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默跪在地上，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的时候激起细密的刺痛感，粗粝的沙土磨得膝盖生疼，两条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已经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很不舒服，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可是现在雨默已经顾不得想这些，她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自己的腿上，连自己看了都觉得细弱的一折就断的双腿，这么跪下去会不会这样被废掉？
隔着不远的地方跪着的是自己的生母孙氏，她到现在为止见过对方一面，对于这个生母的印象也只有对方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样，孙氏在被命令跪在这里之前还被嬷嬷踢了一脚，胆怯一样的蜷着身子，甚至连眼光都不敢多给自己一个，雨默咬咬牙，头一阵一阵的发晕。
负责盯着孙氏和雨默的嬷嬷注意到雨默的摇晃，在身边一个丫鬟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太太说了，四姑娘年纪还小，让奶娘抱回去吧，至于孙氏……”传话的嬷嬷冷笑了一下“继续跪着，直到大少爷醒了为止！”
孙氏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激，微不可闻的声音嘶哑道“谢……谢谢太太开恩……”
早候在一边的奶娘急匆匆的走过来把雨默抱起来，看都不敢看一眼孙氏，径自的抱着雨默回了小院子，然后巧儿和喜儿迎上来迅速的给她洗澡换衣服，巧儿在看到雨默腿上的青肿时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太太怎么这么狠心，四姑娘还这么小，都哭成那个样子了……全哥儿不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掉下的荷花池，还让孙姨娘去跪着……”
“噤声！”雨默的奶娘低低的呵斥了一声，然后心疼的哄着雨默道“四姑娘，奴婢们给您揉一揉，忍着别哭啊……”
雨默没做声，奶娘有点奇怪，四姑娘一向爱哭，被罚跪的时候哭的几乎厥过去，太太也真是狠心……四姑娘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奶娘心里一突，急忙叫住巧儿“去弄一碗安神汤来，我看四姑娘有点吓到了。”
巧儿应了一声，冒着雨急急忙忙的往大厨房跑去，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满脸愤愤然，连给自己擦擦干都顾不上“嬷嬷，她们说什么正在给全哥儿熬参汤，让我们等！”
正在给雨默揉腿的喜儿也跳了起来“我倒要去找她们好好说道说道，四姑娘都这样了……”
“行了！”奶娘叫住喜儿“我记得屋子里还有一点参片，你去那一片来给四姑娘含一含。”
喜儿咬着下唇，不情不愿的应了。
雨默愣愣的看着她们忙活，渐渐地捋顺了思绪——庶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害的叫全哥儿的人掉进了荷花池，所以自己和自己的生母都要被罚。
难怪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倒在雨里的，按照服侍自己的人的话，这个太太手段真的是狠厉。
“姑娘，要不要歇一歇？”巧儿轻声的问着，雨默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的巧儿几乎忍不住移开眼去。
总觉得，自家四姑娘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巧儿悄悄地盯着四姑娘的脸看，以前四姑娘老是哭闹，所以从来没觉得其实四姑娘比起出落的最好的五姑娘也丝毫不差，孙姨娘不愧是年轻时最得宠的，真真是好相貌，四姑娘却要更出色一些。
巧儿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本那样得宠的孙姨娘现在不还是被太太压制的死死的，连唯一的儿子都被太太抱去养了……
想到孙姨娘还在前面跪着，巧儿心里一个哆嗦。
“我娘呢？”雨默仰起脸，黑亮的眼睛盯着巧儿，声音是孩童特有的软糯，只不过现下却因为之前的长时间哭泣带了沙哑，她重复了一遍“我娘呢？”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都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姨娘！这要是被太太听到了……”奶娘急的跺脚“四姑娘，听奴婢们一句，得了太太的青眼您和孙姨娘才能好，您可不能再像之前似的那样在太太面前哭了……”
