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韩甯倦惰地抬开了眼皮,汪汪秋水般亮晶晶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四周。
在她身边的是淡粉色的丝绸裘被,她揉了一把,想起来是她自己亲自带上路的,再看床帘,素色,这大概客栈!
床边,端正的摆着一对淡淡的粉紫色长靴。
韩甯坐在床边,没有穿靴子,观望这屋里的布置。
一张圆木桌,四张圆椅子。
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瓷茶壶,倒扣着四个杯子。
床正对着桌子,桌子后面是门,雪白的窗纸。
嘭~~
这时,门外边响起了一个琴弦之音,大概在调音调。
随后,一首曲子便悠悠的传进了房间。
徵(zhǐ),徴,徴,角(jué),角,徴,羽,徴,变徴,变徴,变徴,羽,变徴,商,商,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这是《蒹葭》!”韩甯随着曲调慢慢的哼唱,猜到了这是蒹葭一曲。
琴音中传透出绵绵情意,意境幽隧,热烈向往,却又流露出徘徊和心焦的情绪。
“听此人抚琴,如同面对着一个痴情郎在向淑女追求一般,琴音婉转细腻,情真意切,让人不由地心泛相思!”韩甯听着琴音脸色不由地泛起了红霞。
这般的情真意切,究竟是何人在鼓琴?
韩甯心中好奇,鞋子也不穿,快步走到门边,想要看看是谁。
“姬公子,你还在这呀,这曲子真好听。”
门外一个女仆的声音传进来。
姬公子?
是臭蛋!他没死!
韩甯愣住了,心中欣喜异常,可一看自己衣衫不整,便压住了开门去看他的欲望。
正徘徊着,门外又传来声音。
“姬公子,您的马太暴烈,马厩的黄豆都弄洒了,下人都束手无策,你到那里一趟看一下吧。”
“好。”
他走了!
听到门外的谈论,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韩甯愣了愣。
这时门外有人要推门。
韩甯赶紧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小姐,你醒啦!”随从女仆一进来,看见韩甯醒了,不禁欣喜的道。
“嗯!这是哪里?”韩甯掀开被子,在床上盘腿直身坐起来,眼睛看了看随从女仆。
“天井关内,同兴客栈呀。小姐,您晕一天多了,这些天我们都吓坏了。”小侍女将一盒点心放在桌子上。
两天多了!
“天!我居然晕两天了,快备热水,我要沐浴!”韩甯一听自己晕两天了,风尘仆仆赶路,那一路真是太脏。
“好的,小姐,衣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门帘右边有个大木桶,我去叫人给小姐装热水!”小侍女应道。
过了许久,韩甯穿好衣服,焕然一新,方开门而出。
一身的嫩黄色服装,更显得韩甯清新美貌无可复加。
“小姐,你沐浴完了?”侍女上前一个行礼道。
“嗯,你去叫姬公子去广荷亭一下,就说我在等他。”韩甯吩咐道。
“没别的了么?”侍女疑惑道。
“嗯,没了,去吧。”韩姑娘摸摸小侍女头。
小侍女点点头,快步离去。
韩甯又返回房中,取了一盒点心,遂向广荷亭走去。
姬天问去到了马厩,果然看见一匹红马,在暴躁不安,草料洒了一地。
几个客栈的小厮呆在一旁,不敢上前,怕被马踢了。
姬天问快步上前拉住了缰绳,抚摸着马头,红马遂渐渐的安静下来。
那几个小厮方小心翼翼的添加草料。
姬天问环顾四周,发现光线阴暗,蚊虫繁多,怪不得赤兔暴躁不安。
“你们这也太懒了,清清那些杂物吧。”
“由于本店疏于管理马厩,导致您的马爆动,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这就清理一下。”为首的那个小厮连连称是。
安置好后,人都走散了,姬天问才又再次来到抚琴的地方,心里想着韩甯因为他而昏迷不醒,不由地蹙起眉头。
“还是去探看一下她吧。”姬天问遂向韩甯房间走去,路上碰到了韩甯的小侍女。
红衣小侍女对他鞠了一躬。
“公子,我家小姐邀你在广荷亭一见。”
“恶女她醒了?好的,我知道了。”姬天问欣喜道。
“恶女?韩姑娘挺温润如玉的!”背后红衣小侍女挠挠头不解。
河池广阔,碧玉似的荷叶铺了一角,留了大半水面。
“如果那臭蛋过来了,我该怎么对他说呢?”韩甯把弄着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正想着,背后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快的喊声。
“恶女!?……”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韩甯的小心绪,连忙转身看去。
温润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耀,大大的眼睛呼扇着卷翘的睫毛,犹如春日里烂漫的杏花花蕊,小巧的鼻尖精致无双,素颜的嘴唇无加胭脂,光洁宽阔的额头,细腻小巧的下巴,显出了与众不同的聪慧的模样。
女为悦己者容!
韩甯越发的注重打扮,她的心里渐渐地安放进来她的心上人。
“你还好么?”韩甯嘴唇轻启,目光闪烁,欲语还羞。
“我无恙,毋需担忧。”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看见你被贼人用诡计骗开你的剑,然后发动偷袭,看见了那血迹,我以为……我以为……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的心像被用刀割了一般!”
