以收神也。一二日虽闻雷亦不惊。

德新素不喜张,至是终身压服,如有人言张不知医者,执戈以逐之。(雄按:分惊恐为外入、内出,可谓一言破的。古人皆云心主惊,而不知情志字皆从心,惟惊字从马,以马无胆故善惊。惊则伤胆,尤为卓识。其论治岂常人所能测识哉?余尝谓亘古以来,善治病者,莫如戴人,不仅以汗、吐、下三法见长也。)卜氏子年二十八岁,病身弱四肢无力,面色苍黄,左胁下体侧上下如臂状,每发则痛无时,食不减,大便如常,小便微黄,已二三载矣。诸医计穷,求张治之。视其部分,乃足厥阴肝经,兼足少阳胆经也。曰:甲胆乙肝,故青。其色黄者,脾也。诊胆脉小,此因惊也。惊则胆受邪,腹中当有惊涎绿水。病患曰:昔曾屯军被火,自是而疾作。乃夜以舟车一百五十丸、浚川散四五钱加生姜自然汁,平旦果下绿水四五行。或问大加生姜何也?曰:辛能克木也。下后觉微痛,命再下之,比前药三之一,又下绿水三四行,痛止思食,反有力。张谓卜曰:汝妻亦当病。卜曰:太医未见吾妻,何以知之?曰:尔感此惊几年矣?卜曰:当被火,我正在草堂中熟寐,人惊唤我,睡中惊不能言,火已塞门,我父拽出我火中,今已五年矣。张曰:汝胆伏火惊,甲乙乘脾土,是少阳相火乘脾。脾中有热,故能食而杀谷。热虽能化谷,其精气不完,汝必无子。盖败经反损妇人,汝妻必手足热,四肢无力,经血不时。卜曰:吾妻实如此,亦已五年矣。他日,门人因观《内经》,言先泻所不胜,次泻所胜之论。其法何如?以问张,张曰:且如胆木乘脾土,此土不胜木也。不胜之气,寻救于子。己土能生庚金,庚为大肠,味辛者为金,故大加生姜以伐木。然不开脾土,无由行也。遂用舟车丸,先通其闭塞之路,是先泻其所不胜,后用姜汁调浚川散大下之,次泻其所胜也。大抵阳干克阳干,腑克腑,脏克脏。(雄按:的是通人见解,昔贤皆谓惊入心,治法不镇心安神,病焉能愈哉?后学虽不能用此法,亦当读其书,师其意,其则不远也。无如曲高和寡,温补风行,专尚补虚,不知治病,医道日晦,谁之过欤?)张路玉治吴昭如室,年壮体丰,而素有呕血腹胀,脾约便难之恙。两遭回禄,忧恚频,仍近于失血之后,忽然神气愤乱,口噤目瞠。诊其气口数盛而促,人迎弦大而芤,形神不能自主,似有撮空之状。或谓症犯条款,疑不出五日当毙。张谓不然,若是撮空,必然手势散漫,今拈着衣被,尽力拉摘,定为挟惊挟怒无疑。爪者,筋之余,非惊怒而何?况脉来见促,当是痰气中结,殊非代脉之比。询其病因,惊怒俱有。遂用钩藤一两,煎成入竹沥半盏,姜汁五匙,连夜制服,服后即安寝,六脉亦稍平,但促未退。仍用前方减半,调牛黄一分,其夕大解三度,去结屎五六十枚,腹胀顿减,脉静人安,数日平复如常。(雄按:辨证明晰可师,立方轻重可法。)老僧悟庵心悸善恐,遍服补心养血之药不应,天王补心丹服过数斤,惊悸转增,面目四肢微有浮肿之状,求张治。察其形肥白不坚,诊其脉濡弱而滑,此气虚,痰饮浸渍于膈上也。以导痰汤稍加参、桂通其阳气,数服而悸恐悉除。更以六君子加桂,水泛作丸,调补中气而安。(雄按:此证最多,世皆误治。)吴孚先治王兵宪,患惊悸,时或烦躁,夜更靡宁,右关虚弱,左寸尤甚,与加味归脾二十剂而全愈。

龚子才治一童子,因用心过度,少寐惊悸,怔忡恶寒,先用补中益气汤加茯苓、枣仁、远志,恶寒渐止。

又用加味归脾汤,惊悸稍安,再用养心汤而安。

杜某治林学士子,居常喜食海蛤,饮食之顷,未尝不设,至十八年,忽面色顿青,形体瘦削,夜多惊悸,皆谓劳瘵之疾,百疗不瘳。杜脉之曰:非病。何以知之?虽瘦削面青,精神不减。问学院子,秀才好食甚物?曰:多食南海中味。杜曰:但多服生津液药,病当自愈。如是经两月,面色渐有红润意,夜亦无惊悸。林问所以然,杜曰:王冰《素问》云,盐发渴,乃胜血之症。海味如盐,既多食,使心血渐衰,则夜惊悸。今既去咸,用生津之药,人且少壮,津血易生,故疾去而安矣。

