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安"
这丫头跟在皇后身边许久了,最近探子才查到是个会武的,这乌拉氏一族倒也胆子大,心下阴郁了一分,面上不露声色,"皇后呢"
"启禀皇上,娘娘在里面等着你呢"
皇后殿是除了正殿最为奢华的,旁边的柱子都镶着南海打来的珍珠,有拳头大,一些是他赐的,还有一些嘛,自然是他们一族奉上来的。数了数个数,乌拉族贪得倒不少,比自己赏的还多两个。这几年做事越来越猖狂,看来是留不得了。
皇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今日是她的生辰,难得没着凤袍,穿了白色的袍子,头发披在身后。这日头也大,照出了她发上隐隐的银丝,听探子说前些日子乌拉族到处收集养颜的方子,可是年岁不等人,哪里留得住。这是他登基后取得正宫娘娘,她都老了,要是自己没遇见那姑娘,坟头怕都长草了吧。
皇后迎我进去,坐到塌上。如今盛行贵妃塌,但她屋里是没有的,说是贵妃比皇后低了一级,是降了身份。到底是乌拉族出来的女儿,容颜与心性都是一等一的。
她自己坐在小塌上,面前摆了上万两银子买来的名琴,她转过头浅笑,"妾身今日特地沐浴更衣,现下为皇上弹奏一曲可好"
我喝了一口茶,又是贡品,这屋子里样样可都比正殿里的还好,
"好"
她扬起纤纤细指开始调琴,恍然之间我心头一颤,想起曾有人架着琴与我说,你们人界兴沐浴更衣那一套,我却是不喜爱的。弹的是心境,等你弄完那一套,哪里还能保存三分的感悟,平白是糟蹋。
她随性得很,拿了琴上手就弹,从来是不会调琴的。
我回过神,皇后正坐,端庄的扭头凝视我,无声询问我为何发笑。
我把茶放下,扶起她"美人弹琴的姿态,甚美,悦了朕心。"
她羞红了脸,局促的捏着帕子,"皇上又打趣臣妾,您最喜欢听琴的,且让我把这一曲弹完。"
我大笑,"不弹了,今日是你生辰,不为我喜欢。那御花园的玫瑰开得好,可是我专门让人为你种的,走,一同去看看。"
一群人簇拥着皇后上了凤塌,我心中厌倦,慢慢有一句话浮出来,你弹不出她的风韵,我是不想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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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戚光,从小住在渔村里,母亲却在我极小的时候就告诫我,
"戚光,你父亲是皇帝,你本是皇子,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害得你国破家亡的仇人。你活着的目的就是复国。"
复国
复国
可我就是渔村里的一个小混混,我要那么大的国来干什么,网鱼吗?母亲从不认为她是妄想,总以皇子礼仪教导我,没人的时候,我必须恭恭敬敬的叫她,"母后"
一同在那没顶之灾中逃出来的还有两个侍卫,是母亲的死士,我跟着他们习武,我喜爱习武,却讨厌书本,母亲常常为此将我关到屋子里,不背完书就不让我吃饭,因为这样我更讨厌文了。母亲是小渔村最美的姑娘,但她高人一等的态度让人不敢与我家接触,因此没有合适的伙伴陪我玩耍。
后来,好容易捡到一只雪白的小狗,我给它取了名字,叫阿吉。难得母亲也喜欢它,时常吩咐侍卫采购时给它带些肉回来,阿吉很听话,有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养了它两年,最后母亲逼我亲手杀死它,然后强迫我吃了它的肉。我至今它临死时不解的眼神,那天一锅狗肉我吃了吐吐了吃,最后肚子里没有一点东西,晚上母亲抱着我哭,求我原谅她的不得已。她说,皇室中人要狠辣绝情。她说,这是为我好。
我想告诉她我只是个小渔郎,我不想复国,想让阿吉回来。可是直到她死我也没敢说出来。
我十四那年,见到了我同母的姐姐和异母的哥哥。
他们准备带我走,实现复国大业,可我想呆在母亲身边,那时母亲忧郁成疾,几经不能下床了。但母亲很高兴,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叮嘱我,然后就着我的手给了自己一刀,最后是笑着走的。
我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哥哥姐姐四处奔波,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哥哥是温柔的姐姐带大的,性格迂腐,太过于善良,我那时还未博览群书,便觉得这样是成不了大器的。果然,因为他一时良善放走了放走了听到我们谈话的村人,引得官兵来围。姐姐满目悲凉,私下嘱咐我要好好活着,带了人出去,再没有回来。尸首被挂在城头暴晒三日,衣不遮体。后来我狠心绝情,双手沾满鲜血,为了自己也为了我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他死。
后来又不知逃了多少年,我与哥哥又一次走散了,村里好心的瞎眼老太婆收留了我,可是她女儿却不小心翻出了我包里的密信,她识字。我逼她写信给她在城里王府做事的哥哥,细细收好。然后屠了全村,我细细的数过,整整九十八人,那时我想如果我是皇子的话,一定是最不称职的,因为我在屠杀自己的子民。
