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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犀编(1)

第十一回 月夜看山魂销罗绮凉宵听雨乡恋温柔

却说这王梦笙太史,那年由广东奉母回家乡试,其时任天然正在庐陵任上,彼此常见,甚为投契。这天,王梦笙来替叶勉湖送行,顺便拜访,任天然也就请了。王梦笙说道:“听见天翁辞了新建,真是志趣高尚,钦佩之至。”任天然道:“实在自知才力不及,我们既落风尘,那里还能讲甚高尚。”王梦笙又道:“引见何日荣行,将来是否仍到敝省?”任天然道:“引见尚拟稍迟,省分更难预定。我倒是想到上海去逛逛,这家眷安顿何处才好,尚在踌躇。”王梦笙道:“天翁要到上海,我却也因为公司里的事,要到上海住几时。我们结伴,岂不大妙!天翁宝眷,我看最好同到上海。否则,不如住在九江。我第二个内人的泰山,就是我业师谢达夫先生,天翁也是认得的,正打庐陵教官任上交卸,日内就要过此。他是九江人,不如托他找所房子。将来天翁出门,也可以托他照应照应。”任天然说:“这倒甚好,就是如此罢。”王梦笙坐了一刻去了,任天然告诉和氏夫人,也很以为然。

隔了两天,谢达夫过境,王梦笙知会了任天然,当面托了他,谢达夫满口应允。任天然领了咨文,约着王梦笙,带了家眷一齐动身。到了九江,同去拜谢达夫。谢达夫见面就说道:“天翁的房子,已代觅妥,就在兄弟的间壁,是有楼的。楼下的房子不大好,楼上一面对着长江,一面看见庐山,倒也十分轩敞。天翁宝眷人口不多,也住得下了。房租也还便宜。我们停会就去看看罢。”原来,这谢达夫住在九江城外,他这房子也有楼,对着庐山,那面为人家的房子遮住,所以看不见江。任天然说道:“费心,费心!”看见谢警文的轿子进来,晓得他父女翁婿总有话谈,不便久坐,就说:“劳动达翁,就同去看看罢。”谢达夫答应了。当下三人一齐出门,不多几步就到。是从一家土店里进去,楼下一半租与这土店,所以余剩的房子不多,楼上却是全的,果然甚为合式。有这土店在外头,门户也觉得放心。这房子,也是一位绅士的,全家都在别省做官,就托这土店经营。当下立了租约,打扫打扫,次日就搬了进来。和氏夫人看这房子,真是“四面好山作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说:“比囚在那些衙门里,眼目舒畅得多了。”

任天然现在连庶出的,共有三子一女。大的十七岁,取名任达,号伯舒,中文还算通顺,预备将来带他进京赘姻,顺便送入本籍大兴县的学堂。二的十四岁,名叫任通,号仲彻,因他英文英语尚好,想带他到上海找个学堂学学。三的才三岁,是庶出的,取名任逖,号叔闻。女儿也十一岁了,名叫任逸,号佩云。任天然同王梦笙朝夕过从,甚为合式,就同他换了贴。和氏夫人同谢警文及喜姨娘,也不时来往。任天然将家事部署部署,带了任通,王梦笙也带了谢警文,一齐动身。坐的是“江裕”轮船官舱。走出舱口,横门就是船顶,一望长江,眼界最阔。谢警文还是那年十一岁的时候从广东回来坐过的,如今已将近十年了。天涯芳草,人事沧桑,颇觉得有些感慨,幸喜有个知心着意的司马相如陪着,也还可以略遣幽怀。

这天,到镇江的时候,已有十点多钟。王梦笙睡着,谢警文把他推醒,逼着他起来陪他去看金、焦风景。王梦笙何敢拂这爱妾的意思,连忙起身,同出房来,吩咐家人:“看好了东西,到了码头要留心些。”这时,正在六月下弦的时候,夜凉微逗,弓月初升,只见灯火星星,青山隐隐。王梦笙携着玉人,纤纤微步,低嗔软语,逸趣横生,真令天畔双星见而生妒,也不枉王梦笙曾从销魂狱中经过那一番的苦楚。恰好任天然也带着儿子出来看看,谢警文是见惯了的,倒也没有什么避忌。不一时,到了码头,那船慢慢的调头,靠了上去。登时人声鼎沸,上下络绎。这顶上一层虽还没有什么人上来,也就觉得嘈杂异常,仍各自回到舱中。就有些卖瓜子、桃子、梨、藕、豆腐干、南瓜子的,跑到各人房舱口,兜揽生意。警文叫丫头买了点,说:“我们弄杯酒吃吃,等开了船,再去看看焦山好不好?”梦笙说:“甚好,甚好!”就在网篮里取了一个白玫瑰烧的瓶子出来,说:“就是冷的罢。”两人浅斟低酌,渐觉微醺。这船靠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开。那任天然已经睡了,他们也不去惊动,叫小丫头把酒杯碗盏洗了收好,又同着出来。看那焦山屹峙中流,灯火阒寂,映着这半轮皓月,从那冷淡中现出一种清华气象。两人并肩握手,倚着栏杆看了半天,皆觉得心神舒畅。