薛立斋治一妇人,劳则心跳怔忡,寒热往来,用归脾汤为主,佐以八珍汤,诸症悉愈。又用加味逍遥散、宁志丸而安。后复作,服归脾、宁志药即愈。

一妇人患惊悸怔忡,日晡发热,月经过期,饮食少思,用八珍汤加远志、山药、枣仁,三十余剂渐愈,佐以归脾全愈。后因劳发热,食少体倦,用补中益气汤。又因怒,适月经去血不止,前症复作,先以加味逍遥散,热退经止,又用养心汤治之而痊。

一妇人惊悸怔忡,自汗盗汗,饮食不甘,怠惰嗜卧,用归脾汤而愈。至年余,怀抱郁结,患前症兼衄血、便血,仍用前汤而愈。

许绅者京师人,嘉靖初,供事御药局,受知于世宗,累迁太医院使,历加工部尚书,领院事二十年。官婢杨金英等谋逆,以帛缢帝,气已绝,绅急调峻药下之,辰时下药,未时忽作声,去紫血数升,遂能言,又数剂而愈。帝德绅,加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赐赉盛浓。未几,绅得疾,曰:吾不起矣。曩者宫变,吾自分不效必杀身,因此惊悸,非药石能疗也。已而果卒,赐谥恭僖,官其一子,恤典有加。明太医官最显者,止绅一人。(《明史》、《金陵琐事》亦载此则。其药乃大黄、桃仁、红花等。)****仪治一人,患心悸症,肢体倦怠,或以阴虚治之不效。诊其脉浮虚无力,盖得之焦劳思虑伤心也。《内经》云:心痹者,脉不通,烦则心下鼓。又《原病式》云:水衰火旺,心胸躁动。(据此则是阴虚矣,且后面于二句又无发明,又何必勉强阑入?)其言脉不通者,正以焦劳太过,心脏之脉郁而不通也。郁则伤血而动君火,故悸动不宁也。心之下脾位,脾受心病,郁而生涎,****不生,清阳不布,故四肢无气以动而倦怠也。法宜大补心脾,乃与归脾汤二十剂,即以此方作丸,服之全愈。

章氏妇因失恃于归,劳心悒郁,形志倍伤,遂心悸恍惚,身体如在舟车云雾中,或与降气理痰之剂不应。

诊之,两脉虚微,尺脉倍弱,曰:忧劳过度则脾损,脾虚必盗母气以自救,故心虚而悸。心藏神,为十二官之主,虚则无所听命而恍惚不安也。宜大培土气,则脾自复,不仰给于心,而心亦安,神亦守矣。与人参附子理中汤,一剂而安,四剂神气大复,脉和而愈。

仲氏女因惊恐即发热,神昏,语言错妄。脉之,右结涩,左浮弦。此虽因惊恐而得,实先因悒郁所伤也。

凡郁则肺金必亏,肝脉因之寡畏而妄行,肾水因之失养而不足,加以惊恐则肾益伤而肝愈扰。其发热者,风木内甚也。神昏者,火热上腾也。宜舒通肺气以制肝生肾,用栝蒌仁、紫菀、枳壳、桔梗、杏仁、苏子、秦艽、胆星,三剂,右脉透,神气清。加生首乌、黄连,二剂热退。再以生地三钱,首乌五钱,远志一钱,牛膝、知母、胆星各一钱,贝母、橘红、茯神各一钱,甘草五分而愈。盖金气治,则木受制而水得所养,一举而三善备矣。

若泥惊恐所致,而用金石脑麝之品,不几延寇入室乎?高逢辰表侄,尝游惠山,暮归遇一巨人醉卧寺门,惊悸不解,自是便溺,日五六十次。李氏云:心、小肠,受盛腑也。因惊而心火散,心虚肾冷而然,其伤心、肠之验欤。(《医说续编》。)按:经云惊则心无所倚,恐则伤肾,是为水火不交,二脏俱病。脏既受病,腑欲专为,其可得乎?此受盛职废,运化无权,而渗泄不禁矣。(原注。)长山徐妪遘惊痰,初发手足颤掉,褫去衣裳裸而奔,或歌或哭,或牵曳如舞木偶。粗工见之吐舌走,以为鬼魅所惑。周汉卿独刺其十指端出血,已而安。(《续文萃》。)缪仲淳治顾太学叔夏内人,舟中为火所惊,身热羸弱,几成劳瘵症。医误投参、,势危甚。以清肌安神之剂与之,戒以勿求速效,凡十数剂而安。麦冬、青蒿子、银柴胡、桑白皮、蜜炙枇杷叶各二钱,炙鳖甲、苡仁各三钱,五味、白芍、生地各一钱。