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我来了都城,她家哥哥早就不在王府做事了,我辗转来了明月居,遇到了我的魔。
那一日风和日丽,是几日来难得的好天气,昨晚才找到那户姓佟的哥哥,在城里有名的酒楼当了掌柜,他让我在明月居当伙计,我应了。
她着浅浅绿衫,慢悠悠的踩着步子,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阳光泄在她身上,我仿佛看见有透明的精灵在她身上嘻戏。真是干净。
才对着我凶神恶煞的掌柜马上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唤她,"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往日可要迟些。"
只见她一双眼睛闪闪亮亮的,"最近这些菜式都老了,想些新菜来着,只是没想出来,在这儿耗着"
掌柜的明显松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呐呐的道,"我当是姑娘嫌我不中用,每日前来提点提点。"
还以为是能干的厨娘,竟然是这的东家,哪户清白的姑娘在外面开店,心中嗤笑。
她扑哧一笑,一张小脸白净净的,透着红,"哪里的话,我从来是个不会管事的,要不是劳烦您,明月阁那里有这样的光景。"她转头看我,心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
"这是新来的?"
掌柜将我拉到她面前,我分明能觉察到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一时间我手脚都没法并用了。
"姑娘,这是我妹妹家不成器的儿子,我看他能干,否则就是我的亲亲的儿子也是不会带他来扰了姑娘的清静的。
"全凭掌柜做主便是。"
等她转身,我才敢抬头,她没有母亲美,初见却如同落入凡尘的嫡仙,安闲雅致得很。
掌柜的砰一声打在我头上,"贼娃子,盯着哪看呢?姑娘是你能肖想的吗,那山里面没见过世面的姑娘配你还差不多。"
我抱头装作不满,"怎么就配不得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掌柜冷哼一声,"姑娘是淑女倒是真的,你,君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哪根葱。也是我妹妹好心,养了你做儿子,结果又是个泼皮破落户,可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否则,尽可的给我卷铺盖滚蛋。"
"佟掌柜的,东家订餐的来了。"
"来---咧"临走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心中一股闷气,我冷笑,"一个小小的酒楼的老板娘,我还要不起了,等他日我东山再起,定让她日日侍奉在旁,端茶送水。你这样的老家伙,剁了喂狗去。"
很多很多年之后也见着了佟掌柜的,不但没有剁了喂狗,还处处为他的子孙开方便之门,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她。
我一生都记得初次见她那日的光景,以后很多年的阴谋算计都没有抹灭这存在于我心底最初的温暖。
墨染,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第一次见你如何惊为天人,如何因你的身份忐忑不安,大起大落。恨不得你得卑微一点,再卑微一点,所以才被掌柜的那句不配激起了心中的险恶。
那时只是想,要是你卑微到尘埃里,我这弑母的过街老鼠与你,会不会多些机会。
我在明月居一个半月,知道那两个玉娃娃不是她的孩子,知道那个黑衣冷脸的不是她相公,她尚未婚配,真好。
一个月后与哥哥联系上,我派了人跟踪她去她住处,可是次次在枫林外就跟丢了。我也不信邪的去过,也是如此。到底是不想承认你的不凡,还是暗暗将接头的日子提前了。
当时年少,满心只想捆你在身边,却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私心。
哥哥的属下当众调戏她,心里冒出滚滚的怒火,要是当时手上又刀,真是恨不得砍了他,只是不能,如今局势危险,不能失了人心。
杀了这楼里的人以来是不能泄露了行踪,二来,她定然少些留恋。
我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个阴暗的声音指我,告诉她你的阴暗,你的秘密,你的全部,让她知道,你不会让她离开你了。
我是想带她走的,这样没看清理由就费尽心机。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爱她。
我的母亲只教过我恨,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