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余年,他已然完全融入了这个社会,若不是此刻看到这个鲜明的“火”字,他几乎忘却自己是来自另外一个遥远星球的了!
这个“火”字,如同一个引子,将他记忆深处那些埋藏已久的东西一点点地勾了上来:联通世界的无线网络,霓虹闪烁的十字街头,喧嚣仿似白昼的夜晚,人潮拥挤的城市,钢筋水泥的森林,可口可乐,中国移动……
一个个文化符号在他脑中飞闪而过,快的不留痕迹,最后空空如也,只剩下最深沉的疑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中文?!
自四千年前大元帝统一七境后,七境统一文字就是元文,那是一种类似于英文的屈折语,即使大元王朝在两千年前就崩解了,但是七境人民依然沿用元文至今。
修士所通用文字则是比元文更古老的一种文字,一般称为铭文,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屈折语,莫家的修真功法就是用铭文记载的。
另还有一些少数地方所用文字,也都是属于屈折语。而中文,则是属于孤立语,跟屈折语是完全不同类型的文字。
这是仙家之物,可喷烈火,温度远超凡火,可如此神奇的东西,内部结构竟是如此简单,只是一块玉板,加上刻画的一个“火”字?
莫凡的头脑渐渐热起来,他觉得自己隐隐发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或许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他猛地蹲下身子,把那玉板连同外壳小心翼翼地搬到八仙桌上,仔细观察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火”字,用不知名的红色涂料划成,而在“火”的左右两端,则是以同样的涂料虚连,划出两条笔直的细线,一条向下延伸,一条向上延伸。
向下延伸那条细线在玉板末端处拐了个弯,向内指,在细线所指处,是个字符,而在字符另一侧,细线再度延伸出来,只是划出短短一条就停住了,所指处是一块磨得圆滑的细白色石头,镶在玉板中,只看质地就知道摸上去必定圆润光滑,放了这么多年头,依然不时地折射出光线来,神光内敛。
向上延伸那条直指玉板最上端,在临近末端时停住,所指处也是一个字符。
由于“火”字比较大,所以莫凡才一眼认了出来,而细线末端的这两个字颇小,莫凡凑上去仔细一瞅,才发现也是两个字。
上“出”下“开”,以繁体书写。
这就是法器的本质?
几个中文,就是超凡力量的来源?!
整个玉板上所有涂料划出的线条都完好无损,唯独“火”字左侧那一点,或许是由于年岁甚久的关系,中间部分的涂料不知道蒸发还是怎么地缺失了,变成了两个小点。
于是,“火”不成“火”。
这就是这具仙家法器损坏的缘故?
莫凡的心扑通扑通地急跳起来,他隐隐觉得,若是能证明“火”不成“火”便是这具仙家法器失效的原因,他无法修仙的难题似乎也就能够解决了!
他蓦地站起身来,在这本来就被他翻得底朝天的家中,再度翻箱倒柜起来,寻摸了没多久就被他找到了要寻找的物事——一罐红方(红色腐乳,食用品),一把刷子,一把菜刀。
对照着玉板上刻画的线条粗细,莫凡将刷子的毛一点点拔掉,直到感觉和玉板上的线条一般粗细了才停下来。接着便是用菜刀将刷子柄一点点削去,至笔杆粗细方才停下,抓在手中试了试手感。
或许是使用屈折语的缘故,这个世界书写所用的笔是鹅毛笔,没有毛笔。相隔几十年重新握上毛笔,让莫凡有恍如隔世之感,心思悠然了许久才拉了回来。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步骤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莫凡也无法淡定,深吸了好几口气,运起静心之法才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
将刷尖细毛饱蘸红方,微微抖了抖,莫凡提刷悬到“火”字中部断了的那点上,轻轻一点、一拖,便将那点补齐了。
那玉板上“火”字所用线条显然不是红方,这红方所划出那点比周围的那些红色线条要淡上几许,一眼便能看出。
不过,补齐便是了,即使颜色不对,多少也能发挥出一些效果的吧?
莫凡看着红方那突兀的颜色,心理有些打鼓,却还是安慰着自己,同时伸出手去,食指悬停在“开”字上半晌,脑中思绪万千,真要整理又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终于放空心思,什么都不再去想,果断地按在了“开”字上!
没反应……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这具仙家法器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终于,他颓然地收回了手,怔怔地看着玉板,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那突兀的红色上。
是他想错了,这并不是“火”字,而是一种他不明意义的字符,还是因为所用涂料不是那些红色涂料的关系?
他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红色涂料是用什么作的,如何能够调配出来?
就这样放弃了吗?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却闪过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不,绝不!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抓住,他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过的比任何人都好,他要让那个女人为她的绝情后悔,为她的背叛付出代价!
思索了半晌,他决定放弃在这个残缺的“火”字上继续研究。
既然这红色涂料的材料他不知道,那还不如破而后立,自己重新制作一块这样的仙家法器!
由于不知道底板的材料有没有特殊需求,他决定还是用这块玉板做底板,只是这次反过来,在反面光滑的那面刻画这些线路。
因为玉板只有这一块,所以为了不浪费材料,做到尽量准确,莫凡还自己先拆了一些木制家具,自行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刻度尺,两边对应好,用黑炭先行描好了具体的下笔路线。
本着尽量小心准确的原则,莫凡的动作非常慢,当那些线路都描好了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当掌好灯后,就到下笔这一步了。
摇曳的火光中,莫凡沉默了良久。
玉板只有一块,他有很大的可能只有最后一次尝试机会了,若是不成功的话,接下来很可能将是再如何实验都不会成功的了,他也将永远与修仙之途告别,更别提找到那个女人,让她后悔,让她付出代价了!