施沛然治吕孝廉沈仆,患惊悸三月,闻响则甚,遇夜则恐,恐甚则上屋逾垣,旋食旋饥,日啖饭无算。或谓心偏失神,用补心汤益甚。脉之,右关洪数无伦,两尺浮大,按之极濡。病得于酒且内,肾水枯竭,客热犯胃。经云:肾主恐。又曰:胃热亦令人恐。又曰:消谷则令人饥。又曰:足阳明病,闻木音则惕然而惊,甚则逾垣上屋。此病在胃与肾脾。心属火,是脾之母,补心则胃益实,火盛则水益涸,故药之而病反甚也。但病本在肾,而标在胃也。先治其标,用泻黄散,后治其本,用肾气丸。一病而寒热并用,补泻兼施。第服泻黄散三日,当不饥矣,服肾气丸十日,当不恐矣。已而果然。

一儒者苦学久困场屋,得痰吐衄盈盆,羸骨立,夜卧交睫,即梦斗败争负恐怖之状,不可形容。如是十载,每劳则发,用正心安神不效。一日读脏气法时论,乃知人魂藏于肝,肝又藏血。作文既苦,衄血又伤,则魂失养,故交睫若此。知非峻补不奏功,乃以酒溶鹿角胶,空腹饮之,五日而睡卧安,半月而肌肉生,一月而神气复,始能出户。(来氏撰。)张景岳治一强壮少年,遭酷吏之恐,病似胀非胀,似热非热,绝食而困。众谓痰火,宜清中焦。诊之曰:此恐惧内伤,少阳气索而病及心肾大亏之证也。遂加温补,兼治心脾,一月而起。愈后虽气健如初,而阳寂不举。告之曰:根蒂若斯,肾伤已极,非少壮所宜之兆,速宜培养心肾,庶免他虞。彼反以恐吓为疑,全不之信,未及半载,竟复病而殁。惜哉!一妇人产后惊悸,闻声辄死,非用力抱持,则虚烦欲死,如是累月。仲淳曰:此心、脾、肝三经俱虚也。

用人参、枣仁、茯神、远志、芍药、石斛、甘草、麦冬、五味、丹砂为丸,以龙眼汤吞服,弥月而愈。

卢不远治沈君鱼,终日畏死,龟卜筮数无不叩,名医之门无不造。一日就诊,卢为之立方用药,导谕千万言,略觉释然。次日侵晨,又就诊,以卜当十日死,卢留宿斋中,大壮其胆,指菁山叩问谷禅师授参究法,参百日,念头始定而全安矣。戊午过东瀛吴对亭大参山房,言及先时恐惧状,盖君鱼善虑,虑出于肝,非思之比。

思则志气凝定,而虑则运动展转,久之伤肝,肝血不足,则善恐矣。情志何物?非世间草木所能变易其性,惟参禅一着,内忘思虑,外息境缘,研究性命之源,不为生死所感,是君鱼对症之大药也。君鱼病良已,能了知此药物否?

颠狂

孙兆治相国寺僧充患颠疾,经半年,过服名医药不效。僧俗兄潘氏家富,召孙疗之。孙曰:今夜睡着,明后日便愈也。潘曰:且告投药,报恩不忘。孙曰:有咸物,但命师吃,待渴却来道。至夜僧果渴,孙至遂求温酒一角,调药一服与之。有顷再索酒,与之半角,其僧遂睡两昼夜乃觉,人事如故。潘谢孙,问治法,曰:众人能安神矣,而不能使神昏得睡。此乃灵苑方中朱砂枣仁乳香散也,人不能用耳。辰砂一两,光明有墙壁者;枣仁半两,微炒;乳香半两,光莹者。右量所患人饮酒几何,先令恣饮沉醉,但勿令吐,至静室中,以前药都作一服,温酒调下,作一盏调之,令顿服。如饮酒素少人,但随量取酒服药讫,便安置床枕令卧。病浅者半日至一日,病深者三两日。令家人潜伺之,鼻息匀调,但勿唤觉,待其自醒即神魂定。万一惊寤,不可复治。正肃吴公少时心病,服此一剂,五日方寤遂瘥。(《医药纲目》。)浙江一妇人颠狂不止,医以瓜蒂半两为末,每一钱重,井花水调满一盏投之,随得大吐,吐后熟睡,勿令惊动,自此无恙。(同上。)窦材治一人得风狂,已五年,时发时止,百法不效。窦为灌睡圣散三钱,先灸巨阙三十壮,醒时再服。又灸心五十壮,服镇心丹一料。但病患已久,须大发一回方愈。后果大发,一日全好。又一妇人产后得此症,亦如前灸,服姜附汤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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