看书的诸位,这“色”字、“情”字、“淫”字的趣味,到这种光景才算登峰造极。不过,非男女两人的程度皆到这个分际彼此不能领,若其间稍有等差,便不免有个委曲求欢的心思,比这乐趣就减了一等。做书的常想,倘使中国婚姻也由男女自择,或者可以弥此男女程度相差的缺陷。然而恐亦未必见得,你看那泰西小说所载的,其中也往往限于财势而不能铢两悉称。若像这王梦笙、谢警文两人,真是不容易逢着呢。不过,遇着个讲宋学的先生,又要批评他们合不以正了。

第二天十二点多钟,到了上海。任天然因为要多住几时,领略领略风景,就不去住那些名利、长发、泰安等栈,却接了四马路石路上吉升栈的一张招子。王梦笙也同他同住。到了栈里,各人开了一间官房。那吉升栈旁边,就是个盆汤。王梦笙、任天然看家人把房间铺设好了,就带着任通,同到这盆汤里洗浴、剃头。这天,也不去看朋友,王梦笙作东,同到金谷香吃了大餐。又到丹桂看戏,谢警文坐的是马车,他们三人皆是步行。

次日吃了饭,任天然要去看管通甫,托他找学堂。王梦笙说:“我也同去。”两人就坐了一部马车。到了管通甫那里,都是熟人,自然请见。管通甫道:“两位难得来的,天翁更是长远不见,还是你引见出京的那年我们会的。到省之后,恭喜一帆风顺,现在想是卓异进京?”任天然道:“不是,我是开缺过班,名为引见,实在还要迟迟。我这回倒要在这里多顽几时,譬如小孩子关在书房里多少时,也应该让我散散了。但是我第二个小孩子同了来,要想替他找个学堂,他的英文英语都还有点意思。”管通甫道:“今年多少岁?”任天然道:“十四岁。”管通甫想了一想,道:“梵王渡外国人开的学校,听说很好,回来我们去问问江志游看。”王梦笙道:“志游近来可好?”管通甫道:“也还没有什么,前回有人请他开办一个学堂,他进去了几时,觉得不合手,又辞了出来。现在的事,我看总是混而已矣。”三人谈了一会,就同去访江志游。里面还有两位客,一位呢,是如皋的冒谷民;一位呢,是通州的达怡轩。与任、王两位皆是初会,彼此互相招呼。原来,这达怡轩会了两回试,没有中,他就无意功名。近年通州开了一个大生纱厂,是一位殿撰公开办的,达怡轩也附了点股份。因为他人甚诚实爽直,这厂里常有事同上海来往,就请他常在上海料理料理。其时上海尚未设厂,他就在长发栈暂住。任天然同江志游寒暄了几句,就问:“这梵王渡学堂好不好?我有个小儿,要附进去。”江志游说:“甚好,甚好,但是暑假将满,没两天就要开学,迟了可不行。已经不晓得有额子没有,我回来替你跑一趟罢。”任天然说:“费心,费心!”管通甫道:“你既要去,就去罢。我们到张园去坐坐,回来在江南春再聚。”江志游说:“也好。”

大家辞别江志游,到了张园吃茶。又碰着一位江苏候补同知,姓吴,号伯可,名以简的,当着海运沪局的差事,也是管通甫的至好,大家也招呼了同坐。又有些倌人、大姐来,这些人里头,有许多有熟人的,各自招呼,闹了半天。吃了点点心,看看五点钟了,管通甫道:“我们都到江南春去罢。天翁何妨把令郎带来,不过我们晚上要叫局,不知便不便?”任天然道:“那有什么要紧,难道他们大了不会顽?带着他们学学也好,我是向来不会做道学先生的。”大家一齐起身,各自上车。

到了石路上吉升栈门口,任天然进去领他的儿子。王梦笙也进去禀知他的如夫人,他如夫人倒也答应了,但是临出来的时候,在房门口站着交代了一句:“那条约可不准忘记!”王梦笙也笑着答应了一声。