雨默不作声了，低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上一片的青肿，奶娘也有点不忍心，四姑娘毕竟还小，说这些她可能也听不懂，只好诱哄道“姑娘，奶娘去给你拿桂花糕，等您睡醒了就能吃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雨默垂着头点了点，任由巧儿和喜儿帮自己更衣，然后躺在被子里闭上眼，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间传来奶娘低低的嘱咐声“姑娘……受惊……晚上留神些……”
然后是巧儿和喜儿应声的声音。
雨默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脑子里乱成一片……自己死了，然后又活了，还是活在了这样一个落后的古代的不受宠庶女身上……
身体上的疼痛和疲惫慢慢的涌上来，雨默阖上眼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雨默早早的被奶娘唤醒，巧儿和喜儿两个仔细的给雨默拾掇好，然后奶娘又仔细的检查了好几遍之后才小心的嘱咐雨默道“四姑娘，咱们去给太太请安，您可千万不要再哭也不能提起孙姨娘，知道么？”
雨默愣愣的点头，奶娘稍稍松了一口气，被奶娘抱着到了前院，雨默靠在奶娘的肩膀上打量着四周，路是青石板铺就的，穿过二重门就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几个丫鬟见到奶娘抱着四姑娘过来都微微的福了下身，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衫的圆脸丫鬟道“太太刚用完膳，大姑娘和四姑娘也在，嬷嬷快些进去吧。”
奶娘急急的应了，把雨默放下来整了整衣衫，牵着雨默的手走了进去，后面传来几个丫鬟“小声”说笑的声音。
“瞧瞧，昨个孙姨娘才受罚，今儿四姑娘就迟了这么些来请安。”
“还以为是孙姨娘受宠的时候呢，老爷早就不知道把人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谁知道呢……等着太太发作她们……”
雨默的身子颤了颤，奶娘以为她是害怕了，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四姑娘别担心，太太慈善，不会怪罪您的。”
雨默低着头被牵着跨进屋子里，能听得到女孩子撒娇笑闹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奶娘轻轻的推了她一下，顺着奶娘的力道跪下来，奶娘先是磕了一个头才道“太太恕罪，四姑娘今儿起得晚了，请安才迟了。”
上面静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雨默僵硬的跪在那里，还没有完全复原的腿开始隐隐作痛，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行了，起来吧。”
何氏淡淡的说了一声，温厚的脸上带着些许关怀的神色打量了一下雨默，然后对着奶娘道“四姑娘怎么样了，昨儿个光顾着全哥儿了，也没有找个大夫给四姑娘看看。”
奶娘诚惶诚恐“多谢太太关心，四姑娘没有大碍。”
“那就好，”何氏点点头“把四姑娘抱回去吧，好好歇一歇，这两天就不用来请安了。”
奶娘松了口气，正弯下身子准备把雨默抱起来，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偎在何氏身边长相甜美的女娃娃娇声道“太太，四姐姐比我都要大一岁，为什么还要让人抱着？”
说话的是吴氏的女儿季雨萌，也是季堪复最小的一个庶女，吴氏虽然出身寒门小户可是却有些手腕，现在是最得宠的一个妾侍，季雨萌也因为聪慧颇得季堪复的疼惜。
雨默悄悄的瞥了一眼说话的五姑娘，正好看到何氏笑着点了点五姑娘的头笑骂道“你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你四姐姐身子弱怎么能和你比？”
一边何氏的嫡长女季雨薇不依的也缠了上来“母亲，您怎么只喜欢五妹妹都不理会我？”
三个人笑闹成一团，雨默冷眼看着，要不是何氏眼角流露出来的冷意，也许这个场面还真算得上是温情了，再看季雨萌得意洋洋的模样，雨默抿紧了唇把头更低的埋下去。
笑了一场，何氏擦擦眼角对着雨默的奶娘淡淡的挥了下手，奶娘急忙福了下身子抱起雨默退了出去，正巧赶上一个绿衣丫鬟急匆匆的往这边赶，一个不妨撞了上去，幸亏奶娘手下有些力气，不然雨默非摔在地上了，脸带喜意的丫鬟被撞了个趔趄，“哎哟”了一声，瞪着眼就想呵斥，可是又忙着报信，只好不甘心的冲着奶娘翻了个白眼，连请安都没有就要往里面闯。
守在门口的丫鬟拦住对方，着恼的低喝“死丫头不要命了，这可是太太的房间！”
绿衣丫鬟笑了声“哟，这不是春桃姐姐么，都怪我太高兴了赶着让太太知道这天大的好消息，老爷特意让我来给太太报信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绿衣丫鬟眼里的示威和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春桃呸了一声“那也不能没有规矩，等我进去通报一声才成。”
绿衣丫鬟扭着手里的帕子，到底是不敢更加放肆，只等着春桃走近去才不忿的咬牙恨恨道“不就是一个二等丫鬟，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