韩甯说完眼泪就快要掉出来了,带着哭腔,一步走近了他身旁,紧握素手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然后她整个人便扑在他身上哭泣起来。
氛围刹那安静了。
“恶…韩…姑娘!你……我不是好好的么!别哭了。”姬天问措手不及,没想到韩甯居然情绪这么激动,情之所起,手轻轻的一揽,拥入怀中,轻抚其秀发,并轻轻喃语。
“臭蛋,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害怕失去你呀!”韩甯止住哭泣,仰脸含情脉脉的盯着姬天问的脸。
“韩……”
“不许叫我韩姑娘,你可以叫我恶女或者甯儿。”韩甯伸手指盖住姬天问的嘴巴不让说下去。
“甯儿,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今早的一曲《蒹葭》,就是我对你千金不移的心。”姬天问让韩甯心疼担忧,不由的自责,随即誓言。
“早上弹那首曲子,你怎么想的?是不是心里想着一个人?”韩甯随即好奇道。
“没错!当时,我心里面确实是想着一个人。”
“是一个女孩子么?”
“那当然了,弹蒹葭这曲子本就是对女子思慕之情。”姬天问不禁微笑道。
“那女子是谁?”韩甯的心咯噔一下,她心里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想什么呢,就是你呀!”姬天问伸出右手刮了一下韩甯的琼鼻。
听闻这一句话,韩甯如饮甘霖,心田春暖花开,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姬天问,神情逐渐地温柔。
姬天问看着眼前的佳人,情绪不禁地迷离起来。
对视中,两人手掌缓缓地交叉,紧握,最后十指相扣。
姬天问低头朝韩甯的脸靠近。
韩甯见他脸凑了过来,温柔的闭上了眼睛,脸颊淌着粉霞,脸略微的仰起,等待着爱情的降临。
两个人亲上的那一刻,呼吸都急促了,嘴唇相互紧贴,鼻息间都闻到了彼此的气息。
两人有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似是拥有了彼此,世上再无难事不能解决。
姬天问抿了一口韩甯的嘴唇,随即又将韩甯拥进怀中。
韩甯拥抱着姬天问,脸贴在他胸膛,脸颊上洋溢着微笑。
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存,两人都不想分离,最后却是需要外界来惊扰。
当温存的最后的一丝温暖仍在留恋纠缠,侍女来了。
长长的廊外木板在轻敲着有点急促的步伐慢慢的近了,让两人有充足的时间离开彼此的怀抱。
侍女迈过了广荷曲道,远远看见韩甯坦露着皓腕在捏着一支荷花轻嗅,轻纱在微微飘拂,窈窕的身姿凭栏而微仰望荷池。
姬天问却是平静地捧着一盒点心,捏着一个咀嚼着,有一些碎屑掉到亭边的水面。
惹得一群鱼在水面腾起一片水花。
韩甯闻声走来,雀跃着欢笑着,与姬天问抢点心吃。
“姬公子,韩姑娘,陈老伯和高管事吵起来了,你们去看一下吧!”
侍女真地不愿意这样打破这样的画面,可还是曲身一个行礼道。
“高管事和陈老伯吵架,这真是奇怪,臭蛋,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韩甯闻言一笑,招呼着姬天问。
“恶女,这是你家的事,我不去,哎呀……”
话没说完,韩甯伸手一提姬天问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的手拖着向客栈跑去。
踉跄中姬天问瞬间调整身形与韩甯一道向前。
韩甯俏皮的朝姬天问快速地闭了一下左眼,嘴角微微一扬,两人对视甜蜜一笑,手牵手快步离开,背后留下那不明所以的侍女。
“两人好甜蜜啊!”侍女终是感受到那满满的爱,不由沉醉的羡慕。
来到客栈的大堂,南北各路人马,形形色色,济济一堂。
韩甯找到陈老伯他们,入了座。
“可知是何人袭击我们?”陈老伯向前天派出的人问道。
“据查所知,是三晋贼帮,所幸皆已伏诛!”出去调查的人回答道。
“三晋是三辅之东,京幾地区,犹如此乱而不安,真是世道不平啊!”陈老伯不禁叹气,世道是越来越乱了。
……
韩甯没有多说什么,低垂眉目,静静聆听,不时看一下姬天问,他们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多人的聚集时刻。
“那我们不必在天井关逗留太久,三小姐也已经恢复,趁大家都在,在此我认为即刻启程,应尽快回洛阳,避免再次发生像三晋贼的事情。你们认为如何?”高度和站了起来。
“高管事,长途跋涉,休整需要三天,急不得。匆忙赶路,万一遇险,体力不足,自保犹不足,谈何保护三小姐。”陈老伯当即反对。
“高管事,你和他争论是为这事啊!我韩甯还没休息够呢,不如请高管事先回去,我们稍后再赶上您。”韩甯一听,格格的一笑。
“三小姐啊,不是在下想如此,而是老爷那边来信催促,怕我们赶不及家族的成人礼。故而出此建议。”高度和一脸为难地说道。
“我记得四姨娘的大子韩伯益生日是在五月初八,我比他大五个月,不是一起成人礼么,现在才四月,急什么呢!”韩甯驳斥,认为无需急。
高度和神色变了变,没有再说下去,事无紧要,按部就班好了。
“那就算了吧,我与大家一起休整,届时同去洛阳。”
“既然如此,大家那就散了吧,明天启程。”陈老伯拿定主意。
人群渐渐散去。
客栈里又变得空旷旷的了。
哒~~哒~~
脚步声在传来,手托腮帮,正欲犯困瞌睡。
门口有一人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