到了江南春,江志游已来了,向任天然说道:“这事大约可成。我才到那里,本来额子已满,却好有个学生因为父亲在别省身故,要去奔丧,不能到堂,今天早上才报的,只要明天领令郎去看看就行了。”任天然一面道谢,一面叫任通过来同众位老伯一一见礼。江志游说:“这位令郎甚好,明天去是必行的。”冒谷民又同他讲了两句英国话,也还对得上来。冒谷民说:“很亏他呢!”那吴伯可把他拉到身边,细细的问他读些什么书,家里有些什么人,定了亲没有,又看看他的手,很亲热了一阵。

一会儿大家入座,开了菜单。管通甫拿着笔写局票。此时,去那增朗之过境之时,已隔了好多年,上海花丛也与官场无异。隔了两三年,再拿那从前的花榜来看,就一大半或是从良,或是远去,或是流落,或竟玉碎香消,与那隔年的辕门抄差仿不多。曾经有一位先生说:“这两样东西,同那历科题名录,都可以作道书看。”旨哉是言!所以,前回书中所说他们叫的那些人,大半风流云散。管通甫现在叫的是文菊仙的妹子文亚仙;江志游叫的是顾三宝;冒谷民倒还是老相好聂倩云;吴伯可是叫的兆贵里胡爱卿;达怡轩赏识的,是个扬州人,住在日新里,叫做张宝琴。王、任两位皆是初到,管通甫荐了个百花里的王雅云与任天然;冒谷民荐了个林玉英与王梦笙,是在迎春二巷的。不一时,局都到齐。任天然看这王雅云风致颇佳,就是有点标气。

正在热闹,忽见一个娘姨走到任天然身边,说道:“任老爷,你几时来的?”任天然望他一看,面目很熟,却想不起他是谁,望他愣了一愣。那娘姨道:“任老爷,阿是认不得我了?我是跟梅梦雪的阿银。”任天然才想起来,是他从前做的倌人梅梦雪的大姐,说道:“原来是你!那时你还是个大姐姐,个息变了大娘娘,自然认不得了。”阿银道:“任老爷还是这么样子会说。”管通甫道:“你老爷变了大人,他大姐姐自然要变了大娘娘了。”阿银便改口道:“任大人,你这转做的是那位先生?”任天然道:“我昨天才到,这位雅云先生是管大人做的媒。梦雪听见嫁了人,阿好?”阿银道:“也还无啥。”任天然问道:“你现在跟个啥人?”阿银道:“跟的叫顾媚芗,在小久安里,个息来浪七号房间里。阿要叫来看看?”任天然道:“也好。”就补了张局票,交与阿银拿去。不一会,阿银同着顾媚芗进来,也只十六七岁,一张小圆脸,虽不十分美丽,倒也是个温和柔慧一路,就坐在任天然左首身边。任天然略为同他谈谈,问他是讨人还是自家身体。顾媚芗说:“是自家亲生的娘。”不多时席散,达怡轩邀着到张宝琴家打了个茶围。日新里去兆贵、小久安都甚近,大家本想再到胡爱卿、顾媚芗两处走走,王梦笙吵着要回去,也就只得各散。

次日一早,任天然带着任通,到管通甫那里。约了通甫,同去找着江志游,一同到梵王渡学堂。那管学堂的,同着总教习,见了任通甚是中意,又盘问盘问他的中文同英文英语,说:“很好,不用考了,后天进来罢!”任天然也把学费照章交付。

这天,任天然因为要回请王梦笙夫妇,同他们几位说明,改一天再聚。午后就带了任通,同着王梦笙、谢警文去逛了愚园、张园。晚上在长乐意吃了酒,就在群仙看戏。次日却是吴伯可请的,因为有任天然的世兄,也就在海国春,客人、倌人皆是原班。那吴伯可甚爱任通,又同他谈了半天。倌人来了,问他:“可好?”他说:“好。”又问他:“你可要叫?”他说:“我大了,有了钱,也要叫的。”说得那些倌人都笑了。散席之后,约到兆贵里胡爱卿家,坐了一坐。任天然又邀着到顾媚芗家,打了个茶围。顾媚芗的娘,本来也是做过倌人的,应酬甚为周到。看见任通,晓得是任大人的少爷,也拉着他问了些话,拿了多少果子与他。又问:“任大人共有几位少爷小姐?”任天然道:“三男一女,这是第二个。”媚芗的娘道:“真好福气!”谈了一会,又是王梦笙催着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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