这一次,不容有失!
他的推测,必定是正确的!
对自己作了一番心理暗示,莫凡的信心确实有所增长,提起刷子,饱蘸红方,把玉板翻面,正要下笔,突然动作一滞!
他右手握住笔刷,保持不动,左手缓缓将玉板反过来,让那刻画有红色线条的一面朝上。藉着闪烁的烛火仔细观察,莫凡突然发现了一个现象,一个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现象:
这个“火”字,是一笔勾成的!
对,再仔细一看,可以肯定这个“火”字是一笔勾成的,不单是这个“火”字,还有那个“开”字和那个“出”字,都是一笔勾成的!只是因为断笔处连线甚细,所以他才一时没有注意到。
难道说,除了涂料要是同一种之外,每个字也只能够一笔写就,若是断了,便没有效用了?
虽然不清楚是否如此,但是在只有一块玉板能够给他实验的情形下,莫凡是宁可信其有,不可疑其无。
于是他也不急着下笔了,而是先用那大号笔刷在八仙桌上将这三个字练了一遍又一遍。
毕竟几十年未曾写繁体字了,必定陌生,“火”和“出”也就罢了,简体繁体无差别,那“开”字繁体颇难书写,幸亏莫凡上一世情迷书法,这才驾轻就熟,不过也不免生疏,写了好几遍才找回那种熟络的感觉。又练了几十遍之后,确定可以一笔写就,绝不拖沓、不会断裂后,这才把玉板重新翻了过来。
“未来如何,也许就在这一笔了。”
莫凡望着玉板,自言自语,握笔刷的手尚自有些颤抖,定了定神后,便平静了,稳如泰山。
若是此刻有人来测量,就能发现莫凡的眼,鼻,檀中一线,与手中的笔刷处于同一直线上,在这条线的下方、线的终点,就是那块玉板的反面,光洁闪亮。
下笔!
自最上方的“出”字开写,竖,折,勾,横,捺!一气呵成,形似若断,实则神连!
再是“火”字,然后是“开”。
由于在这一世成为了一个武人,虽然如今气海被废,但是练武的底子还在,一旦集中精神,整个人就如拧成了一股绳,精气神凝聚成一点,精神集中的程度,远非前世可比,全部三个字以气驭笔,毫不拖沓,竟是前所未有的流畅!
特别是写到那个“开”字时,莫凡的思绪纷纷涌上脑来:前世的浑浑噩噩,今生的鲜衣怒马、挥斥方遒,年少得志,再到后来的气海被废,心神沮丧、沉沦度日,石珺瑶初时被他捡回府中时的小心可怜,长大后的古灵精怪,再到遭逢大变后的不离不弃,独挑重担,直至最后的暗中盗丹,绝情远走,一幕一幕,仿佛放电影一般从他脑海闪过,面上一会儿红光满面,一会儿丧如死灰,一会儿温情脉脉,一会儿痛苦欲绝。
随着“开”字的书写,这些情绪一一交错、纠结,在脑中打着旋儿。
而随着“开”字的最后一笔勾起,那些思绪仿佛顺着这最后一笔勾起,从笔端统统倾泻而出,胸中那些抑郁良久的烦闷焦躁、痛苦绝望一排而空,斜望星穹,神清气爽,竟是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那些恼人的、纠缠的、求之不得的、弃之不去的,那些贪、嗔、痴、恨、爱、恶、欲,那些红尘滚滚,在这一刻全部离体而去,而莫凡,也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境界,在他的感官里,世界万物,似有若无,曾经执着的一切,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世间万物,尽皆虚妄。
可惜这种空灵的境界只是保持了几个弹指间,他就脱离了出来,前一刻还看透了的那些执念,如今又缠绕了上来,像吸血的藤蔓一样扎在他身上紧紧捆缚。
虽然若有所失,想要追忆那样奇妙的感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了心神,专注于眼前之事。
“出”“火”“开”三字已完成,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与他初始用黑炭仔细描绘的颇有出入,若是从书画鉴赏的角度来看,倒是比背面那三个字强上数百倍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效。
接下来描线的活儿就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了,捋起大半刷毛,扎好,用剩下的小半刷毛蘸上红方,顺着用黑炭描绘好的线路,只是几下,就勾好了那些线条。
最后,用尖刀在下端线条所指处挖出一个小洞,将那细白色的小圆石剜下,嵌入到这面的小洞中。
那些线条,约莫等于电路,而这小圆石,大概就是电源吧。
当一切完毕后,玉板静静地躺在八仙桌上,“出”字口对着里间的墙壁。
莫凡没有初始那么激动了,轻轻放下笔刷,伸出手放在“开”字上方,只是略微一停顿,就按了下去。
随着他的手指接触到“开”字,似有流光在细白色小圆石表面闪动,然后只见红方那本就鲜红的色彩更显明亮,最顶头的“出”字口前方就喷射出一道灼热的烈焰!
烈焰呈线性,没有凡间火焰往上冲的特点,而是笔直的一条。
他成功了……
仙家奥妙,竟是如此,修仙,或有望矣!
莫凡遥望星空,目光幽远:你以为,带走了补天丹,我就无法修行了吗?终有一日,我们会再见面的。
石珺瑶。
院中枝头,初绽绿叶,一只羽化后的成虫正以胸足拨开茧丝,从茧内钻出,只爬行一段,待蛾体干燥,便展翅化蝶,翩翩翱翔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